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轩茶楼最近生意好, 店小二正在热火朝天地招呼着进店的客人。
就在这时,门口走进来几个富家子弟模样打扮的人,在人群中格外的瞩目。
为首的那人穿着一身玄色衣袍, 衣领上绣云锦暗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奢华内敛的气息,人又生得风流倜傥, 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来的公子哥, 那小二岂敢怠慢,当即迎上去:
“这位爷, 您坐哪儿?”
曲无应左右环顾一眼, 替折风渡答道:“要个雅间。”
尊上岂能容忍这么嘈杂的环境?
小二:“呦……这不巧,您来晚了, 这不最近那话本故事火, 来咱们茶楼听书的多,雅间都被订完了……您看大堂内靠窗的那位子怎么样?”
折风渡目光往那浅浅一扫, 点了点头, 反正他只是来听话本的, 坐哪儿都一样。
曲无应:“那就这吧。”
小二:“好嘞, 几位这边请。”
折风渡几人在店小二的指引下来到靠窗的位置, 折风渡四周环顾一圈,发现这家茶馆人还真不少, 几乎都要满座了。
人们私底下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气氛热闹。
上次沈玉槐与曲无应用了那法子之后,据说当真没人再传他是黑衣蒙面怪的流言了。
折风渡这回便是来检验一下成果的。
未过多久, 前头走上来一小个子说书先生, 他往桌前一坐……
“哐!”
醒木拍案,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道:
“上回说到啊……正邪大战之中那仙君一剑捅进魔尊心窝,结果两人一道坠下这‘海角天涯’,双双失忆后在崖底过了五百年神仙眷侣的生活,坐看桑田变沧海,可惜啊这般归隐田园地生活终归有个尽头,某日正道的长老找来……”
“咳!咳!”
说书人刚讲了一个开头,折风渡便被茶叶给呛到了,他震惊地看向曲无应,心情久久无法平静:“这话本写的都是什么?!”
这都哪跟哪儿的事啊?
曲无应:“这是根据尊上您的亲身经历改编的呀,您当初和夜道长不就坠入鬼面崖了吗?正所谓艺术源于生活,我们在写话本的时候当然要进行适当改编。”
折风渡:“这和事实可差得远了。”
这哪儿是改编啊,这简直是基因重组。
“嘘!嘘!嘘!嘘!”
两人的议论声引起了隔壁一妇人的不满,她瞪了两人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是我说你们两个小伙子,来茶楼听说书就好好听,怎么话这么多,正讲到最精彩的地方……” 那妇人在看清折风渡的长相后,蓦地愣了一下,语气当即柔和许多,
“安静一些。”
折风渡和曲无应对视一眼,不敢支声。
过了许久,当听到话本里的那句:
“为了他,我不介意拉上整个正道陪葬!”
折风渡实在忍不住了。
他发觉那妇人听得津津有味,折风渡凑过去问:“这故事当真有趣吗?”
为什么他不懂呢?
对方笑着说:“可有趣了,像魔尊这般情深意重的好男儿,天底下又能有几个呢?”
折风渡眉头一皱:“那我问您,您觉得这故事最精彩的地方在哪儿呢?”
妇人:“那肯定是魔尊骑着吊额白睛虎飞过九重天,以整个魔宗为聘礼,向仙君求亲的时候。”
折风渡:“……”
这特喵又是根据哪段事实改变的?
台上那说书人还在激情洋溢地讲着话本。
折风渡不再试图去理解这个故事吸引人的地方,他转过身端坐在位子上,开始默默饮茶。
故事讲到高.潮处,说书先生几乎是激动得手舞足蹈,就差站到那桌子上了,
“……魔尊将对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问道:‘阿尘,现在你知道本尊的真实身份了,你可还愿同本尊在一起?’……”
台下响起一片喧哗:
“答应他!”
“这必须要在一起!”
“快说,我同意!”
下一秒,
说书先生折扇一摇:“仙君答道……”
“坏人!坏人!坏人!”
“他那里有坏人!”
整耳欲聋的警报声霎时间响彻整座茶楼。
折风渡胸口的位置忽然开始闪烁红光。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齐齐向他投来。
在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折风渡低下脑袋,想把那个灵器的警报装置给按掉,无奈一下子找不到开关,手忙脚乱之下,那灵器摔在了地上。
闪烁的红光、整耳欲聋的警报声,此时再没有人注意台上的说书先生,所有人愤懑而灼热的视线都盯着折风渡与曲无应两人。
曲无应感觉自己快要被邻座的视线给杀死了,他也不得不低下头,小声地问折风渡:“尊上,我明白您担心夜道长,但您为什么要把这个灵器设置得这么响?”
折风渡:“我这不是担心万一我在睡觉或者干什么事听不见吗?”
曲无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现在大家都听见了。
……
“坏人!坏人!坏人!”的声音响彻云霄,惊动了方圆百里的三清门弟子。
未果多久天边便有一群修士急匆匆地御剑而来。
那黑衣人见形势不妙,不欲再做纠缠,索性直接取出自己的传送灵器跑路了。
恰逢这时夜凡尘的师叔清垣赶到,他焦急地上下打量了夜凡尘一眼:
“凡尘,你没事吧?那坏人呢?”
面对着陆续赶来、在他身边黑压压围成一片的修士,夜凡尘把此时已经不在叫却依旧眼冒红光的布老虎往身后一藏,道:
“我没事。”
“方才有黑衣人埋伏在竹林里偷袭我,但见有人过来便跑了,此人实力不俗,宗门别处可有受到影响?”
清垣摇摇头:“并未听闻异常……”
可他话音未落,藏经阁上方忽然乌云密布,其中闪电交错,狂风席卷,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嗡……嗡……”
清垣怀中的传讯符震动,清尧沉重的声音从中传出:
“掌门出事了……”
……
藏经阁顶层的暗室中,洞户大开,满室狼藉。
中央八卦阵上的符阵被毁,拘魂阵中的铁链被拦腰斩断,失去了烛灯照耀的暗室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
三盏拘魂灯皆被盗去。
这对三清门乃至六派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危机。
而此刻,暗室的隔间中,清筠躺在一张塌上,他面上呈一片灰败之色,双目紧闭,处于昏迷之中。
一医修老者在旁为他把脉,那老者往他胸前贴了数张黄符,他的指尖划过几道符箓,凭空绘出一阵幽莹蓝光,蓝光充盈着整间屋子,似在布什么阵法。
“师父……”
夜凡尘在听闻清筠出事的第一时间便心急如焚地想要赶过去查看对方的状况。
清尧站在门口,将夜凡尘拦住,后者指着那荧蓝色的符阵道:
“你师父神魂受损,清怀真人正在为他聚魂,现在是紧要关头,暂时还不能进去,以免打扰到他布阵。”
夜凡尘神色一滞,指尖蓦地攥紧手中的霜寒剑:“怎会这样?”
他师父清筠是三清乃至整个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高手,能伤到他肉身的人屈指可数、更不要说伤到他的元神。
清垣几乎暴怒道:“究竟是何人害师兄至此?”
清尧捋着长须,连连叹息:“约莫半刻钟前,守灯的弟子听闻异动传讯与我们,掌门率先赶到暗阁,待我们到的时候他已遭人重创,经脉各处皆有损毁,元神亦有受损,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三盏拘魂灯皆不知所踪。”
“当下我也猜不出这事究竟是何人所为,不过……那人修炼的功法有损毁人元神的能力,必然是某种诡谲的邪功……”
听闻清尧这番话后,夜凡尘的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清筠受伤与自己遇袭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对方绝无幻影分身的可能,也就是说那黑衣人不止一个。
两个修为在境虚以上的、擅长诡谲邪攻的绝世高手,盗走了四盏拘魂灯……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夜凡尘回想起先前所发生的一切,试图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
先前落枫谷中的幽冥幻阵、鸣蛇发狂时蹿出的黑影、今日竹林里埋伏的黑衣人……
其中一人显然是冲自己来的。
想到这,夜凡尘的瞳孔蓦地紧缩,他忽然想起今日下午清筠以他心有旁骛为由将自己赶下山。
这真的是个巧合吗?
还是说对方早就料到了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才特意想要支开自己?
“现在启动阵法了,还请诸位先离开一下。” 屋内的医修突然出声道。
闻言,夜凡尘抬眸望了眼屋内依旧昏迷不醒的清筠,与清垣一道走到外边的走廊上。
此刻,长廊中只余他们两人。
清垣正在烦躁地来回踱步,突然间对上了一道灼灼的视线。
夜凡尘抬眸看向他:“师叔,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师父今日让我下山这事你可知道?”
面对他的追问,清垣愣了一下,随后答:“……我知道。”
夜凡尘:“师叔觉得师父为何今日突然让我下山?”
清垣的语调变得有些飘忽不定起来:“师兄他……说你近日心思不在练剑上,下去历练历练也是好的,你不要想太多……”
夜凡尘打断了他:“师叔,那日我在落枫谷遇到别人布下的幽冥火幻阵,你知道幽冥火是由什么制成的吗?”
“饕餮内丹,它对普通修士无用,却克制一切妖兽以及妖兽转世之人……”
“而我被困在了里面。”
清垣捏着自己的胡须,脸色看起来有些忧愁,想了老半天,他憋出一句:“这个说法是根据一些野修谣传下来的,并没有确凿的经书记载,不可全信。”
“你怎么会突然产生这种念头?你是你师父从村户那带回来的……”
夜凡尘又道:“师父既说我是村户的弃子,为何这百年来我从未在连云山见过任何一家村户?……这里本就没凡人居住。”
清垣缄默,他避开了夜凡尘的视线。
夜凡尘契而不舍地走到他面前:“师叔,我的身世究竟是什么?那黑衣人是冲我来的对吗?”
“师父……他是不是也知道?”
清垣看着他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似乎又卡在了喉咙里:“你……”
“你是……”
就在这时,
他腰间的传讯符中突然传出清尧急切的声音:
“掌门身上的伤查出来了……”
清垣赶忙问:“是什么?”
对方吐出三个字:“炼焰决。”
气氛沉寂下来,
“那魔头……”
清垣几乎就要就要将手中的符箓捏皱,他眸中燃着怒火:
“折风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