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不仅仅代表跟从,也代表无论前路如何,走在前面的必是那个被跟随的人。风来先迎、雨来先挡,走在最前面的人总是要承受更重的压力,更大的危险。
或许灸日是真的变了。前世的秦傲雨,不惜舍弃自己的先锋队以血换血、以命易命,来换取一场战斗的胜利,无论过程和结局都太过惨烈。这是在他将冷绝辰锁在秦王府,决定只身赶往战场打一场没有先锋的死斗时,才感悟到曾经的自己有多冷血,残忍的另他自己心惊!
所以魔兽狂潮之前,他处心积虑,几乎把所有可信不可信、可用不可用的人都算计到了那场战争中。结局或许是可贺的,但是依然留下了一片被大雨冲刷数日仍旧淘洗不净的血地!
傲天回来了,灸日放下一切,不再与仇天争论,带着外貌几与常人无异的傲天和冷绝辰本想随处逛逛,却误打误撞的来到了纳兰倾竹生前居住过的梅园。
寒冬腊月过去,梅园惹眼的红梅早已落尽。暗夜幽瞑封死梅园,除灸日一人,旁人不得踏进周遭一步,园内石桌、石椅、湿软的土地都积了厚厚一层落梅。
满园花落,暗香依旧幽幽动人。每一处都残存着纳兰倾竹质洁孤傲又温净恬淡的气息。
“夜赫那拉奅炳误了我姨母一辈子,当年他一道圣旨,外公外婆为保全族不得不送她入宫。我不曾在姨母身上看到怨恨,甚至姨母是纳兰家唯一不曾怨过我父亲的。”灸日径自言语,小心翼翼的绕过沾满梅瓣的石子路,弯腰捡起了一枝不幸被风折断的花枝,枝头尚来不及绽放的花苞抱团紧簇,隐留着最后一团幽香。
冷绝辰看着灸日凝望院中梅树下的石桌,手握断枝久久不动,心中慰叹一声,右手轻抬,一阵清风无端而起卷起落梅飞向一旁。余风清出两三条露出了地面的空地,冷绝辰这才走到角落拿了两把扫把,一把地给灸日。
梅园与逐日殿相比并不大,却也不算小。一地的梅花足足收拾了半个时辰方收了干净。满园梅花最后尽都堆在了梅树根下,与沾染了泥泞分离不开的残瓣一起,搅进泥土中成了梅树的养料。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最后,灸日心思一动,取了三坛说不上名字的酒,放了些洗净的梅花进去,重新泥封后埋进了石桌旁的梅树下。
“等这几坛酒的酒香压过满园暗香的时候,我们再坐在这树下,慢慢地品,无需烦心哪些事,哪些人。”灸日想象着自己描绘的画面,会心一笑。多好
“其实现在冷静下来再想想,仇天说的也没错。此时与兽人开战我们未必会输,但是即便赢了也不会多轻松。死伤是难免的,你我未必有殇,可我不确定我能保得住西虎,或许真到了不得不开战的那天”灸日方才轻松了些的音调陡然沉默。或许真到了不得不开战的那天,他也不得不做弃将保帅的寒凉事。
弃谁,舍谁,在他心里渐渐有了定数
“不到那一天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冷绝辰轻叹一声,目光飘向东方。
青灰色的几缕炊烟迎着晨曦的微光袅袅升起,滤过后的斑点阳光照射在同样穿着而分外相似的三个人身上。目光相对,尽是一片澄澈。
冷绝辰因着昨日阴沉的天气而灰暗的心情也似乎晴朗了起来,有了心思调笑道,“傲天刚回来,你带着我们到这里躲清净,还要我们饿着肚子到什么时候?”
灸日回望一眼冷绝辰被晨光映的蓦然柔和三分的笑意,低头把花枝插在了埋入酒坛后微微隆起的土丘上。浅笑道,“小的怎敢饿着将军大人,这梅花洗净了也算新鲜,不能浪费了。”
纳兰倾竹不愿与人相处,梅园中自然设了一间小膳房。规模虽小,却物件齐全。让暗卫送了新鲜的食材过来,虽然不是完全,也什么都不缺了。
点火起灶,洗手和面,灸日满是暖意的视线不时瞥向一旁半蹲着紧盯自己动作的傲天,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惬意生活。
傲天独自留在夺天幻境中不过短短几日,对于灸日却是时时不安、刻刻心慌。每每躺下,眼前就会闪过傲天浑身浴血苦苦求救的模样,辗转反侧不能寐,结果困到极点,往往找到个栖身的地方便瞬间睡死了过去。大抵是身边有了冷绝辰,随身空间中又有个近乎世间无敌的西海之主,灸日不再孤身一人,也便不必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人事物。
一顿早饭,六菜一汤一个时辰也上了桌。新酒酿梅花作陷的肉包足足蒸了十余屉,其间还让暗卫先后送了两次御厨的肉食这才算喂饱了身边一人一龙,外加息空间中不肯出来只等送到手边的西海之主。暗夜幽瞑也仅仅得了两个肉包尝鲜。
傲天归来之后,说的话屈指可数,却像恨不得粘在灸日身上一般,片刻也不愿离开。其中缘由,大概只有傲天自己知道。
离开梅园已是午时过半,在梅园里滞留的愈久,就越不想离开
掩上梅园的木栅门,扣上铜锁,梅园依旧静谧如昨。
灸日静静望着手心不算精致的铜锁,深吸了一口清凉的梅香,回身一手揽过一人,淡然道,“走吧。先去天香楼和凌辰会和。”
无人的梅园中微风从地而起,久久盘旋在灸日停驻过的地方,插在藏酒处的梅枝微微摆动,未完全被泥土覆盖的梅瓣随风飘扬旋转,凌乱中似一绝色女子,红衣摆动,脉脉凝视,目送灸日离去的身影
灸日似有所感,猛然回首,正是风停花落而定型的一刹那
“姨娘”
姨娘,我走了。
梅园的这片天会一直晴下去,边关的风绝不会吹到这里。
冷绝辰和傲天被灸日拉扯住,一并停了下来,看看灸日,再回头看一眼梅园,唯有些许被风吹起的散乱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