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4年10月11日上午八点三十分,西班牙使团的八名成员在金门基地派出的两名军官带领下,准时来到了金门堡垒。
八名成员包括了正团长阿隆索.努涅斯.德·哈罗.佩拉尔塔大主教--也是西班牙皇家最高议会在美洲的代表、副团长加州州长何塞·华金·德阿里拉加上尉、方济各会加州传教团主席费尔明.德.拉苏恩修士、行省西部司令部上尉贝尔纳多.博纳维亚、行省总督的书记官胡安.德.阿雷瓦洛、担任翻译的希拉里昂.迪兹修士、以及两名侍从。
在大门口迎接他们的,是北海镇金门总督鲁奇、副手李时,以及参谋处的几名年轻军官;当然,顶着“刘胜”名头的赵新也来了,他的身份是北海镇派出的谈判特使。
鲁奇今天穿的贼精神,一身崭新笔挺的军礼服,肩章上的银鎏金将星熠熠生辉,胸前还佩戴着三排勋表。站在他侧后位置的李时也是一样,一身墨绿色的军礼服,黝黑的皮靴被擦的能照出人影。
至于赵新,他什么礼服也没换,就穿了身没有军衔的沙漠迷彩作训服,连帽子都没戴。小寸头、大墨镜、一脸的络腮胡子,搞的李时总是忍不住想笑。
西班牙使团众人昨天已经从迪兹修士口中得知,本次谈判会有位从中国不远万里来的“特使”。当得知此人竟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让众人感觉沟通能顺畅不少。
说实在的,迪兹修士的广东官话说的不错,但问题是鲁奇的粤语水平唱几首塑料粤语歌还凑合,会话简直就是灾难。而要是通过笔谈的方式,迪兹修士的文字水平又不是太好,所以之前那次见面时,两人曾闹出不少笑话。
于是当双方代表寒暄行礼时,大主教佩拉尔塔握住赵新的手,面带微笑,用法语问道:“onsieur,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就是从中国远道而来的刘先生?”
赵新笑眯眯的道:“ouais。我叫刘胜。”
佩拉尔塔道:“阁下的法语说的真好!要不是欧洲很少有中国人,我还以为您一直在巴黎生活。请问您的法语老师和我一样,是一位上帝的仆人吗?”
他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近几十年能进入中国内陆的天主教修士,全都是耶稣会的,而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法国人。
赵新微微摇头道:“不,我是跟一位叫德吉涅的先生学的,他是法属东印度公司驻广州的代表。说起来,德吉涅先生就是巴黎人。”
佩拉尔塔恍然,心说这可是个重要讯息,回去一定得写信通知马尼拉方面。
其实吧,赵新能熟练的掌握法语,跟德吉涅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除了他自己下苦功,伊丽莎白夫人才是最大的功臣。毕竟床单不能白滚啊。
自从四年前离开法国的时候,他便有了要掌握法语的想法。要知道这年月法语在欧洲中上层社会属于必备技能,不懂法语的人别说搞政治了,连当商人做生意都不行;因为法语也是欧洲的商业通用语,所有跨国贸易的合同契约都要用法文。
对赵新而言,他既然救出了路易夏尔,帮助法属印度殖民地对抗英国,图谋路易斯安那,那么以后势必会插手法国政治,不懂法语肯定玩不转。
另一边,鲁奇虽然也是面带笑容和使团成员握手致意,可心里却对赵新用法语谈笑风生极为佩服。
瞧瞧人家,一天到晚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可英、法、俄、日四种语言张嘴就来,都不带打嗑呗的。他怎么学的?唉,自己西语常用单词表里“a”打头的还没背完呢。
想到这里,鲁奇也暗暗下了决心:“我要努力!我要发奋!今天晚上睡觉前再背二十个西语单词......算了,二十个有点多,改十个吧。”
别看北海镇占领金门已经快一年了,可无论是鲁奇还是手下的官兵,西班牙语也就刚掌握了一些常用语,讲两句片儿汤话还凑合,说正经的根本没戏。
即便是战俘营那边,负责看管的官兵和西班牙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可说的最溜的也就是“Noteuevas”、“Agacharse”、“Levantasanos”,也就是不许动、蹲下、举起手来。
话说西班牙语被称为“和上帝沟通的语言”。跟英语不同,西语没有音标,初学者必须要先花时间掌握拼读规则,如此才能拼读出所有的单词。别以为这就行了,后面还有两座大山--语法和听力。
且不说西语的语法既多又复杂,最要命的是西班牙人说话语速超快,很多词语都被习惯性的缩略,而且还伴随各种各样的方言、吞音、滑音,别说用耳朵听了,就算鲁奇拿着来自另一时空的翻译机也不好使。
两方人马寒暄过后,便一起朝会议室的方向走去。西班牙使团的众人才有机会打量金门堡垒的内部。
且不说那些如同积木一般的集装箱房屋令西班牙人如何感觉怪异,此刻在堡垒中间的操场上,有一个营的士兵正在进行障碍跑训练,热火朝天的场面顿时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不由停下脚步观看。
北海军的障碍跑其实就是另一时空的四百米障碍训练。场地长100米,宽15米,跑道全长300米,障碍物包括了五步桩、深沟、矮墙、高板跳台、水平横梯、独木桥、方窗高墙、低桩网、转折旗,共计九项。
按照的要求,25岁以下的官兵在2分40秒内跑完合格,2分30秒内良好,2分20秒内优秀。
然而看了一会儿,包括两名军官在内的使团众人都有些不以为然,甚至那名叫博纳维亚的上尉还嘴角轻扬,眼神中透着一股嘲讽。
这也叫军事训练?完全就是马戏团演杂耍!我们居然会输给这样的对手,太扯了!
要知道这年月欧洲步兵训练最要紧的就是队列,而在不同鼓点的命令下变换步伐又是队列训练的重中之重。密集且整齐划一的阵型才能保证接敌后的火力输出,单兵技能在排队枪毙的战术中无足轻重;即便是被称作“轻步兵”的猎兵,一样要列队出战。
鲁奇见两名西班牙军官看的仔细,不由心里有些打鼓,于是走到赵新身边咬着牙缝说道:“你说,这帮家伙不会看出点什么吧?”
赵新安慰道:“放心!用什么样的武器用什么样的训练,他们看不懂。”
他带兵这么多年,跟沙俄军队打过,跟荷兰军队也打过,对火枪时代欧洲军队的战术法则非常了解,自信西班牙人绝对看不明白。
话说北海军之所以练这个,其中大有讲究!因为按照的要求,从攻击阵地发起冲锋的距离就是四百米。
在之前的历次战役中,经过了大炮轰和步兵的几轮密集射击后,不管是清军还是欧洲军队基本上都会进入溃败阶段,这时就要求步兵快速冲锋,以彻底歼灭或俘虏敌军。如果出发阵地离敌军太远,步兵冲锋后的体能消耗就会过大,乃至眼睁睁的看着敌人跑掉。
而为了能让士兵在四百米的距离内快速冲锋,通过各种障碍物,就必须锻炼身体的协调性和爆发力,“四百米障碍跑”就成了必训科目。
果不其然,博纳维亚很快就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转而对赵新和鲁奇语带嘲讽的道:“哈哈,真是令人大开眼界!贵方的士兵一个个身手矫健,就像我在新格拉纳达见到的猴子一样灵活。”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简直就是侮辱。使团众人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十分得意。
鲁奇听不懂,眨巴眨巴眼看向赵新,等着对方翻译。谁料就见后者微微一笑,布拉布拉的法语喷薄而出。
“博纳维亚上尉,在我们中国有个名词叫“下山虎”,对了,我想您一定没见过老虎。这种猛兽只栖息于亚洲,尤其在我们中国有很多,像什么东北虎、华南虎、新疆虎、爪哇虎、马来虎。碰巧的是,菲律宾没有......”
博纳维亚皱着眉打断道:“刘先生,您说错了吧?据我所知,爪哇和马来半岛可是荷兰人的领地。”
赵新一拍脑门,故作惊讶的道:“啊呀,忘了告诉诸位,我们去年跟荷兰人在爪哇打了一仗,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奥弗斯特拉腾总督已经签署了无条件投降书,正等着联省议会最终确认。所以现在不管是爪哇还是马来半岛,都是中国的领土。如今在南亚这片海域里,就贵国还占据着菲律宾。我敢肯定,你们的那位马尼拉总督现在每天都是寝食难安,呵呵呵~~”
博纳维亚:“......”
“瞧瞧我又扯远了,咱们还是说老虎吧。一只下山虎的威猛不输十几名壮汉,一群下山虎能横扫千军万马。关于这一点,有机会你可以问问德纳瓦上将,我相信他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哦,至于您说的猴子,不管是欧洲的猴还是美洲的猴,在老虎眼里只是一盘菜,塞牙缝都不够格。我这么说您能理解吗?”
在场懂法语的西班牙人听完都显得有些尴尬,心说这位说话可真够冲的,一点亏都不吃。尤其是博纳维亚上尉,脸色更是白里透红、红里透着黑,眼球滴溜溜的转,也不知是恨还是羞。
赵新脸上笑容不减,眯着眼看着对方,心说:“感受到侮辱了?让你贱招!”
鲁奇此刻简直是百爪挠心,急切的想知道赵新说了什么。很明显,看看西班牙人的脸色,肯定是被赵新给怼了,而且还怼的不轻。
他曾听曹鹏说过,赵新在谈判桌上怼人的本事那叫一个信手拈来,不管是俄国人还是满清,每一次都能把对方气的脸色发青。好么,今天这谈判还没开始,赵老大就发威了,自己也算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咳咳~~”佩拉尔塔大主教一脸严肃的道:“先生们,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开始谈正事了。圣母玛利亚在上,不要忘了,那些军官和士兵的亲人还在等着他们回去呢。”
说完,他又对赵新道:“刘先生,我为博纳维亚上尉的出言不逊表示道歉,请您不要介意,他是无心的。”
“没关系。诸位请吧,我们去会议室谈。”赵新耸了耸肩,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随后引领西班牙使团众人前往会议室的路上,鲁奇找了个机会凑到赵新身边,低声道:“赵老大,晚上告诉我你都说了什么,一句不能落!”
等进入屋内众人落座后,佩拉尔塔大主教首先发言:“先生们,对于贵我双方在几个月前发生的小冲突,新西班牙行省总督阁下和皇家议会深表关切。今天我很高兴双方能坐在一起,谋求加州的和平。”
赵新一边听着,一边低声给鲁奇翻译。鲁奇心说近万人来攻打我们,还小冲突,脸皮真是比城墙拐弯儿还厚。
佩拉尔塔话音刚落,加州州长德阿里拉加也开口了:“刘先生,我想请问,你们为什么要来圣弗朗西斯科?如果是做生意,作为州长,我非常欢迎。可你们为什么要攻打我们的要塞,驱逐我们的人员,拆除我们的教堂?美洲是西班牙帝国的美洲,跟你们中国毫无关系,帝国的尊严和主权不容侵犯!因此我要求贵方立刻退出圣弗朗西斯科!”
博纳维亚上尉接话道:“作为行省西部军区司令部派出的代表,我要求贵方立刻释放德纳瓦上将和被俘的官兵,并对之前交战中造成的人员伤亡予以赔偿。”
“我谨代表方济各会加州传教团,要求贵方拆除堡垒外的那座中国庙宇,恢复我方的教堂。”
说话的是费尔明.德.拉苏恩修士,他最关心的就是教区的利益。北海军拆的可不止一座教堂,而是四座;除了金门这里的,还有圣何塞瓜达卢佩、圣克拉拉德阿西斯、圣塔科鲁兹的土坯教堂也都拆了。这可非同小可,基本上加州传教团在过去五年等于白干。
“您有什么想说的?”赵新将目光落在了一直没说话的书记官阿雷瓦洛身上。
戴着个单片眼镜的阿雷瓦洛语气淡淡的道:“刘先生,身为总督阁下的书记官,我的职责是记录这次谈判的内容。至于要求,主教大人和州长阁下都已经说了。”
赵新听完点点头,说道:“很好。贵方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我也表达一下我方的意见。我要说的是,美洲不光是西班牙的美洲,也是中国的美洲!我们来这里是有充足理由的!”
“请问阁下的理由是什么?!”德阿里拉加州长忍不住拍案而起,心说这简直是自己听到过的最扯淡的理由。在座的使团众人脸上也都露出讥讽的表情。
赵新嘴角微微一翘,不慌不忙的道:“在我讲述理由前,我想先请来一位特别的人证。”
说罢,他冲在座的李时点头示意,对方随即起身,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
来了来了!鲁奇心说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了!
仅仅过了两分钟,会议室的门再度打开,李时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西班牙使团的人一看,顿时有些错愕,那竟然是个米沃克印第安人。
只见那名印第安人头戴插着三根黑色羽毛的海狸皮帽子,上穿一件海狮皮坎肩,下穿一条如同超短裙一般的皮围裙,隐隐还能看到里面那个毛渣渣的玩意。此外他胸前戴着一大串用海狮牙、羽毛、贝壳组成的项链,裸露的胳膊、大腿和脸上,用黑黄两色颜料画满了各种纹饰,看着有点渗人。
佩拉尔塔大主教一脸疑惑,语气严肃的对赵新道:“阁下,我们双方谈判,为什么要让土着参与?请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