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慕青在外头忙,春丫自然也不会在宁海闲着。
前日得了消息,说是太子要亲自来宁海了,所以春丫他们招商的步伐不得不加快了。
不然到时候太子来了,一看这大街上都是关着的铺面,总不太好。
县令大人搂钱去了,走之前便把这铺子到底租给哪些人家的事儿,都交给了徐达和春丫。
反正太子还没来,徐达为了自证清白,还是在继续罢工中,市舶司那儿现在反正也没啥活,所以关慕青说让他帮忙,他也不推辞。
父女俩问于掌柜拿来了登记信息的本子,上头都写明了,谁家想要哪个铺子,铺子开了干嘛,租铺子的人家是不是有经商经验,姓谁名甚,家住哪里,情况之详细,恨不能问透人家的祖宗十八代。
“这家不错,家里做过杂货生意,开油店杂货铺,比另外几家卖货郎强些。”春丫指着本子上的一家人家。
徐达也说:“喏,这家也还行,之前家里头开过做咸鱼干货的作坊,开个南北货店,也可以。”
“欸?这家是我们扬州府的欸,之前......打理过百亩农田,想要开粮店......沈如海.....这名儿怎么就那么熟呢?!”春丫捏着个本子,一直在想着名儿到底哪里听到过。
徐达却不以为意,“扬州城里头又不都是咱家亲戚,咱家也没认识过啥姓沈的嘛!”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他又想了想,然后又肯定道:“对,不认识姓沈的。”
“不对啊爹,”春丫指着那行信息,“这人的妻子姓张啊,大表姐是不是姓张来着?”
徐达无语的看着春丫,春丫忙自问自答,“对,我大表姐就是姓张。她家相公是不是姓沈?!外婆说大表姐他们自从战乱之后,就杳无音讯,你说这能不能是我大表姐?”
“我不知道啊!你去过多少次你外公家,我就去过多少次,我都不记得你大表姐长啥样了,怎么可能记得她相公叫啥啊?”
徐达的原主,本就对张家亲戚不怎么喜欢,也不太去张家,所以对早就出嫁的张家大表姐,真的是一点儿记忆都没有。
“啊呀!就知道您靠不住,我去找我娘去!”说完,春丫便扯了那张纸,匆匆往仁济堂去了。
这宁海县,啥都不方便,就是腿儿来腿儿去方便,毕竟,这地方热闹就热闹两条街,仁济堂,春丫一蹬腿就到了。
到得仁济堂,春丫就见张大夫正在正堂里头骂人,“你不懂就别瞎搞,把人搞的半死不活了,才知道医馆送,救醒了你又如此!
咱们医馆也是开门做生意的,又不是善堂!你再往地上躺一次,我肯定打你,你别不信!!”
春丫忙问一旁的学徒,“怎么了这是,谁又惹了张大夫了?”
“那婶子的儿子,高烧三日了,婶子给他捂被子,想让他发汗,结果这人直接就昏迷了,送来的时候人都抽抽了。夫人好不容易把人救醒了,这会儿又不愿意付钱了,直往地上躺呢。”那叫苗玉的学徒,说完还朝站在堂中的妇人撇了下嘴。
“你们开医馆有钱,咱们小老百姓没钱啊.....我真的不是故意撒泼,实在是家里穷的不行了。”那妇人朝着张兰直作揖。
张大夫突然站了起来,她其实想让她滚了算了,这会儿医馆里人也不少,这会儿吵得她都没法行医了。
不过春丫抢在头里说:“婶子,小码头上县衙正在喊了人干活呢,一日十五文,你去干嘛。这医药费多少钱?”春丫转头问。
“两百五十文。”张兰回答。
“小码头你好好干,后头还有大码头的要修的,两百五十文,干上一两个月就还的上了,不过话说在前头,超过三天,咱们还得收你每月二十文的滞纳金。若婶子觉得实在不愿意去也行,咱们就去官衙,让官衙断案吧。”
春丫说完,那婶子又哭:“咋还要什么金嘛!!咱们家真的没钱。”
“娘,走吧,去县衙。”春丫说着话,就要扯着张大夫走。
张大夫也很配合的跟着春丫就要走。
那婶子这才慌了神,“别别,我......我还!但是今日真的没钱,过两天再还给你们吧?”
“好啊,”春丫点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姓甚名谁,咱们这医案上都有的,若你逃了,到时候就不单单是钱的事儿了。”
那婶子应了声,那行,便带着儿子匆匆走了。
春丫朝苗玉看了一眼,然后努了下嘴,苗玉便悄悄跟着那对母子走了。
“为了几百文钱,也是够折腾的。”张大夫突然怀念起京城出诊一次百两银子的日子。
“这也不是钱的问题,这宁海县,十个里九个半都是穷的,若她这次赖账成功了,后头有样学样,都来赖账,您倒是成了活菩萨了,阿弥陀佛。”
说完,春丫还假模假样的拜了一下。
张大夫无奈道:“也是,所以我用药,尽量都挑便宜的用。没钱看病的确可怜,却也不能饿死大夫吧?”
“就是这个理嘛!行了,没事我走了!”春丫说着话,就跨出了门。
十斤今日跟着道玄去看梅姨娘放鸭子去了,所以跟着春丫的,就丁香一人。
原本进了仁济堂,丁香就笑嘻嘻的跟丹燕说话呢,这会儿一听自家郡主要走了,忙喊住她,“郡主!!咱们是来问夫人事儿的啊!”
“哦!!对对对!”春丫拍了下脑瓜子,“娘!我大表姐,就是我舅大女儿的相公,叫啥来着?”
“干嘛问这个?”张大夫一时也想不起来,“叫.....叫什么如海来着?!”
“沈如海?”春丫问道。
张兰疯狂点头,“对对对,沈如海!怎么?有他们消息了?!”
春丫把那纸往张兰面前一拍,“这儿呢!”
“祖上扬州府人,因躲避战乱落户到了宁海,曾经有良田百亩,妻子张氏,大儿子沈东福......啊呀!没错了,肯定是你大表姐嘛!他们现在人在哪儿?走,我跟你去见见他们!!”
文外婆打听沈家打听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知道他们当初是去南边避难去了,可到底去了哪里的南边,确实无人知晓。
这会儿突然就得了张芸的消息,张大夫真是激动不已。
春丫忙说:“别急别急,这些人明日都会来县城看招贴的,咱们会把中标商铺的人家,都贴在告示上,然后看到告示的人,就可以去衙门办租赁手续。
明日我便去衙门等着,大表姐夫来的话,我直接把人带来找您就行了。”
张大夫点头说好,春丫这才又回了她那无名小馆,跟徐达两人初步定下了十五家人家。
次日一早,报名租赁铺面的人家便早早到了县衙门口看告示。那沈如海果真也来了。
见自己的名字贴在了告示上,他也很是高兴,急匆匆就要往县衙里头办手续去。
可进到县衙里头,也没人带他去文吏那儿登记,反倒是被人直接带进了议事厅。
沈如海有点慌啊,他也不知道这回的这个县太爷到底是什么路子,只知道这人是个干翻了邵家的狠人。
这会儿却要单独见他......他有点儿腿都啊!
他怀揣着忐忑,到了议事厅一看,嗯?!
不是说县令是个年轻县令吗?怎么看着能有四十多?且......为啥这人这么死盯着他看?
这旁边坐着的......为啥还有个漂亮姑娘?
这是啥配置?!
直到徐达站起身,走到沈如海跟前,兜了两圈,沈如海颤巍巍的问了一声:“县,县令大人,找小人有何事吗?”
徐达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他,“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姑父啊!徐达,你可还记得?”
“啊?!”沈如海瞧着徐达,真是没啥印象了。徐达这也是为难他了,毕竟,这几年下来,他可胖了不止二十斤了!!
不过,沈如海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这便宜姑父的气度打扮,总比他混的好吧?于是他即刻就说:“对对对!!我认出来了!姑父!!您跟我姑姑都还好吧?”
“好着呢!那个,你媳妇儿和那大胖儿子呢?都还好吧?”徐达问。
沈如海便把自己家一路逃难到宁海的事儿简略的跟徐达说了,孩子跟张芸都还好,就是他们到了宁海,生的第二个孩子,不幸夭折了,小女儿这会儿倒是能喊人了。沈家老父老母,前两年也因为病去世了。
现在他们就住在城外不远处的一处村子里,沈如海这人也是精怪的很,当初到了那儿就留了五百个心眼偷偷观察。他隐约觉得,村子里头有几家人家,很是蛮横,后来打听下来,那儿的村长里长,跟县令之类的,都是认识的。
他怕外乡人有钱再落到了人家眼中,便一直不敢把家里头带出来的钱财拿出来花。就跟张芸两人种着两亩薄地。
偶尔出门买点儿粮食贴补,也得悄咪咪的出门,悄咪咪的回家。
吃肉什么的根本不敢,就怕家里有了肉味儿再被人发现了他们有钱。
这回是听说邵家完犊子了,连带他们村子里的里长村长都换了人了,他才敢来县城瞧瞧,有没有什么活计。
结果正好遇上县衙招租,他便报名了。
别说,沈如海他们苟活了几年,从家里头带出来的几百两银子,也就花了二三十两,还是因为沈家老人生病,才拿出来救急用的。平日里买粮之类的,这几年大概加起来才花了七八两吧。
没办法啊,吃的太过白白胖胖,引人怀疑啊。
春丫听完,不得不为自家这个表姐夫鼓掌,“狠人啊表姐夫,能忍到现在也不容易啊!不过既然你们在宁海落了脚,怎么没回去找外婆他们报平安啊?”
沈如海忙说:“去了!前两年咱们自己还没摸清门道,再加上我爹娘接连生病,家里离不开人,便没回去。等我爹娘去世了,我特地回了趟扬州府,还去了趟张家。
可邻居说张家早就搬走,过好日子去了,可具体搬到了哪儿,也没人知道,扬州府那么大,咱们也没地儿找去啊,我便只能回来了。
啊呀!!如今可好了,终于找到你们了!姑父,你们怎么会来宁海的啊?!您如今,是在这县衙干活?”
徐达漫不经心的说:“嗨,随便混口饭吃。承蒙皇上看得起,封了我个伯爵,封号忠勇伯。你表妹,封了个静怡郡主,你姑母,得了个乾德夫人的封号。
咱们三人吃皇上的,便得为皇上效力,这不,皇上派我来帮建安侯平定倭寇,再帮忙把市舶司搞起来,我便来了。”
嗯?!
沈如海缓缓转头看向春丫,“我姑父,这是怎么了?表妹家里头还好吧?姑父的刺激,受的好像有点大啊,这癔症如果真的严重,还是得看看,我今日出门匆忙,就带了十两银子,妹妹收下吧。”
说完,沈如海很贴心的掏出了个小银锭子,塞在了春丫手里。
“噗嗤,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春丫笑倒在了丁香怀里,指着徐达直喊:“癔症!!哈哈哈哈哈,癔症!”
气的徐达直跺脚,“臭小子!说什么呢!真的!我是真的!”
沈如海吓得连忙点头,“真的真的,我相信您,您别急,您怎么进来的啊?!咱小点儿声,一会儿别把衙役招来!”
欸?!不对啊......衙役认识姑父啊!
难道姑父真的是忠勇伯?!
怎么可能,沈如海你醒醒!
“哈哈哈哈哈,”沈如海突然也笑了起来,“我可能也疯了吧?哈哈哈哈哈。”
徐达气得直骂沈如海神经病,骂骂咧咧的跑了出去,说是给我等着,等你姑来了再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