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白天刚做过清洁, 纤尘不染,项明章只感到冷清,他换了衣服, 进厨房泡了一杯蜂蜜水。
不知不觉已经是最后一瓶, 只剩瓶底黄澄澄的, 不知道还够不够再泡一杯。
项明章端着杯子去书房,文件和资料太多, 他不在家的时候清洁工会避开这一间, 绕到桌后, 他打开电脑和落地台灯。
邮箱躺着一封未读邮件,是楚识琛发过来的计划书。
项明章兀自叹了口气,心说这是什么世道,老板居然要给秘书加班。
莫非这个世界真的是一报还一报?
当初楚识琛主动向他示好, 请他同意进公司,后来被他开除, 成为秘书又被他各种使唤。
再瞧瞧现在,哪里分得清河东河西。
还是说, 占人便宜就要付出代价?
项明章不可控制地想起那一晚,在同样宽大的办公桌上, 他先越了界, 把人亲得七荤八素。
他按着楚识琛的左肩,掌心下压, 隔着布料感受到锁骨的形状。
另一只手抽领带,解扣子,总是平整的衣衫被他弄得凌乱, 总是庄重的楚识琛因为他变得仓皇。
楚识琛抬手推过他, 但没推开, 抓过他,却抓得不痛,指间戒指上的雄鹰威风凛凛,实际沦为他衔在口中的猎物。
怎么会那么生疏,不会哼,不会叫,平时跟人辩论驳斥的本事哪去了?
楚识琛哑火了,全部反应都凝在那一双眼睛上。
项明章以唇舌相欺的时候他紧闭着,项明章动了手就睁开,长睫颤抖,眼眶惊红。
许是被伏特加和肾上腺素冲昏了头,项明章当时甚至产生了一个可笑至极的想法——楚识琛是第一次。
无论是青涩的身体,还是窘促的神态,都太让他出乎意料。
但这不可能,就算钱桦在酒吧说的事迹有些夸张,可楚识琛以前是个彻头彻尾的玩咖,这连楚太太都承认。
项明章不止一次思考过,失忆,真的能让一个人改变如此巨大?
假如有朝一日楚识琛恢复记忆,会不会故态复萌?
手机响了一声,项明章的思绪被拉回。
打开微信,楚识琛向他发起一笔转账。
项明章端起蜂蜜水灌下一大口,蜂蜜仿佛没化开,变成麦芽糖积淀在喉间,叫他闷住了一口气。
别墅二楼的卧房里,楚识琛刚洗完澡,坐在床尾凳上拿出那身衣服。
一共三件,衬衫西裤加一件外套,薄呢料子,应该是订做的一身秋装,楚识琛拎高一看,正合他的尺寸。
可是项明章怎么会拿捏得这么准?仅凭目测,未免太火眼金睛,难道那一晚手掌在他的身体上辗转过,就能量得分毫不差?
楚识琛一凛,他在想什么下作事。
他把衣服匆匆塞回盒子,盖好,不计形象地从床尾爬到了床头,转眼又瞥见床头柜上的巧克力。
丝质布包装着,鼓鼓囊囊的,楚识琛抽开绳结一倒,五颜六色正好十颗,十种口味。
他剥开一颗吃下,苦得要了半条命,赶紧换一颗,巧克力里面夹着杏仁,味道很香。
楚识琛不知道项明章会不会收款,那身衣裳算得清,这包巧克力又该怎么算?
他在心里开银行,只有项明章这一个客户,存了几笔,取了几笔,谁又欠了谁,到头来烂账难消。
剥下的巧克力纸落在床边,香甜味盖过了迦南香,楚识琛伏在枕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后花园盛开了一丛绿蔷薇。
楚识琛想到什么,拜托唐姨帮他订了一只花篮。
每逢下过雨,天一冷,公司的茶水间就跟通胀时期的银行大厅似的,买金券的,贷头寸的,兑支票的,一早上没个消停。
楚识琛来了三趟终于泡好一杯咖啡,送到总裁办公室,项明章刚到,衬衫外面穿着件长风衣,没系领带,鼻梁上架着那一副银边眼镜。
咖啡微烫,项明章等不及,一饮而尽。秦总监负责的项目进入方案交付阶段,研发中心做了产品蓝图和场景搭建,他要过去看一下最终效果。
楚识琛惦记着计划书,但只能等,他把手头的事情忙完,又找了些文旅部门近期的新闻资料。
一上午过去,项明章午休才回来,进办公室没来得及坐下,楚识琛敲开了门。
手里拿着笔记本,目的明显,项明章暗道楚少爷真会心疼人,生怕他休息超过五分钟,说:“进来吧。”
楚识琛把纸笔放在茶几上,问:“你吃午餐了么?”
看来良心未泯,项明章说:“没有,马上饿死。”
“……”楚识琛过意不去,“先别死,我去餐厅拿回来一起吃。”
项明章怕办公室留下味道,开了换风系统,他到沙发上坐下,茶几上的笔记本对着出风口,封皮用久了有些翘,被吹得轻轻弹动。
五次三番后,封皮吹翻,扉页间滑出了一张纸。
项明章拾起来,是公司发的日程便签,楚识琛写的简体字,为首第一条笔迹异常遒劲,表现出十足的决心。
就俩字——戒酒。
项明章忍俊不禁,不难猜到是哪一天之后写的。
第二条,小妹暑期实习,留意公司岗位。
第三条,心形巧克力最甜。
就三行字,项明章意犹未尽,翻到背面,脸色骤然冷下来,纸上写着:周五晚上,钱桦餐厅开业派对。
周五,不就是今天?
这才过去多久,这种狐朋狗友除了造成精神污染还有什么用处?就那么割舍不下?
十分钟后,楚识琛带了两份便当回来,不料项明章坐在办公桌后一副有事要忙的样子。
楚识琛问:“项先生,在哪吃?”
项明章头都不抬,说:“分公司有一场视频会议,你先出去吧。”
楚识琛说不清哪里异样,放下便当,拿起笔记本:“好,你先忙。”
整个下午,秘书室的内线电话没响过,关助理倒是来来回回进出了几次,楚识琛不明所以,感觉他被项明章晾在了一边。
难道计划书做得太差了?
到了下班时间,楚识琛不再等了,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上周在黑窗酒吧临阵脱逃,钱桦估计是生了气,这段时间打电话不听,发消息不回。
昨晚把项明章送到公寓,楚识琛让司机绕到隔壁街,发现钱桦投资的餐厅试营业结束,今晚举行开业派对。
楚识琛打车过去,远远望见街上的巨屏换成了餐厅的宣传片。
餐厅门口铺着长毯,貌似邀请了几位明星助阵,楚识琛订的花篮已经送来了,摆在门边的最佳位置。
门口迎来送往,钱桦穿着一身暗绿色高定西装,缀着金纽扣,奢华中透出一些不着调的时尚感。
楚识琛避开人潮走来,叫道:“钱桦。”
“你来干什么?”钱桦高贵冷艳。
花篮位置的远近取决于宾客的亲疏,楚识琛猜对方没那么气了,他主动求和:“来祝贺你开业大吉。”
钱桦冷哼一声,扭头走了,楚识琛不急不躁地跟上去,长腿三两步便追上,仗着个子高,搭上钱桦的肩膀轻松把人控制住。
这是一截装饰走廊,直通办公室,没有闲杂人等经过,楚识琛问:“你还在生气?”
钱桦挣脱:“我不该生气?我怎么对你,你怎么对我?我舍身带你进男人窝,你居然把我一个直男扔在gay吧跑了。”
楚识琛态度良好:“那天是我欠缺考虑。”
“你简直欠抽!”钱桦说,“你跟谁跑不行?居然跟项明章跑了。那天在姓项的面前,我多给你撑面子,啊?你倒好,你这是赤/裸/裸的背叛。”
楚识琛认了:“是我不对,抱歉。”
钱桦瞪着他:“抱歉没用,你说,那晚你跟项明章干什么去了?”
楚识琛只能撒谎:“公司加班。”
钱桦:“你骗鬼啊!”
楚识琛没想到要交代行程,说:“真的回公司了。”他停了一下,“我跟项明章的关系,还能做什么?”
钱桦一想也对,再一想差点吐血:“混血帅哥送到你面前,你不要,你跟老板回公司加班,你是不是人啊?”
楚识琛掩饰道:“有份文件急着用。”
“变态,你们大变态!”钱桦情绪爆发,“楚识琛,我早想说了,你炸坏脑子以后就变了!”
楚识琛不禁有些紧张:“你先冷静一点,好不好?”
“我没法冷静!”钱桦嚷道,“你瞧瞧你现在的德行,不泡吧,不攒局,不约/炮,吃喝玩乐你哪样都不干,你不在国内潇洒,也不去国外嗨皮,你都干了些什么破事?上班!你特么就上班!我服了,为什么爆炸能炸得人爱上班啊!我们这样的人有必要上班吗!”
楚识琛只感到两个字,震撼。
虽然每次见面钱桦都带给他震撼,但刚才这番话格外冲击,他不懂,大丈夫立足于世,天天混日子与苟活何异?
讲道理大概没用,楚识琛说:“因为我和项樾签了劳动合同。”
“给项明章打工你还有脸说?!”钱桦气道,“项明章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是不是想泡他啊!”
楚识琛没听懂,泡他?
钱桦看他不否认,委屈地说:“我觉得和你越来越远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恢复记忆啊,老子受不了了。”
楚识琛按住钱桦的肩膀,趁势说出来此的目的。
出事后,楚太太换了“楚识琛”的手机号码,等于切断了他过去的社交圈子,他需要找回来。
钱桦跟楚识琛过从甚密,手机号、邮箱、信用卡、国内外各种软件的账号他都知道,他们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四处玩乐,曾经还共享过一个订房账户。
楚识琛对大部分软件闻所未闻,他一一记下来。
钱桦帮他下载了几个,哪个他天天登录,哪个只点赞,还有哪些朋友是共同认识的,交代清楚,钱桦希冀地问:“你真能想起来吗?”
楚识琛有些不忍心,移开话题:“我不记得密码了。”
“你试试找回,有的填身份证号就能改。”钱桦说,“实在不行找你们公司弄计算机的,应该能搞定吧。”
楚识琛点点头,某种意义上来说,钱桦是他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
他们在走廊立了不短时间,开业派对晾着宾客不合适,钱桦说:“去楼上吧,我给你开个包间。”
楚识琛不想添乱:“你忙吧,我不需要你招待,改天我再来找你。”
钱桦说:“那你带项明章一起来,我要狠狠宰他一顿!”
天色已经黑透了,楚识琛离开餐厅,街上熙熙攘攘热闹依旧。
他还没打到出租车,手机响了,来电显示“项明章”。
这个时间怎么会打过来,楚识琛被无缘无故晾了一下午,摸不清这位总裁的心思,他按下接听:“喂?”
手机里,项明章说:“我现在有空。”
楚识琛没反应过来:“什么?”
项明章命令道:“来波曼嘉找我,讲计划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