清点完刘越的小金库,除了陶罐瓦罐与婴孩物品,数量最多的就是布帛。作为和黄金一样的硬通货,布帛能书写,能当钱,还能做衣服,百搭得不得了。
吕雉对大长秋轻声吩咐几句,不一会儿,宫人们鱼贯而入,轻手轻脚地将贺礼搬往后殿,以便小殿下将来取用。
来回的动静虽小,胖娃娃还是有所感应。身边是好闻的母亲的味道,他耳朵一动,随即放松下来,肚皮呼呼地起伏,要不是有襁褓包着,定能呈大字型摊平,诠释什么叫四仰八叉。
在香甜的空气里睡觉,刘越整个人都冒出了幸福泡泡。
都说母子连心,吕雉以为儿子被声音惊醒,连忙上前查看,却见刘越睡得更熟,不禁失笑。那张白里透红的漂亮脸蛋实在诱人,叫人看着就软了心肠,她俯下身,忍不住亲了亲他挺翘的鼻尖。
如今还早呢,往后更有数不清的礼物。椒房殿放不下,还有皇子殿,以及整个长乐宫,她吕娥姁的孩子,生来就要最好的待遇。
她需掌握更多的权力,她和她的孩子,才能避免再一次被抛弃,被轻慢的下场!
盈儿的太子之位,鲁元的喜乐尊荣,还有越儿——没有父皇的爱,那就把全天下的东西捧到越儿面前任他挑选。
谁也不能破坏。
吕雉直起背,柔软的目光化作平静:“陛下昨晚去了何处?”
“陛下一直歇在永寿殿,吩咐戚夫人随驾。”大长秋望一眼床榻的小殿下,往日为皇后不平的戾气都淡了许多。
她搀扶吕雉慢慢走着,一边低声道:“……永寿殿的小侍传话说,陛下有意改代王为赵王,还找了宗正商量。”
吕雉脚步一顿,眼神凉了下来。
赵王张敖是她的女婿,鲁元的丈夫,半年前因部下谋反被废为侯。代国和赵国相比,那就是苦寒地与富人乡的区别,谁不知道赵都邯郸的繁华?
从前皇帝封三子刘如意为代王,那是没得选。异姓诸侯王占据梁国、淮南等富庶之地,齐国又分给了长子刘肥;如今空出个好去处,他就迫不及待地要给宝贝儿子换封地了。
陛下啊陛下,要是鲁元听见,她会怎么想?
“母后!”人未至,声先到,鲁元公主脆生生的嗓音响起。
十七岁的公主深衣曲裾,眼尾微微上扬,彰显与皇后三分相像的凌厉,为了不吵醒幼弟,自觉压低了声音。太子刘盈跟在姐姐后头,温和的面庞写满期盼。
吕雉迅速收敛神色,露出浅淡的笑容,鲁元却再也保持不了平静。她脚步骤停,震惊地看着母亲:“您、您……”
她不过是想来看看越儿,母后怎么下床了?!
这才生产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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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皇后有些头疼。
摆摆手示意女儿不用搀扶,她瞥了眼大长秋,大长秋忍住笑,轻声细语跟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解释了一通。刘盈重重松了口气,鲁元的眼睛亮了起来:“原来越儿是个小福星。”
她快步上前,凝视榻上熟睡的胖娃娃,怎么看怎么喜欢,这样乖巧的宝贝,她能看几个时辰不带停歇。
自家嫣儿刚满两岁,刚出生的时候丑丑的,怎么就没小舅舅这样好看呢?
刘盈本就高兴幼弟的出生,得知他不忍心折腾母后,就更喜爱了几分,想要伸出手碰一碰,又生怕碰坏了刘越的嫩脸蛋,兀自站在床边纠结。
哥哥姐姐的目光炽热的不得了,刘越无知无觉。
他仍旧呼呼地睡,掌心蜷在一块,直至肚子传来干瘪的滋味。他也不哭嚎,张开嘴“咿”
吕雉含笑望着他们,大长秋连忙唤了奶娘进来,慈爱道:“回家上,小殿下这是饿了。”
在正式的场合,大汉太子一向被称作家上;私底下,亲近的臣属也这么称呼。刘越饿得醒了,隐约捕捉到温和清亮的声音,还捎带几分稚嫩,他核桃般的小脑瓜子运转起来,琢磨这是谁。
是他这辈子的哥哥吗?
不出多时,襁褓被奶娘小心地抱起,刘越转瞬就不想了。
好不容易摆脱末世,饥饿的记忆仍刻在骨子里。吃饭是头等大事,浪费粮食是可耻的行为,依旧闭着眼的胖娃娃吐出个泡泡,嗯,吃饱了才能长大,其他的延后再说。
奶娘一共两位,都是千挑万选的良家子,面对椒房殿的主人唯有恭敬,万不敢生有二心。刘越吃饱喝足,重新回到母亲怀里,下一瞬,面前凑过来两个脑袋。
鲁元惊奇地感叹:“越儿好乖。”
刘盈压抑住渴望:“弟弟好软。”
他纠结半晌,终于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刘越的嫩脸颊。
力道很轻,很快撤了回去,鲁元公主却是低呼起来——胖娃娃随之睁开了眼睛!
这是小皇子第一回睁眼,形状大而圆,瞳仁如琉璃般透亮,中间是黑色,泛着一圈浅浅的灰。眉眼如上天量好的弧度,于漂亮的五官画龙点睛,眼睫像小扇子一样浓密,望着他们眨了眨,又眨了眨。
母亲好闻,面前的气息也好闻。
鲁元屏住呼吸,只觉自己的心醉了。
这要是长大,得迷倒多少姑娘家?
即便知道刚出生的孩子看不清人影,她依旧喜上眉梢:“越儿定是在看我。”
刘盈却有不同的意见。他碰了弟弟一下,越儿就睁开了眼睛,这不是和兄长亲近是什么?
血脉的羁绊缠绕心头,缠得心间温热,刘盈自搬去了太子宫,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怀过。他蹲在胖娃娃面前:“儿子宫里还有一块蜀锦,改日给越儿裁做衣裳。”
蜀锦量少又珍贵,整个皇宫见不到几匹,刘盈自己都舍不得在重要的场合穿。他长得俊秀,连说话都是温柔,吕雉想要摸摸长子的额头,终究止住。
盈儿大了,得有储君的行止威严,这一幕若被父皇看见,又要被训斥了。
这般想着,她终是没有阻止,而是顺着他的话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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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第二天就能下地,吕雉没有刻意隐瞒,反而遣人传播得更广。消息震惊了全长安的人,尤其是皇帝刘邦,他再三询问随侍:“你没有诓我?”
随侍哪里敢!他战战兢兢地点头,刘邦嘶了一声,不可置信地想,新出生的小子还真会疼人。
随侍前来汇报的时候,戚夫人也在,闻言神色勉强了几分。刘邦见此道:“好了,过几天就要南下雒阳,你不是跟着朕么?保证让你见不到她。”
戚夫人这才露出笑,柔声应诺下来。
椒房殿的日子安稳宁静,胖娃娃一日日长大。要椒房殿的宫人说,这日子什么都好,唯一的不足,就是小殿下再也没见过父皇。
陛下跑到关东去了,仿佛忘记了小儿子的执弓礼。
半岁,一岁……直至两岁,如同后世幼儿满月、需要父亲主持的执弓礼依旧没个风声,慢慢的,便有细碎的流言传出,说他们小殿下不受宠!
可把大长秋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