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证奏效!一定揍笑!”
晏齐将酒坛举于头顶,倾泼而下,畅快地吞咽几口,一只手拎着酒坛,另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双颊醺红道,“睡梦罗汉第十八代单传弟子,绿袍儿晏齐,敢请朱校尉不吝赐教!”
朱广紧了紧握着钢刀的右手,微微眯起眼睛道,“好酒量!好汉子!绿袍儿,你赤手空拳对上我这把百炼钢刀多少有些吃亏,要不要我帮你找把趁手的兵刃?”
绿袍儿摆摆手道,“有劳费心了,不需要……我行走江湖,从来不带刀!”
“那么,我可就不客气咯?”
“不用客气,你要是客气了,我也得手下留情,很麻烦。”
话音落下,绿袍儿便率先向前踏出一步,摇摇晃晃地撞向朱广,看似缓慢不堪一击,实则刚猛坚韧,在距离朱广只有半步之遥时,右膝高抬,扔起酒坛,双手一撇,牵前踏步,带飞推肩。
朱广被这突然而来的猛击惊了一下,急忙侧身闪避,可还是没完全躲过去,胸部正正地硬接下一掌,连退两步方才止住身形,面色阴沉地盯着整个身子前倾斜立的晏齐道,“这是睡梦罗汉拳?”
“改良版,”一旁认真切割猪仔心脏的申小甲呵呵笑道,“这是我在和绿袍儿分别前那一夜替他重新定制的招式,刚刚这一招名字叫……汉钟离,手持阴阳宝扇左右开!”
朱广拍了拍胸口的掌印,冷冷道,“醉八仙?那便只有八招咯?不够打吧!”
“你先撑过前三招再说吧!”晏齐稳稳接住落下的酒坛,而后一旋,令酒坛围绕身子转动,披手披脚作背剑状,双手如矢,直冲拳,反后步,身一偏,从上劈下,石压山颠。
朱广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不退反进,一手握着刀把,一手托着刀背,平举向上,迎着晏齐劈下来的右掌奋力一抬。
出乎意料的是,晏齐的右手在将要落在钢刀上时,骤然停顿回缩,而后宛若一把利剑从钢刀下钻出,直刺朱广的咽喉。
朱广瞳孔一缩,慌张压刀抵挡,却被晏齐的左手重重拍击一下,瞬时荡开,硬着头皮吃下咽喉那一击,侧转一步,甩脱晏齐的后续攻击。
申小甲懒洋洋地抬起左手,指了指朱广咽喉破皮流血处,淡淡道,“这一招叫……吕洞宾,斜插宝剑醉跌岳阳楼!”
朱怀仁拍手喝彩道,“有趣!名字取得雅致,招式也很有新意,凭此醉八仙,绿袍儿应当能排进天下侠客榜前二十了!”
晏齐揉了揉鼻子,右手一伸,正好捏住旋转回原处的酒坛,咕隆咕隆又灌了几大口,竖起一根手指道,“热身运动完毕,接下来咱们就一招定胜负!”
朱广冷哼一声,抹了一下咽喉处的血渍,活动几下手腕,眼神一定,挥舞几下钢刀,向左后方撤出两步,拉开与晏齐的距离,深吸一口气,双手握刀,手臂肌肉猛然隆起,面色冰寒地盯着晏齐道,“绿袍儿,方才那两招算是看在将军的面上,全了咱们之间的情谊,接下来这一刀会很凶险,你若是想认输一定要趁早,否则我很难及时停手!”
“我开始有点佩服你了,处在劣势居然还能这么装!”晏齐轻啐一口,单脚斜卧,勾了勾手指道,“别再啰嗦了,有什么能耐尽管施展出来,赶紧打完,本公子还等着吃虾仁猪心呢!”
申小甲白了晏齐一眼,从怀里摸出蚕丝手套,仔细用切好的猪心薄片将虾仁卷起来,放在一个银盘内,没好气道,“你想吃不早点说,我这儿就准备了给你爹的分量,一片多余的都没有!”
朱怀仁哈哈笑道,“既然绿袍儿想吃,那便将我那份交给他吧,反正本将军肠胃不大好,吃不得生食!”
晏齐表情怪异地瞟了朱怀仁一下,瓮声瓮气道,“爹,那你可就没口福了,虾仁猪心可是小甲的拿手菜,我娘以前最好这一口,逢年过节都会让小甲做一道,每次都会赞叹不已!”
就在晏齐分神这一刹,朱广突地发起进攻,三两步欺进晏齐身前,左脚一拧,横斩一刀,势大力沉地斩向晏齐的脖子,于此同时,右脚一剁地面,弹出藏在靴底的一柄小刀,飞起右脚,将小刀极速掷向申小甲,迅如闪电。
两招皆是杀招,两招俱是狠辣,与先前被动挨打时的隐忍完全不同,此刻的朱广才真正显露自己在战场上无所不用其极的阴险狡诈。
晏齐皱了皱眉,立时收回心神,并没有去关心或者提醒申小甲,不仅是那把斩向脖子的钢刀令他无暇他顾,也是因为不需要。
先前重逢之初,他已经从申小甲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一种今非昔比的压迫感。
晏齐冷笑两声,身子犹如不倒翁般向后栽倒躲过横斩而来的那一刀,复又弹回原位,抱着酒坛向前一撞,顶肘一抬,将朱广手里的钢刀顶飞出去,随即又快速地向后一仰,单脚反复踢出,腿影如鞭。
朱广艰难地挡下两击晏齐的腿鞭,却还是有更多的腿鞭落在身上,砸在头上,顶在胸口上,登时喷出一口鲜血,像一块破布般倒飞出去。
便也在此时,申小甲轻轻抬起左手,伸出食指和中指,精准地夹住那柄小刀,随手扔在地上,面不改色道,“这第三招,想必大家应该都能猜得到,毕竟绿袍儿学得还是非常形象了……铁拐李,葫芦系腰颠颠倒倒却不倒!”
晏齐朝摔飞出去的朱广唾了一口唾沫,满脸鄙夷道,“居然还使阴招,下作!”
营帐内其余将士亦是面色有些不大好看起来,上阵杀敌自然怎么阴险怎么来,战场讲武德是最愚蠢的行为,因为你的敌人并不会感激你,也不会和你一样光明正大地决斗,只会在用阴招刺穿你的身体之后,再送给你几句憨批。
可今日并非是与敌寇搏命相杀,只是一次自己人之间的较量而已。
所以在朱广摔飞出去之后,没有一个人前去搀扶,甚至连一点眼睛的余光都没有投射过去。
营帐内的气氛也变得尴尬诡异起来,图穷匕见要是真的能杀了目标那还好,可人家这会儿好好地坐在那里继续气定神闲地烹饪虾仁猪心,这就有些难以下台了。
申小甲将众人的表情收归眼底,轻笑一声,右手运起一股强力的劲气,托举着装满虾仁猪心的银盘飞向营帐内的火堆,稳稳悬停在炽焰上方,一面烘烤着银盘内的虾仁猪心,一面淡然地晏齐劝慰道,“不计较,不计较……朱校尉是在战场上厮杀惯了,正所谓习惯成自然,难免在与人对敌时会使出一些不怎么好看的招式,正所谓成王败寇,赢了的人才能有话语权嘛!”
“小甲贤侄真是大度,只是今日这里并非战场厮杀,而朱广也并没有赢得话语权……”朱怀仁对一名副将使了个眼色,不疾不徐道,“既然他失败了,而且还败得如此难看,那便要接受惩罚……拖下去赏他八十军棍,让他长长记性!”
那名副将迅即站起身来,快步来到趴倒在地的朱广身旁,正要将其拖拉出去,却忽地发现朱广面色灰白,双目怒睁,口鼻处淌着几缕鲜血,已然没了生息,顿时惊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颤声道,“将……将军!朱校尉已经被绿袍儿打死了!”
“什么!”营帐内顿时传出阵阵惊呼,所有人都面色不自然地砍向晏齐,原本认为朱广先前行为不大正确的那些人此时却开始同情心泛滥起来,低声议论着,大多时一些朱广往日的功绩,夹杂一些平素朱广对朱怀仁的关怀敬爱。
朱怀仁皱了皱眉,缓缓起身,龙行虎步地走到朱广尸体旁边,表情玩味地查看了一番,扭头看向那些窃窃私语的镇北军将士,又看了一眼晏齐,抚了抚胡须,装出一副头痛的模样,大有深意道,“好端端一场烤羊宴,怎么搞成了如此局面……莫非真是招了什么扫把星?”
晏齐扔掉怀中的酒坛,拧着眉毛瞥了一眼朱广的尸体,平举于胸前,面无表情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少扯什么扫把星,我杀了人,那便拿我的命去抵债吧!”
一直默不吭声的陌春风忽然道,“比试打斗死了人不是很正常吗,还抵什么命?就这朱校尉自己都说了刀剑无眼,那当然是生死各安天命!”
一名偏将反驳道,“可先前朱校尉只是想一人舞刀为大家伙助助兴而已……是绿袍儿自己跳出来要与之拼斗的。”
另一名校尉接话道,“而且,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大家伙都知道绿袍儿早就看朱广不顺眼了,多半是怕其将来和自己争抢大将军的位子,提前先下毒手吧,若硬要说刀剑无眼也行……可绿袍儿使得是拳头啊,出了几分力他自己应该有数才对!”
朱怀仁眼神一寒,冷然道,“你们这话的意思那就是觉着绿袍儿故意想要打死朱广咯?是要逼我将绿袍儿就地正法吗?”
一名主簿轻咳几声,急忙打圆场道,“将军!大家伙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毕竟您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歹毒的心思,属下以为……定是有人暗中教唆,想要等到绿袍儿将来大权在握沾沾光!”
朱怀仁轻轻地噢了一声,一拍脑门,故作疑惑道,“那么会是谁在挑唆绿袍儿呢?”
那名主簿瞟了一眼申小甲,阴恻恻道,“绿袍儿前些日子都还和朱校尉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却突然要站出来与之拼斗,变数必然是在今日之内才出现的。”
晏齐这才察觉出一丝不对劲,立刻辩驳道,“我没受什么人的教唆,也不是有意要打死朱广的,我对那什么大将军的位子并不感兴趣……你们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离开镇北军!”
那名主簿不以为然道,“被迷惑的人通常以为自己是清醒的,就像喝醉了酒的都说自己没醉一样。”
朱怀仁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有道理!本将军以为绿袍儿心性纯良,此次的罪过不应该算在他的头上,应该全都归咎于那名教唆绿袍儿杀人的首恶者身上,诸将士以为如何?”
营帐内的所有将士躬身行礼,齐声道,“将军英明!”
恰巧也在此刻,申小甲伸手一招,隔空取回银盘,运起内经,左手掌心腾出丝丝缕缕阴寒之气,将银盘中虾仁猪心急速冷冻,看着雾气袅袅的银盘,长舒一口气,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这才叫虾仁猪心!绿袍儿,你的揍笑并没有奏效啊,还是让小爷来试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