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枝离开之后。
月桂树旁的空地充满了寂寞凄清和惆怅。
白怜走到飞雾顶边缘，入目之处便是凌厉的罡风。
好家伙，这罡风添了灵力。
以她的实力贸然跳下去，基本上就是被直接吹回来的下场。
“这才是真正的危险吗？”
白怜面无表情。
那把上品法器秋风扫落叶果然不是这么好拿的。
她甚至有点后悔来飞雾顶了。
但一想到自己顺利解决了琼枝与兔兔的母女矛盾，让她们站在了同一战线上，她又忽然觉得自己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系统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其实我是一个道德修养极高的人！”
在欢笑中，白怜找了一颗平整的大石头躺了下去。
她打算在这住下来，直到兔兔完成洗礼。
石头有点凉。
毕竟已经入冬了。
白怜眼见着星空在烟花的爆炸中被涂抹得一片模糊，她眼前的世界似乎也变得朦胧了起来。
只余那一轮明月，在宛如磨砂玻璃覆盖过的天空中晃荡。
“好黄啊。”
白怜重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条璀璨的星河，而她此时正躺在一叶扁舟上。
她站了起来。
这才发觉脚下踩着的也是一片星河，蓝黑色的画布上点缀着闪烁的星点。
或许这就是醉后不知天在水吧。
哗啦啦——
潮涌声在耳边轻敲。
白怜扭头朝声音传来之处看去。
在星河之上，一丈见方的泥地上生着一棵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桂树。
树下白兔，昂首望天。
像一尊雕塑。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对偏淡青色的长耳朵了。
“兔兔？”
这长相绝对是兔兔吧。
白怜从船上跳了下去，她涉水前行，走到桂树下。
许是水波荡漾的声音惊动了那只白兔，她扭过头，定定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白怜。
视线碰撞的瞬间白怜就明白了——
这不是兔兔！
她的眼神带着看透了世间的沧桑，还有满满的不甘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白怜突然明白了，这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只摇光兔，也就是尚未悟道前的摇光氏。
可她真的长得和兔兔很像。
白怜不知道这是因为摇光兔的长相都差不多，还是说兔兔其实就是摇光氏。
她跟随摇光氏一起抬头望天。
这时候，那诗歌也描绘不出来的美丽星空中忽然有流星划过。
摇光氏的眼睛亮了起来。
天上的星，水中的星，在永隔之中找到了交汇的那个点。
这一日，摇光氏领悟了星辰之道。
树在兔旁，它也是光。
海中的泥地飞入天空，水流从四面八方滚落，恍如瀑布。
在灵气汇聚而成的星辰托举下，那泥地变为一座浮空岛。
这是五千年前的飞雾顶。
白怜看见树种了下来，草长了出来，房子立了起来。
她转过头，一只摇光兔就站在她脚边。
这回她知道这就是兔兔。
她们相视一笑，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径直往前走，直到走进了兔兔的记忆。
冷清的街道变得热闹起来。
砰！
烟花升到空中，轰然炸开。
是一朵红色的花。
欢声笑语中，有年幼的兔子搀扶着已至暮年的兔子在街上庆祝，有虎妖在木台上扭着屁股，有胖橘拿着几个火圈抛来抛去……
飞雾顶，不仅仅是一座岛，更是摇光氏的全部寄托。
这是和平的味道！
兔兔拉了拉白怜的裙子。
不消她说，白怜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看看你的。”
看就看！
她领着兔兔穿过长街，重新走进了黑暗中。
这段路很短。
当她们重新闯进热闹之中时，白怜发现兔兔“不见”了，出现在她身旁的是一个穿着淡青色长裙，兔耳朵耷拉着，留有一头白发的可爱少女。
“……”
这有十四岁吗？
白怜愕然。
就这就这？
都还没长大，结什么婚啊！
兔兔不管，她靠过来，直接环住了白怜的臂弯。
冲冲冲！
那股子兴奋劲真是拉也拉不住。
白怜只能任由她拽着自己在自己的“梦”里游荡。
度仙门山下小镇。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这太平之日在修仙界也显得弥足珍贵。
拥挤的街道上挂满了红色灯笼，有人舞龙，有人表演杂耍，有人贩售自己制作的纸风车。
兔兔一开始非常高兴。
这儿看看，那儿瞧瞧。
在梦里，她终于可以化形了！
但后半夜时，兴奋劲就被彻底浇灭了。
天空暗沉，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雨势越来越大。
纵然后来有修仙者驱散了雨云，元夜的气氛仍然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阶前。
白怜撑着伞。
看雨滴顺着屋檐滴落，滴滴答答，似乎要看到天明。
兔兔察觉到不对劲了。
如果没有她出现在白怜的梦里，从灯会开始到灯会结束，岂不是一直只有白怜一个人。
其他人呢？
师父，没有。
师妹，没有。
连不小心踩到水坑的路人都见不着。
热闹都是别人的，而白怜什么都没有。
这个梦，一点也不好玩。
兔兔不禁皱起了眉，早知如此她就不来白怜的“梦”里了。
她一定很难过吧。
“没有的事。”
白怜伸手摸了摸兔兔的脑袋。
她没有读心术，但兔兔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她想无视都难。
这真的只是一个纯真的“孩子”！
白怜安慰兔兔：“本来我就是去凑热闹的，因为我是个异类嘛，度仙门里的其他人对元夜并不感兴趣，我只是把他们修炼的时间拿去闲逛了。”
就因为你是异类，我才喜欢你嘛。
兔兔鼓起了脸颊。
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些生气，反正不是在气白怜，倒像是在气这个世界。
凭什么针对白怜！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好人就活该被欺负吗？
“今年，今年会变得很热闹的。”白怜继续道，“如果你跟我一起回去，那就有你、二师妹、三师妹……嗯，如果可以的话也试着邀请一下师父和颜师叔吧，这样就有六个人了。”
“嗯。”
兔兔点头，雨越发小了。
半晌，她仰起头问白怜：“白怜，你很喜欢看花灯吗？”
白怜摇着头：“这倒不是，我只是喜欢大家聚在一起的感觉。”
这样啊。
“那白怜你就不能留在飞雾顶了。”
“是啊，度仙门还有人等着我回去。”“我们要分开了。”
“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反正现在的飞雾顶也不需要你做什么。”
“会被拒绝吧。”
“那可真是遗憾。”
白怜将手从伞下伸了出去，雨停了，但她没急着将伞挪开。
伞下这个世界虽然小，但刚好够容下她和兔兔。
兔兔突然问道：“白怜为什么会喜欢度仙门呢？”
这个问题……
白怜抿着嘴，没有着急回答。
她要想想。
在刚来这个世界时，她没有与游戏相关的记忆。
当时她的想法非常朴素，她是天朝穿越者，而且刚穿越就有师父送上门，这妥妥的主角模板啊！
她刻苦修行，这时候的她对度仙门没有特别深的感情。
主角遭到同门迫害，最后被迫叛出师门，这种剧情太常见了。
不过她等来的是另一条路。
“我是天生圣人？”
谁特么想捧杀我！
白怜一直没能逮住罪魁祸首。
她战战兢兢地修炼，未曾想谣言越来越可怕，甚至到了她解释也没有用的地步。
终有一日她恢复了与游戏有关的记忆。
在度过最初的慌乱期后，白怜可以用一种新的视角来审视度仙门。
这小小的几个字便是她联系前世的纽带。
回不去了。
她在游戏中闯荡了一个月，接下来她要在度仙门闯荡一生。
她每看见一个游戏中曾出现过的场景，便会觉得自己心跳慢上几拍。
看见其他地方的祥和，她就会想起游戏中度仙门毁灭时的惨状。
白怜认真道：“自然而然地就喜欢上了，要说为什么，因为那是我的记忆。”
白怜今天有一个梦想。
她梦想有一天，度仙门能够顺利度过即将到来的大劫，薪火永传。
她梦想有一天，师妹们能够卸下所有负担，不用顶着主角的身份去生活。
她梦想有一天，师父能重回天尊之境，将那个靠卑鄙手段击败她的死对头打倒。
她梦想有一天……
这条路必然很长，也充满了荆棘。
白怜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着走到道路的尽头，毕竟她早就是一个浑身写满了死字的倒霉蛋了。
嗐。
走吧，走一天是一天。
白怜将伞扔掉。
她感觉自己像扔掉了某个包袱，意外地觉得浑身轻松。
当她仔细去聆听时，她听见了系统给出的提示，她的集中属性提升到了410。
修为才刚到元婴期的她竟然已经拥有了堪比化神期的神识强度！
这就是顿悟吗？
“我们重新走一遍吧。”
“嗯。”
兔兔点头。
虽然她在接受月桂树的洗礼，但她还是听见了母亲与白怜的对话。
最初她是有些伤心的。
被拒绝了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但在白怜的“梦”里走了一遭后，她意识到了自己的不成熟。
强扭的瓜不甜。
她也感受到了，正如继承了摇光氏道统的她将来要做的是守护飞雾顶，白怜也想要守护度仙门。
她们的道是连在一起的！
即便没有母亲插手，她相信自己也能走到白怜身边去。
重新构筑的梦里，在灯火阑珊之处，兔兔重新向白怜介绍自己：“我不是摇光氏，我是飞雾顶的幺夜，也是琼明峰的兔兔。”
万家灯火吹箫路。
……
琼明峰。
眼见着离元宵节不远了，萧锦瑟和苏幼微陷入焦虑之中。
“师姐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师姐跑到哪里去了？”
“师姐一定是遇到危险了！”
她们试图联系安岚，但她们没有安岚的联系方式，一直以来都是白师姐在教她们。
不得已之下她们只能去找和白师姐关系最好的颜月师叔。
“白怜失联了？”
收到消息的颜月一拳打碎了摆放在身前的七弦琴。
然后转过身就来了一个倒拔沉睡的血树老祖。
“唉哟卧槽！你能不能先和我说一声再动手动脚！”血树老祖破口大骂。
颜月才不管那么多：“走，打架去！”
血树老祖问道：“打什么架？”
“白怜不见了。”
“！”
方才还嗷嗷叫的血树老祖神色变得冷峻起来，立在不远处的萧锦瑟和苏幼微只觉得自己突然落入了冰窟。
“我们……”
颜月道：“你们俩就在这待着，这可能是一场恶战，到时候我没精力保护你们。”
“是。”
两人低下了头。
终究是她们没有足够的实力。
如果她们能尽快变强……
颜月扛着血树老祖匆忙离去，血树老祖说它能感应到白怜的位置，这是个好消息。
路上颜月也没忘了怼安岚几句。
【你大弟子都失踪了，你还有心情在外面闲逛？】
安岚回复了一个看似轻飘飘的【？】。
颜月耐着性子给她解释了一遍。
真不如把白怜交给她来教，颜月如此想到。
巫山神宫的书库。
半个月来，面无表情的安岚第一次走了出来。
守在门口的神宫副宫主笑着说：“前辈，你……”
安岚摆了摆手：“我要走了，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吧。”
她也不管副宫主的表情有多便秘，一步就从巫山神宫跨了出去。
等她回到度仙门时，元夜的灯火刚点着。
她在小镇上空停留了片刻。
没有发现白怜的身影。
她回到了琼明峰，站在白怜屋外。
还是没有白怜的身影，也没有摆满了汤圆的桌子。
“……”
空荡荡的琼明峰好生无趣。
安岚取出传信玉简，给白怜发了一条消息。
……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白怜从梦中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的传信玉简上收到了不少消息。
有师妹的，有颜月的，甚至还有安岚的。
安岚：【你跑到哪里去了，快回话！】
“？”
等等。
白怜赶紧取出自己制作的灵气驱动日历，一看，人傻了。
“今天是元宵节？”
完了完了。
除非借用超远距离传送阵，不然她是不可能在今日之内赶回度仙门了。
她到底睡了几天啊！
白怜用力抓了抓头发。
她别过头，银光闪闪的月桂树已经恢复正常了，天空中也没有庆祝的烟火。
总之先回消息吧，回完消息就去向琼枝和兔兔道别。
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了愤怒的喊声：“飞雾顶的兔子，赶紧给我出来，不然我今天就把这座岛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