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瓦上,两道雪白残影竞相追逐,偶有电光火石般的交手摩擦,惊险万分!
屋瓦下,前朝皇子与当今天子四目对视,不时言语争锋几句,唇枪舌剑!
“谁是你的小弟!”
当申小甲第一百八十三次称呼大庆天子朱历为小弟的时候,龙椅上的皇帝终于忍耐不住了,面色铁青道,“朕乃真龙天子,你讲述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最好言辞注意一些分寸,否则朕治你个大不敬之罪,摘了你的脑袋!”
“是臣一时有些忘乎所以了,这就改过,小弟勿恼,毕竟是在大殿之上嘛,你害羞,我懂!”申小甲满脸嬉笑,俨然一副乡下穷亲戚上门的模样,因为笑得太过猥琐,不慎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咳了两声,收敛了些许,正色道,“咱们还是说回正题,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方才我已经详细为大家讲述了龙王的起源以及传承,想必诸位心中对于那黑猫的主人是谁已经有了猜测。”
庆帝轻轻哼了一声,“那般久远的事情,已经???????????????不可能查证,胡编乱造也可成为正史!”
“这可不是胡编乱造,”申小甲撇撇嘴道,“许多江湖典籍上都有记载,凌、罗、仇、段四家互为姻亲,青龙门的祖师正是罗小壮,而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后,纨绔漂亮公子所在的段家便销声匿迹,而仇家因为这名字啊,太不吉利,真的是仇家太多,终究惨遭灭门……只有凌家,时不时地还会冒出几个人,比方说大内第一剑客凌零夭!”
刑部尚书嗤笑道,“血衣侯这话就有些不太正确了,千万莫要听信什么狗屁的江湖传言……凌零夭如今还在我刑部大牢之内,如若他是大内第一剑客的话,怎会被一个太监按在地上摩擦!”
“刑部大牢里的凌零夭是保龙一族的凌零夭,却不是大内第一剑客的凌零夭。”申小甲泰然自若地解释道,“这可能有点绕,但凌家为了掩人耳目,习惯将真真假假都掺混一起,每一代都会有个叫凌零夭的人,第一代的凌零夭便是那黑猫的主人,而藏在这深宫之中的那位第一剑客则是第十代的凌零夭,也是刑部大牢里那位凌零夭的师父。”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甘愿被那个死太监按在地上摩擦,但这大抵应该是被陛下您胁迫的,或许是因为他常年跟随我三弟,你害怕被他瞧出破绽,或许这真的只是一场苦肉戏,他是凌家的叛徒……嗯,也不能这么说,凌家效忠的从来是皇帝,而不是朱历。”
“凌家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有一席之地,正是善于应用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策略……所以,我猜测如今的凌家之内,有两个声音,一个是支持朱历的,另一个则是支持陛下您的,这才是时隔多年之后,黑猫重新出现在大鸣湖畔的原因。”
申小甲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永定七年,有人从大洋彼岸运来了一只奇特的水母,敬献给当时秦王,但彼时秦王因为功劳太高,锋芒太盛,便被太祖驱回封地,这一只水母则落到了和秦王一同缩在牛棚里待了两天却又独自跑回京都的另一位王爷手中……太祖知道这位王爷的性子,也就任由他留在京都,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这位王爷此次回京却有了别样的心思,他在牛棚里吃大粪的时候发过誓,一定要让害得他们兄弟如此凄惨的混蛋付出代价……老实人疯狂起来,破坏力比混蛋更强,因为没有人会觉得老实人在说谎……所以那位王爷对长公主说了一个谎,将依旧还在牛棚里吃大粪的秦王塑造成了一个野心奇大的人物,像越王勾践一样的枭雄!”
“长公主与秦王感情深厚,自是要满足兄长的野心,于是便和那位王爷一起制定了个计划,交由远王朱元白实施……这个计划是什么,想必不用我再赘述,长公主利用龙王传说不是第一次了,许多年前就曾表演过,用它拆散了一对苦命鸳鸯……”
听到申小甲说到此处,左相藏在袖袍里的那双手微微颤抖起来,但仍然保持着躬身低头的姿势,仿佛只是一个听众而已,直到申小甲讲完相思红豆粥的故事,这才慢慢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申小甲,???????????????提醒道,“血衣侯,朝会的时间很有限,还请你少说些不重要的废话,这满堂文武想听的并不是感人的爱情故事,而是案子的调查结果。”
申小甲讪讪一笑,对着左相拱了拱手道,“多谢左相提点,那我就捡些干的讲一讲,尽量直白些……”收起脸上的笑意,转头继续盯着龙椅上的那位皇帝,“天启七年之后,那位王爷和长公主为了让人信服龙王传说,又做了一起案子,害死了一个倒霉的行商,这才有了秦王归京,有了宣武门之变!”
刑部尚书冷然一笑,再次插话道,“漏洞百出!血衣侯方才所言,黑猫的主人是凌家,而凌家是效忠皇帝的,既然如此,那黑猫又怎会在天启七年出现在大鸣湖畔?莫非太祖也参与其中?”
“太祖皇帝自然不知!”申小甲淡淡答道,“张尚书,烦请你仔细回忆回忆,我之前是不是说过凌家有个好习惯……”
“鸡蛋永远不放在一个篮子里!”右相谢忠双眼微眯,忽然道,“当年陛下还是秦王时,在军中的声望极高,很多人都认为太子之位非他莫属,然而……”
“然而太祖却有意以长幼顺序立储,将秦王赶回了封地。”左相魏长更喟然叹道,“此事让我们这些跟着秦王打天下的人很是意不平,以五狼骑为首的几名大将立即停止了对唐国的征伐,按兵不动,闹出了不少乱子,也给了唐国喘息之机,直至今日仍旧偏安一隅,致使我大庆难得一统!”
申小甲微微一笑,“这世上的敌人是永远不可能消灭干净的,左相不用耿耿于怀……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变幻,不是今天你压着我,就是明天我踩着你,所以凌家的策略是正确的,纵然所有人都知道太祖有意将皇位传给年龄最大的儿子,但凌家之中仍有人支持秦王继承大位,然后那一脉便上了长公主和那位王爷的贼船,至今都未下来。”
庆帝当然明白申小甲所说的那位王爷是谁,也感受到了一些大臣异样的目光,但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侧脸看向申小甲,好奇道,“你是听谁讲的这些?”
“没有人能长久地守住一个秘密,总有想要与人诉说的时候,尤其是这般惊天的大秘密……”申小甲有些敬佩庆帝现如今还能沉得住气,诚恳地说道,“我有个妹妹,我的妹妹有个母亲,她的母亲虽然刻意疏远,但还是在她年幼时忍不住分享了许多皇家趣事……然后,我妹妹将这些趣事刻在了一个树洞里。”
庆帝立时恍然,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朕前几日回宫之后,应当立马先让人砍了那棵青树!”
“陛下不准备辩解几句吗?”
“你讲得这般详细,没有那个必要了,而且朕先前说了那水母是朕养在大鸣湖内的,金口一开,岂能出尔反尔……朕只是有些好奇,你是何时觉察出不对劲的?朕自问不论从容貌,还是言谈举止,都做到了完美无瑕。”
申小甲当然不可能说出自己昨夜私闯皇宫,亲眼瞧见了皇帝与安乐郡主之间的猫腻,眨了几下眼睛道,“???????????????臣虽然和三弟相处时间不长,却是比亲生兄弟还要熟悉,他屁股一撅,臣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因而陛下您尽管模仿得非常相像,可在臣的眼中仍旧错漏百出!”
庆帝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是这样啊……申小甲,你既然知道朕并非朱历,为何现在依旧俯首称臣呢?”
申小甲颓然道,“因为我知道您的底气是什么了。”
殿中群臣听得目瞪口呆,从申小甲和庆帝刚才的对话中,很容易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龙椅上的那位真是陈留王,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本想高喊捉拿逆贼,却听见了申小甲最后这句话,立刻又缩回原处,惊恐地四下张望着。
便在此时,大殿外传来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隐隐还伴着一些金戈银枪碰撞的脆响。
刑部尚书双肩一松,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忽然昂首阔步而出,哈哈大笑几声,恭恭敬敬地对着龙椅上的皇帝跪拜下去,“天子之位,向来有德者居之,恭贺吾皇拨乱反正,荣登大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左相魏长更看着这位昔日在自己屁股后面打转的学生,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冷冷开口道,“果然是你!张文若,你让老夫好生失望啊……为什么?难道刑部尚书的职位还不能满足你吗?”
刑部尚书张文若面目狰狞地笑道,“先生,皇帝只要是姓朱的就行,你管他到底是叫朱历还是叫朱恒……刑部尚书听上去还算不错,但在这之上不是还有您和右相吗?若是按照惯例,只有等您致仕之后,才会从六部之中重新筛选,而且一定不会是尚书……您以为我不知道您将杜如诲下放到西南的目的吗?您知道我和他不对付,还将他留给下一任皇帝,这不是逼我走上绝路吗!”
左相魏长更摇头叹息道,“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你以前在我门下求学时,便是急功近利,这些年我将你放在刑部磨砺,本以为你会改变,没曾想……罢了,既然如此,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今日为师也救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