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念的话落下, 顾晗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她有时看见容宝林,会觉得别扭。
就仿若在照镜子,但镜子中的人和你并不一样, 只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在知晓, 这种相似还是那人刻意为之的情况下, 顾晗被恶心得够呛。
好半晌,顾晗才说:
“何时开始的?”
玖念也是脸色不好地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还是皇上的那句话,奴婢才从中发现了端倪。”
殿内静了片刻,顾晗心烦意乱地抿紧唇,好半晌, 她才沉声说:
“先别管她,待万寿节结束再说。”
因容宝林这事, 顾晗这几日都有些情绪不好, 万寿节那日, 她也早早就起了身,挑选宫装时, 刚要抬手指向那身黛蓝色云织锦缎宫裙, 倏然顿住。
玖念纳闷地抬头看去:“主子怎么了?”
顾晗面无表情地说:
“你说今日容宝林会穿什么?”
玖念哑声,容宝林若有心效仿主子,穿着装扮必然和主子相似,但容宝林做得隐晦, 许也就是挑件素雅的宫装,那般颜色也很衬她。
顾晗视线落在宫人捧来的几件宫裙上, 停顿了须臾, 她才指向其中一件。
玖念面色古怪地看了眼自家主子, 默不作声地将那件宫装给主子换上,搭上皇上前些日子刚赏赐给主子的玉簪,顿将主子衬得雅致韵灵,柳叶眉弯出一抹温柔乡,抬手举止间都透着些矜贵。
宴会在太和殿举办,顾晗并没有着急前去,她用了些膳食,才吩咐宫人朝太和殿去。
昨日夜间下了些淅淅沥沥的小雨,小径上铺了鹅卵石,滑得厉害,玖念在一旁不断嘱咐:“都小心点脚下,不要摔了主子。”
顾晗听得分明,也能察觉到抬仪仗的宫人很小心翼翼,饭后她有些犯困,手心脱腮有些许的昏昏欲睡。
她是被一声呼喊惊得立即清醒,顾晗掀开提花帘,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前方不远处两行人撞在了一起,七零八落地摔了一地,顾晗看得眉心紧拧,她吩咐:
“你去看一眼,前面撞在一起的是何人。”
玖念先让宫人将仪仗安稳地放下来,生怕待会有人不长眼地冲撞了主子,然后才小跑向前,待看清相撞的是何人,她也没有冒然帮忙,忙回去禀报:
“主子,是叶修容和余才人。”
话音甫落,顾晗就轻挑了下眉梢,若是旁人,她许就认为这不过是巧合,但放在这两人身上,顾晗就不由得生了几分狐疑,该不会是余才人故意的吧?
叶修容乃三品,出行皆有仪仗,倏然被碰撞,直接从仪仗上跌了下来,呼疼声哪怕隔了些距离,顾晗也听得一清二楚。
顾晗不想掺和进这件事,只这须臾时间,就有不少妃嫔闻声而来,见状,顾晗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至少不需要她出面管这件事。
她刚准备下仪仗,就听见林贵嫔一惊一乍的声音:
“哎呦,这是怎么了?还不快来人,将修容娘娘送回宫,派人去请皇上和太医!”
等前路被清出来,顾晗犹豫了番,最终低声吩咐:
“先去太和殿。”
她和叶修容并无交情,甚至因为小皇子,她们各有默契地互相疏远着,她懒得这个时候上前佯作股关心,省得待会又闹出事端。
而且,今日是万寿节,皇上怕是没有时间去看望叶修容。
顾晗被宫人簇拥着进了太和殿,众人视线落在她身上,殿内倏然静了片刻,她一路行到位置上,时不时有人就朝她看一眼,女子目不斜视,她生得肤如凝脂可赛雪,让旁人徒余惊艳。
周美人早就到了,她并没有因前日一事有多少伤感,一见到她,就和往常一般扬眉,压低了声抱怨: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顾晗觑了眼位置,随着周美人被贬,她们也就被分了开,顾晗顿了顿,在周美人身侧坐了下来,周美人怔了一下,很快低垂下眼眸,她闷闷地说:
“你该朝前坐。”
顾晗轻声说:“都是嫔位,无妨,况且,我和你坐一处,还能说说话。”
周美人哑声,她知晓,顾晗在宫中名声很好,她脾性也好,和谁都能说得上话,如今这话,只不过安抚她罢了。
可经过前日一事,后宫妃嫔都对她怵得紧,敢和她搭话的没有几个,周美人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出让顾晗回去的话。
顾晗这才将路上遇到的事告诉了她:
“也不知是不是意外。”
周美人当即没了那些多愁善感,她翻了白眼,无语道:“她就是个蠢的,往日在宫外,旁人看在太傅府的份上捧着她,叫她清高惯了,叫她进宫这么久脑子还不清醒。”
不论余才人如何折腾,小皇子都不可能回到她膝下,前朝余家和叶家早就结合,叶修容瞧着也是个明白人,余才人这么闹腾,迟早会硬生生地将自己的靠山作没了。
看不清形势,才是让人对余才人无语的地方。
顾晗和她对视一眼,低眸轻笑了声,显然是对余才人将来的处境是喜闻乐见,周美人轻啧了声:
“原来你心中也会记仇。”
顾晗也不否认,和周美人细说着话,就在这时,二人听见殿门口些许动静,皆抬眸看去,就见容宝林被宫人扶着进来,四目相视间,容宝林的身子倏然一僵。
顾晗脸上的情绪淡了下去。
周美人左右顾盼,眼珠子不停地在容宝林和顾晗之间转悠,忽地,她掩唇笑出了声,乐得眉眼都弯了,她扶着顾晗的手臂,笑得直不起腰。
另一边,容宝林僵硬地回了座位,四周想起议论纷纷。
顾晗没好气地斜睨了眼周美人:“你笑什么?”
周美人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平复了好久,才笑着说:
“我瞧她学你时,只觉得恶心,如今看来,该觉得恶心难堪的也不知是谁。”
顾晗知晓她话中何意,她几不可察地觑了眼容宝林,容宝林今日穿了一袭琉月绣兰的宫裙,和顾晗猜得一样。
昨日顾晗知晓容宝林在效仿她后,心中怄得厉害,小方子很快给她送来一个消息——尚衣局给挽夕殿送去了新宫装。
样式花纹,皆被小方子打听得清清楚楚。
顾晗今日穿得绣兰云织锦缎宫装,只论样式花纹,和容宝林穿的那身格外相似,只所用锦缎不同,顾晗自进宫来,就得恩宠,常被人夸赞容貌,想也可知,当二人穿着相似的衣裳出现在同一场景,会是何模样了。
至少,周美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后妃学作皇上喜欢的模样很正常,淑妃受宠,就有不少人学淑妃的作态穿衣,但也很少有像容宝林这样,将眉眼都修得形似顾晗。
周美人嗤讽:“东施效颦,也不看正主在不在。”
周美人这张嘴是不饶人的,顾晗也没拦她说,她扫了眼容宝林僵直的身子,没什么情绪地收回视线,早在容宝林决定要学她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的场景。
和顾晗猜得一样,陆煜并没有去看望叶修容,他携着皇后一同抵达太和殿,宴会如期举行。
高台上,皇后忽然咦了一声。
陆煜掀起眼皮子,转头问:“怎么了?”
皇后掩唇似有些惊讶,须臾,才摇了摇头说:
“没什么,只是今日昭嫔和容宝林好生有默契,穿的衣裳,让臣妾打眼一瞧,险些将二人认错了。”
陆煜听得额角一抽,他立即抬头看下去,果然就见容宝林穿得和女子相似,女子朝她看了眼,似怔了下,才堪堪垂下眼眸,和旁人周美人说话时,也有几分心不在焉的。
陆煜沉了沉眸,他昨日刚告诫了顾晗,让她少和容宝林走近,怕她心中难受,没舍得告诉她原因,结果今日容宝林就这么的明目张胆,顾晗再迟钝,也该发现了端倪。
陆煜心中颇有几分恼,觉得容宝林没眼力劲,前段时间的愧疚早就消失殆尽,他冷着脸:
“和上位撞衫,乃是不敬。”
皇后稍顿,不着痕迹地轻挑眉,她说:“皇上说的是,明日臣妾会告诫容宝林的。”
往日皇上可从不会管后宫这些闲事,只要能讨得他几分欢心,他可不在意你用什么手段,昭嫔果然得了皇上些许看重,才会连容宝林这点争宠的小心思都看不惯。
皇后饮了杯酒水,在无人察觉时,朝顾晗瞥去一眼。
她心中叹了声,容宝林的确很不错,可她不知为何跟周美人起了龃龉,她也颇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本来可堪大用的。
可惜了。
如今容宝林讨了皇上不喜,皇后也没有忘记她那嫡妹就是因为容宝林,才被打进了冷宫。
哪怕她日后的确可派得上用场,但这些作用,抵消不了皇后心中对她的膈应。
皇后徐徐放下酒杯,视线从昭嫔身上收回来,心中有些腻味,她说:
“往来宴会,昭嫔都很有精神,今日瞧着倒有几分意兴阑珊。”
陆煜不得又朝顾晗投去视线,只这一眼,陆煜就瞧见她面前的糕点盘几欲要空了,陆煜轻扯唇角,也不知最近女子怎么了,贪食得厉害。
陆煜原本还因容宝林对她有几分担心,见她这般,倒放了些许心,陆煜转头问皇后:
“今日宴会备了什么膳食?”
皇后:“臣妾记得皇上喜欢吃鱼,特意让御膳房备了糖醋鱼。”
陆煜没什么触动,想起女子平日也挺喜欢,就道:
“让宫人先将膳食摆上吧。”
皇后觑了眼顾晗,脸上情绪不变一分,仍旧笑着:“臣妾这就吩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