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调查?”希维尔眉头微蹙:“那是什么意思?”
“额...”副手也一脸茫然。
他想了想,说:“据说就是到恕瑞玛各地走走、看看,跟当地人聊聊天。”
那些祖安佬通过中间人转达的委托内容,差不多就是这些。
“这不就是旅游观光?”希维尔撇嘴。
“不一样。”副手感觉自己看明白了:“旅游观光是自己出钱。但这个社会调查,好像是祖安的领风者协会出钱。”
“哦。”希维尔也懂了。
这就跟那帮诺克萨斯的军官老爷一样嘛。
他们在恕瑞玛吃喝玩乐、花天酒地时,花的也大多是帝国殖民地的公款。
“切。”她不屑地笑笑:“果然是这样。”
恕瑞玛,尤其是恕瑞玛北岸的沿海城邦,和双城的贸易往来、文化交流其实是很紧密的。
从恕瑞玛北岸装船出发的货物,至少有七成会汇聚到双城的日之门运河。祖安和皮尔特沃夫的街头,更从不缺少来自恕瑞玛的沙漠商人。
所以,希维尔也听过领风者协会的各种传说。
只是这些传说在从双城传到恕瑞玛北岸,再从恕瑞玛北岸的沿海城邦,经过沙漠商队的口口相传,传到希维尔长期活动的茫茫大漠时,已经以讹传讹地变了许多模样。
在希维尔听到的版本里:
领风者都是神选的圣人,是全世界苦难者的救世主。
就好像领风者们一个个都是天使下凡、圣人转世,浑身上下都满溢着万丈佛光,凡人看上一眼就能获得拯救。
......
有不少沙漠部民们相信这一点。反正只要是能让他们苦涩生活多上一点儿希望的,他们就什么都愿意信。
但希维尔却对此嗤之以鼻。
以她在大漠多年摸爬滚打得来的经验,那些成天以“救世主”自居的民间教团,多半就不是什么正经教派。
这什么领风者协会,估计也差不多。他们信奉的那什么迦娜女神,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神。
希维尔是这样认为的。
而这次接到的委托,就更让她确信了这一点。
圣人?救世主?
“哈哈。”希维尔忍不住对副手打趣道:“走,让我们去见见这些救世主吧。”
.........................
希维尔率领着她的佣兵团进入卑尔居恩,又按照中间人给的会面地址一路寻来。
可当她寻到了那家约定见面的旅店,旅店里却只有几个事先得到嘱咐的旅店店员。
他们告诉希维尔,领风者的调查队早上已经出了城,据说是去了城外的绿洲河畔。
于是希维尔又一路寻到城外。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看见一群穿得西装革履,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仆人随从,在那绿洲河畔信马由缰、惬意野游的双城阔佬。
结果,她却看到了一群“泥腿子”。
是字面意思的泥腿子。那些自称是领风者的人,这时正拿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仪器在河边忙碌。
他们的衣着打扮,看着就跟最普通的恕瑞玛沙漠部民差不多。
那在烈日之下闪烁着莹莹汗光的黝黑皮肤,挽起的裤腿上沾染着的浊黄色泥浆,则更让他们的形象无限接近于一个在绿洲河畔辛苦耕种的恕瑞玛农夫。
“你们...是领风者?”希维尔有点儿不敢置信地确认。
“是的。”一个领队模样的少女,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这小姑娘相貌质朴、眼神清澈,肌肤间带着沙漠部民特有的粗糙。
“你看起来像一个恕瑞玛人。”希维尔忍不住说。
“你没看错,希维尔小姐。”少女告诉她:“我是恕瑞玛人。我们这支社会调查小队的大部分成员,也都是旅居双城的恕瑞玛人。”
“认识一下:”说着,少女向她伸出手来:“我叫塔莉垭,来自恕瑞玛南方的织匠部落。”
“织匠部落?”希维尔眉头微蹙。
见多识广的她几乎了解这茫茫大漠中的每一个沙漠部族。
她知道这位塔莉垭小姐出身的织匠部落,常年游牧在恕瑞玛最南端的丘陵地带——这地方再往南一点,可就是寸草不生的艾卡西亚了。
“那可真够远的。”希维尔不禁感叹:“你怎么会去祖安?而且,还当了这什么领风者?”
“这个,说来话长...”塔莉垭倒也乐意讲述自己的故事。
她生在岩石嶙峋的恕瑞玛丘陵地区,与艾卡西亚险恶的阴影相接壤。她的童年时光,便是在流浪织匠的部落里放羊度过的。
塔莉垭本以为自己会这么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
但16岁的她却突然觉醒了强大的土元素魔法,拥有了操控巨岩、撼动大地的可怕天赋。
无知的她无法控制这样强大的天赋,而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流浪部落里,也无人可以传授她那神秘而高贵的魔法知识。
无奈,为了部落同胞的安全,也为了让自己的魔法不再失控,塔莉垭只能独自一人离开自己的家乡,踏上寻找魔法知识的漫长道路。
“我一路从南方流浪到了恕瑞玛北岸,又在恕瑞玛北岸遇到了诺克萨斯的殖民地军官。”
“那些诺克萨斯人觉得我的魔法可以被帝国利用,就把我诱骗着踏上了通往不朽堡垒的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塔莉垭之后会被带去不朽堡垒,接受诺克萨斯魔法团体的检查和培训。
再之后她可能会作为人形武器,被丢到艾欧尼亚战场发光发热。
在那里,塔莉垭还会遇到一个掌控疾风的男人,并从他那里学到掌控元素之力的真正法门。
但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因为从恕瑞玛到不朽堡垒要经过祖安,而塔莉垭在经过祖安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迦娜女神降临凡世的震撼场面。
“当时我就知道,那些领风者一定可以传授我掌控元素的奥秘,帮助我驾驭我的天赋。”
“于是我轻易摆脱了那些被迦娜女神吓破了胆的诺克萨斯军官,去祖安投靠了领风者。”
“再后来...”塔莉垭清澈的眼睛里仿佛要迸出光来:“我不仅如愿以偿地从领风者那里学到了掌控元素的法门,还从这里学到了一些更加珍贵的知识。”
她也成为了一个领风者。
这大半年来,她在祖安当过基层干部,支援过艾欧尼亚的抗诺战争,还跟同志们在艾欧尼亚基层一线,掌握了一些社会改造的实践经验。
再后来...
“我主动向组织申请,回到恕瑞玛做社会调查工作。”塔莉垭认真地说。
虽然领风者暂时没有全面介入恕瑞玛的打算,李维也打算先让阿兹尔把这烂摊子给收拾着。
但恕瑞玛和双城的联系太过紧密,以至于祖安的领风者协会内部,就有许多处境和塔莉垭差不多的恕瑞玛侨民。
在双城、比尔吉沃特与艾欧尼亚的斗争接连取得成功之后,他们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将领风者的成功经验带回家乡,让恕瑞玛也能尽早得到解放。
对此,李维当然也不好阻止。
他总不好用老大哥的口吻对恕瑞玛的同志说,你们恕瑞玛暂时还没有搞迦娜主乂斗争的条件,应该先缓一缓,让那些军阀老爷、沙漠强盗继续作威作福...
于是李维同意了这个对恕瑞玛地区进行社会调查的计划。
而这也跟他的战略规划没有冲突。
反正领风者就算现在不介入恕瑞玛的局势,等日后实力壮大起来了,也肯定是要全面介入的。
到时候无论是解放,还是之后的社会改造和工业建设,都需要一系列完善的社会调查打基础。
现在就开始做社会调查,也是未雨绸缪。这是有必要的。
“所以,我们来了。”
“我们计划对整个恕瑞玛地区进行一次全面的社会调查,而实现这个计划就必须穿越军阀恣虐、盗匪纵横的茫茫大漠。”
“所以我们需要比我们这些外行更熟悉路途的向导,也需要一群有经验的保镖。”
塔莉垭讲清楚了自己的来意,也说明了她们雇佣希维尔一行人的目的。
接下来,塔莉垭准备再跟希维尔讲讲这次旅程的大致路线,以及一些合作上的具体要求。
但比起谈那枯燥乏味的工作,希维尔倒对塔莉垭提到的“社会调查”更感兴趣。
反正佣金待遇是事先定好的,剩下的内容她都没那么关心。
“看来,你们不是来旅游的。”希维尔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塔莉垭那砂砾般粗糙的皮肤、磐石般坚定的眼神都已经说明,她是一个再纯粹不过的恕瑞玛姑娘。
而恕瑞玛人早已吃够了沙子。他们是不会大老远跑回来旅游的。
“那你们说的这个‘社会调查’,到底要做什么?”希维尔有点不能理解了。
她看向眼前奔流不息的绿洲长河,好奇问道:“你们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我们在测河流流量。”塔莉垭说。
“河流流量?”希维尔大脑有点儿宕机。
她儿时家人就惨死在沙漠强盗手里,在很小的年纪里就成了孤儿。
所以她的文化水平也就是胎教肄业,很多专业名词根本就听不懂。
更何况,恕瑞玛本来就没有多少河,更没有人会有心思去测量什么河流流量。这个词在恕瑞玛人听来,就更是无比生僻。
“简单来说...”塔莉垭也知道希维尔听不太懂,所以用更容易理解的方式解释:“我们想搞清楚在这个季节,这条河每天能往下游的卑尔居恩运来多少立方的水。”
“如果持续观测,我们还能大致计算出,这条河在一年中的年径流量...也就是它一年能为卑尔居恩运来多少立方的水。”
“算这个干嘛?”希维尔一脸茫然:“这也是在做社会调查?”
她虽然不太懂什么是社会调查,但她懂调查,也懂“社会”。
社会不应该是人的事儿吗?调查河做什么?
“水是生命之源。”塔莉垭叹道:“希维尔小姐,我们都是恕瑞玛人。对恕瑞玛人来说,难道还有比水更重要的么?”
“没有水的地方,是不可能有生命,更不可能有发展的。”
“这是我们领风者也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
说着,塔莉垭看向眼前的这条河流。
她说起这些天自己在卑尔居恩的调查心得:“相较于被茫茫大漠覆盖的中部地区而言,恕瑞玛的北岸无疑是幸运的。”
“沿海的地理条件为这里送来了相对湿润的气候条件,让这里拥有了径流稳定的恒态河流。”
“于是相应的,这里发展出了与中部沙漠地带截然不同的发达农牧业。”
“在卑尔居恩的出口商品中,大麦、小麦、土豆、橄榄、柑橘、苹果、西瓜、大枣、棉花、蔬菜等农作物,就占据了足足7成份额...”
“因为这里距离祖安和皮尔特沃夫只有200海里的航程,所以卑尔居恩也成为了双城重要的瓜果蔬菜供应基地。双方去年的双边贸易额就达到了...”
“这...”希维尔眉头越皱越紧。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在上文化课。虽然都听得懂,但是不知道这玩意学了有什么用。
于是她径直问道:“你们调查这些,到底有什么用?”
“知道卑尔居恩的河里有多少水,种什么种类的粮食瓜果,对你们领风者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塔莉垭投入地向希维尔介绍:“卑尔居恩的农业,是建立在对这有限水资源的利用上的。”
“知道河里一年有多少水,我们未来就能更科学地为卑尔居恩规划水利建设,规划种植面积、作物种类...”
“最终将这有限的水资源利用到极致,让卑尔居恩可以科学合理地开垦更多的田地,种出更多的粮食蔬菜,挣到更多的出口外汇。”
“而且,不仅农业需要耗水,工业也需要耗水。”
“工业上需要消耗冷却用水、工艺用水、锅炉用水、食品工业及少数化学工业的原料用水、冲洗用水、空调用水、水力用水、消防用水...”
“钢铁、电力、煤矿、造纸、印染、皮革、制糖、冶金、炼金工业...这些产业都是耗水大户。”
“只有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水资源可供利用,我们未来才能为卑尔居恩更好地规划工业发展,而不至于盲目上马项目,搞得生态崩溃、环境恶化,让大家的生产生活也受影响。”
塔莉垭兴致勃勃地说了一大通。
希维尔听得晕头转向。但她总归是隐约听出了这一番话的核心要义:“也就是说,塔莉垭...”
“你们领风者做社会调查,是为了帮助卑尔居恩更好地发展。”
“是的。”塔莉垭点了点头:“我们一定会将卑尔居恩从帝国殖民者和买办庄园主的手里解放出来,然后将它建设得更加美好。”
“而且不仅仅是在卑尔居恩,还有整个恕瑞玛北岸,甚至是整个恕瑞玛。”
“总而言之...”领风者的目的是:“我们要让恕瑞玛的所有人,都能过得更好!”
塔莉垭的话掷地有声。
希维尔看着她眼里的光,却很不适应。
她习惯了你死我活、尔虞我诈的佣兵生活,每天都在跟恕瑞玛最穷凶极恶的军阀部落、沙漠盗匪打交道。
像塔莉垭,或者说像领风者这样的“活圣人”,她从未见过,更无法接受。
这帮领风者...是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吗?
他们真是圣人?是天使?
“呵。”希维尔觉得这帮人肯定另有目的:“说什么解放、什么建设,我看你们也只是想像那些诺克萨斯人一样,跑过来占据恕瑞玛的土地罢了。”
她直率地给出了恶评。
然后期待着塔莉垭的反应。
而塔莉垭...
“希维尔。”这丫头竟然用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说:“你的怀疑是对的!”
“哎?”希维尔微微一愣。
“殖民者在恕瑞玛北岸恣虐了几百年,时至今日,大家都好像早已习惯了他们的存在。”塔莉垭攥紧拳头,说:“人们都已经麻木了。但你不一样,希维尔——”
“你还有反抗精神,还有一颗质疑不公的心。”
“这正是我们领风者想看到的!”
希维尔:“......”
她感觉这丫头像个疯子。
虽然塔莉垭的眼神很清澈、意识很清醒,但她说的那些天真的话,在恕瑞玛这块土地上听起来就像是疯子。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希维尔。”塔莉垭似乎读得懂她的心思:“但我相信,你会在今后的旅程中理解我们的。”
说着,塔莉垭向她伸出了手。
希维尔想了一想...
“你说这么多漂亮话,不会是想骗我给你们免费打工吧?”她狐疑地看了过来。
“当然不是。”塔莉垭真诚地说:“佣金我们一分也不会少。我只是希望,能让更多人理解我们领风者的信仰罢了。”
“......”希维尔一阵沉默。
然后,她还是郑重地握住了这只手:“好吧。你的委托,我接下了。”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