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姬整个人都是慌的, 皇上的解释如同一桶冷水朝她泼来,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同时也反应过来,她一时冲动下究竟做了怎样的蠢事!
她一直听说昭妃娘娘受宠, 但从未有过具体概念, 现在才恍觉落差, 皇上不过扶了她一把, 被娘娘撞见,就仿若做贼心虚一样。
桐姬不知该如何形容, 但她知道她今日行错了一步棋,她进宫这么久的努力也全然白费了。
她分明知道娘娘一直让她颐和宫的用意,给公主当琴师, 哪怕只是启蒙, 待日后她年满出宫,也可凭借此去给官家小姐做礼教嬷嬷。
而且,背靠昭妃娘娘,她就如同背靠一棵大树,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以后的路可以说是一片坦途。
她是被猪油蒙了心, 才会一时被眼前虚荣冲昏了头。
桐姬立刻跪地,抱着琴瑟瑟发抖:
“娘娘, 奴婢刚才只是一时摔倒,绝无二心,求娘娘明鉴!”
桐姬不敢实话实说,她只能说她刚才是不慎摔倒, 皇上对她无意, 她不可能去纠缠皇上, 自以为是地觉得能求得皇上怜惜。
她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求娘娘原谅。
桐姬看得清楚,磕头时半点不含糊,砰砰几下,额头就开始作红,几欲发肿。
陆煜有一瞬间,想要附和这个伶人的话,倒不是想帮这伶人逃避责罚,而是他什么都没做,不想担个罪名,而且这是颐和宫,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让顾晗颜面尽失的事?
但当陆煜视线落在女子抿紧发白的唇瓣上时,陆煜所有大事化小的心思都消失殆尽,他倏然想起顾晗刚入宫不久,曾对他说的话,她让他不要在颐和宫提起其余妃嫔。
只是和她提起其余妃嫔,就叫她心中苦闷,如今她手底下的人起了不忠的心思,想要在她宫中叫她难堪,他但凡怜惜她一分,都不能将此事轻易揭过。
陆煜沉着眸,他上前牵住顾晗的手,顾晗要躲,没能躲开,她挣脱了几下,但陆煜不放手,她愣是没抽出手来,须臾,顾晗就红了眼。
陆煜心下一紧,眉头紧锁:
“你哭什么?朕一时不察,才叫她近了身,朕再是饥不择食,也不可能在你宫中宠幸旁人!”
他说得斩钉截铁,甚至将自己形容得些许不堪。
顾晗刚被那一幕冲击得脑袋一片空白,现在在陆煜的一番话下,才恢复了几分冷静,顾晗不至于怀疑陆煜这句话,她有孕期间,陆煜几番留宿,都不曾想过宠幸旁人,更何况如今?
但顾晗仍觉得难堪,桐姬是她挑选出来的伶人,准备给公主做琴师所用,结果却有了这起子心思,几乎是将她脸面扔在地上踩!
一旦皇上当真对她起了些心思,宫中的冷嘲热讽都能将她淹死。
顾晗扭过头,擦了擦眼泪,她咬声说:
“皇上说得轻巧,臣妾若再进来得晚些,恐怕皇上就要佳人在怀了。”
没有人去管额头青紫的桐姬,陆煜唇角抽了抽,他抚额,有些头疼地说:
“你再来晚一刻,都不会看见那副情景。”
陆煜说的是真心话,他刚要冷脸训斥那伶人,顾晗就进来撞上了,陆煜现在还能感觉到些许那时的心悸,说不出的感觉,就觉得很慌。
待回过神来,陆煜都觉得好笑,顾晗分明奈何不得他,他有什么好慌的?
顾晗不敢置信地睁大了杏眸:
“皇上还在怪臣妾?”
陆煜连连摆手:“朕何时有这个意思。”
看似无奈,但陆煜捏了捏顾晗的手,眼中闪过一抹温情,倒不是因女子吃醋在乎他的模样,而是陆煜看得清楚,在他解释完,顾晗就相信了他,否则她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胡搅蛮缠?
若真的怀疑他,她只会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将情绪全数埋在心中,不理会他或装作无事发生。
顾晗终于分了心神在桐姬身上,她抱着的琴早就落在地上,额头上一片青紫,但这些也掩盖不了她脸色的惨白,对于桐姬的话,顾晗半分都没信。
这宫中的宫人和伶姬规矩都是极好的,跪上一个时辰都不能歪了身子,桐姬才等了多久?就能叫她腿软地朝皇上倒去?
桐姬会有攀附权贵的心思,顾晗能理解,但不代表她能接受桐姬在她宫中踩着她朝上爬。
顾晗情绪淡了下来,她抬眸问陆煜:
“她既然起了这种心思,臣妾宫中是容不下她了,皇上觉得该怎么处理?”
她将问题抛给了陆煜,陆煜知道她心中还是有些芥蒂,不敢轻忽,但他对桐姬当真没心思,无妄之灾让他对桐姬也有点迁怒。
桐姬察觉到了什么,当即泪如雨下,她跪在地上,蹭蹭地就要爬到顾晗跟前,想要拉住顾晗的衣摆求饶,她不敢再和皇上有半分接触,但不等她碰上顾晗,就被玖思狠狠推开。
玖思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若不是皇上还在,她早就上前两耳刮子抽在桐姬脸上,不要脸的东西,竟然敢娘娘宫中做出这等下作的事!
陆煜只顿了下,就对着顾晗道:
“她心思不正,不适合再做公主的琴师,你有心教导公主,朕可以请宫外的名师进宫来教诲,此人就杖责三十,逐出宫去,以免日后在宫中叫你见了不虞。”
桐姬是伶人,身娇体弱,三十杖能去了她半条命,被皇上亲自下令逐出宫去,名声也将毁半,这个惩罚没要了桐姬的命,但也不得不说格外严苛。
至于逐出宫去,也是陆煜的一点私心,他不想日后和顾晗因这事而有芥蒂,不如一开始就永除后患。
但顾晗对桐姬没有半分同情,她给桐姬安排一条坦途,桐姬嫌弃这条路走得慢,想要走捷径,自然要承担得起失败的后果。
顾晗闷闷地应了声,算是同意了陆煜的决策。
桐姬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她哭得泪流满面,不断磕头:“娘娘!娘娘!奴婢知错了!求娘娘再给奴婢一个机会!娘娘!”
顾晗看都未看她一眼,早在她点头时,刘安就让人上前拖着桐姬离开,哪怕殿中没了桐姬的身影,她的哭求声好似仍徘徊在了殿内。
出了这等糟心事,顾晗情绪不高。
陆煜不动声色地觑着她,知她心情不好,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半晌,他沉声说:
“还在生气朕扶了她一把?”
顾晗摇头:“她倒在皇上跟前,皇上心善拉她一把,臣妾不会觉得不高兴。”
她说的是实话,若不是坏到骨子里的,瞧见有人刚好在眼前栽倒,可能还未反应过来,就会伸手去拉一把,这是人之常情。
顾晗恹恹地说:
“臣妾恼的是,臣妾分明待她不薄,她却在臣妾宫中起了这等心思。”
陆煜一时哑声,有时他不得不承认顾晗甚是通透,他一心觉得顾晗是在吃醋酸涩,但哪知顾晗怄的原因根本和他无关。
她不怪他,他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失落,须臾,他按下心情不表,拉着顾晗进内殿,就见了一室的玉兰花,陆煜挑眉:
“花房那边这么快就将花送来了?”
顾晗穿着身月白的云织锦缎宫装,柳眉杏眸,站在满殿的玉兰花中没有黯淡半分,甚至让陆煜根本移不开视线,她终于回神,眉眼间出现了些许缓意,她俯身摸了摸玉兰花瓣,回眸软声道:
“今日刚送来的,臣妾还没来得及谢过皇上。”
觑见她终于将心神从那伶人一事中抽出来,陆煜松了口气,刚欲说什么,无意间瞥见女子手背好似有些泛红,陆煜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捉住她的手: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