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粹殿一事耽误了时间, 翌日中秋,顾晗起得晚了些,她换了昨日挑好的那身宝蓝色云织锦缎宫裙, 掐得一截腰肢纤细,配了支琉璃步摇, 将她衬得越发温婉。
宴会在太和殿举行, 顾晗估摸了下路程, 倒也不着急, 玖思摆上早膳时,和顾晗说了个消息:
“去取膳时, 奴婢听说周美人一大早就赶去慈宁宫了。”
连早膳都未在自个宫中用。
许是昨夜吹了晚风, 顾晗今日有些头疼,她拢着细眉染了几分不适, 随意喝了两口粥,闻言, 也只冷静地说:
“宴会时, 皇上应会去慈宁宫请太后一同前往, 周美人估计是想跟着太后蹭一分脸面。”
顾晗放下木箸,玖念微微皱眉:“宴会上膳食难吃, 主子再用些吧?”
头隐隐作疼,若非顾忌着宴会时间, 顾晗都想要请位太医前来瞧一瞧了, 对于玖念的话,顾晗摆手:“撤下吧。”
今日无需请安, 等到了太和殿时, 顾晗发现自己来得不早不晚, 但叫顾晗惊讶的是, 一早赶去慈宁宫的周美人居然已经在殿中了。
四周有视线落在她身上,将她瞧得烦躁了,一张脸稍沉着,顾晗被宫人领近,才发现二人的位置是在一起的,宴会用的长桌,可一桌坐二人。
顾晗和周美人位份相当,这个安排并无错。
等顾晗落座,周美人觑了她一眼,冷哼道:“你也看我笑话?”
显然,周美人早就知晓那些人为何偶尔打量她,倒也不算太蠢,只不过顾晗心中道了一声冤枉,她抬头眉梢轻动,苦笑一声:
“我看你笑话作甚?”
周美人盯着她,女子杏眸中一片透彻,是真的没有笑话她,周美人稍许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脸色也好看了些,低恨地呸了句:
“不过嫉恨我有位好姑母,要是她们处于我这个身份,指不定做得比我还过分,有什么资格笑话我!”
顾晗不着痕迹地揉了下耳根,只当没有听见这句话,好在周美人本就没指望她接茬,唾骂了几句后,心情就好了,又恢复以往的高傲,细细瞧了眼顾晗,周美人反而有些狐疑:
“你怎么回事,气色这么难看?”
顾晗巴不得她转了话题,当即揉了揉额角:“昨晚吹了冷风,有些不适。”
周美人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真是娇气。”
顾晗唇角轻扯,两人几乎肩并肩坐着,周美人说得再小声,顾晗也听得一清二楚,但顾晗听得出周美人并不是在骂她。
周氏武将多,哪怕女子,也比寻常千金身子要健朗得很多。
顾晗低垂眸不语,周美人有些烦躁,这后宫妃嫔和她都说不上话,她见不惯那些妃嫔惺惺作态,那些妃嫔也觉得她跋扈,哪怕见她有姑母做靠山,想要攀附她的,也忍不了她这脾气。
今日和顾晗说几句话,倒也算得心平气和。
所以现在见顾晗沉默,周美人皱了下眉,难道她将话说重了?可连点风都吹不得,不就是娇气吗?
周美人性子傲,见此,也生了闷气,扭过头去,不和顾晗再说话。
容玲进来时就见这副场景,顾姐姐和周美人坐在一起,她心快跳了下,但走近了,就发现二人气氛似有些不对劲,顾姐姐垂眸不语,周美人也冷着脸。
虽然气氛尴尬,但容玲却是松了口气。
她寻到了自己的位置,和顾姐姐离得远,毕竟二人间差了个位份,就隔了不少的人,刚落座,就听见一声讽笑。
容玲脸色稍变,抬头看去,就见她一旁坐的是宋宝林,宋宝林是宫中老人,同样居住在朝阳宫,和何修仪不亲近,但对容玲绝对不喜,她意有所指道:
“有人一直不见圣颜,可不得想着趋炎附势,巴结旁人。”
同是宝林,不得恩宠,但容玲仗着和顾美人相识,生活却比她要滋润得多,宋宝林自然心中不平衡,唯一能让宋宝林顺心的就是,何修仪不喜容玲。
一旁宫女配合地掩唇轻笑,宋宝林声音小,未闹出很大的动静。
对容玲来说,这句嘲弄不疼不痒,她垂眸抿了口茶水,就在宋宝林以为她不敢还嘴时,她软声很轻地道:
“总比一些人想趋炎附势,却寻不到人来得好。”
这句话戳到宋宝林的痛点,她脸色顿变,宋宝林咬牙:“你得意什么?!你久不侍寝,顾美人能照顾你到几何日,迟早落得和我同样下场,甚至还不如我!”
她声音稍扬,顾晗和周美人都听见动静,转过头去,顾晗轻拧了下眉,周美人则冷呵了声:
“我就说她是个麻烦精,迟早惹出祸端。”
顾晗眸色几不可察稍冷,哪怕周美人没有恶意,但她很不喜欢旁人对她的事指手画脚,所以,顾晗只是淡淡道:“不劳周美人费心了。”
周美人一噎,狠狠瞪了眼顾晗,憋屈地转过头。
顾晗这才得出空闲,将注意力放到容玲身上,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只看两人脸色,容玲并未吃亏,而且,若什么事都要她帮,那容玲于她就不是盟友,而是拖累了。
说话间,殿门口出现了一袭佳影,些许动静传来,众人看过去,顾晗也不例外,顾晗不着痕迹地挑眉,渺美人?
她昨日刚动了胎气,不好生在宫中调养,来这儿作甚?
渺美人没有故作姿态地撑腰,但行走间也都带着小心谨慎,顾晗眼睁睁地看着渺美人略过一行人,落坐在周美人上方,周美人脸色铁青了一刹。
隐约间,顾晗余光觑见周美人没好气瞪了她一眼,然后含糊嘀咕:“同样受宠,你怎么那么不争气。”
顾晗脸色不由得古怪。
对于周美人来说,她有孕和渺美人有孕能有什么不同?
好在不等周美人继续说什么,皇上一行人就到了,宴会正式开始。
高台上,陆煜也看见了渺美人,他眸色稍暗,侧头平静地问:“她怎么来了?”
刘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一顿:
“奴才不知,今儿一早太医还去了荣粹殿请脉。”
和昨日结果一样,让渺美人近端时间好生休养。
刘安擦了擦额头莫须有的冷汗,这渺美人在做什么?孰轻孰重都分不清?腹中胎儿还不稳,这个时候出来凑什么热闹?
他偷看了眼皇上,果然,皇上看似和往常一样,情绪没什么变化,但刘安对皇上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皇上心中必然有些不虞了。
皇上子嗣艰难,怕有人打扰渺美人养胎,昨日就下旨,让后宫众人无事少去荣粹殿。
结果渺美人自个儿跑出来了?
陆煜抬手饮了一杯酒,哪怕不虞,但渺美人腹中终究是他的胎儿,所以,他难免放了几分注意力在那边,视线再扫过去时,忽地瞥见渺美人一旁的两人。
周美人脸上挂着冷笑,不知说什么,但任谁都看得出那股嘲讽劲,坐在她身边的女子,被说得一脸涨红,羞愧得垂头。
陆煜几不可察地挑眉,招来刘安:“去看一下发生了什么。”
位置上,顾晗稍有些涩然,适才,宫人给两人倒酒,顾晗盯着歌舞,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周美人却是忽然叱责宫人,顾晗回神,见小宫女被吓得快哭出来,怕扰了旁人,顾晗刚要劝,就听周美人将矛头指向她:
“明知身子不适,还要饮酒,嫌活得时间太长了?”
顾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看得入神,不知何时将酒杯端了起来,若非周美人阻拦,她估计已经喝下肚了。
顾晗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当即细声道:“多谢周美人提醒。”
周美人一怔,似没想到她会道谢,不自然地扭过头,抬手就饮了杯果酒,那个小宫女也就被她遗忘了去。
被这一变故打断,顾晗也没了看戏的心思。
另一旁,渺美人侧头,将二人动静看在眼中,忽地,冷清地说了句:“周美人和顾美人的感情倒是不错。”
她声音不高不低,刚好传入二者耳中。
顾晗脸上的窘色稍凝,她抬头,对上渺美人的视线,刚欲说什么,就听见周美人不耐道:
“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晗觉得周美人迟早栽在这张嘴上,渺美人的神情果然冷淡了些,但无人在意,哪怕是顾晗也并不怎么在意她的心情,渺美人清高,顾晗也不乐意和她打交道,只抿出一抹浅笑,敷衍道:
“皇后日日教导我们和谐相处,我等自不敢忘。”
周美人觉得顾晗这话好生虚伪,但细论起来,顾晗这次立场是站在她这边,周美人咽下想要吐槽的心思,甚至见渺美人脸色越淡了些,周美人还咂摸出几分这样说话的妙处来。
渺美人从二人身上收回视线,只转过头的一瞬间,她眸色有些冷。
周美人是个蠢货,无需在意她,哪怕她背靠太后,可自身如今身怀有孕,渺美人不担心太后会偏向周美人,皇孙和侄女孰轻孰重,渺美人相信太后分得清。
但是一旦顾美人和周美人搅合在一起,渺美人就无法不重视,顾美人进宫起待任何人都温温柔柔的,哪怕宫人对她私底下也是好评很多。
刚进宫,她就拉拢了容宝林,虽说容宝林不得用,但也可以从中窥探几分顾美人的心机手段。
刘安悄无声息地回到陆煜身旁,将适才三位美人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清,陆煜略过几人的口角,稍眯了眯眼眸:
“身子不适?”
刘安回答不上来,讪笑两声,就听皇上吩咐:
“让宫人将她们的果酒换成酸梅汤。”
刘安应声退下,但心中却开始琢磨,渺美人有孕,顾美人身子不适,都不能饮酒,那皇上这道旨意主要是为了照顾谁,想起方才皇上的问话,刘安忙忙打断想法,不敢继续深思。
至于周美人?刘安心知肚明,这只是稍带上的罢了。
酸梅汤很快被宫人送上,顾晗很惊讶,她扫了一圈,只有她们这三人被特殊对待了,渺美人有孕不得饮酒,她可以理解,但为何将她和周美人的酒水也换了?
顾晗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身后,看来,她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入皇上眼中。
她听见一旁周美人的不满:“作甚要将我的也换掉?”
“这是皇上吩咐的。”
周美人闻言,立即消了声,她一双眸子倏地明亮,浑身上下掩饰不住地欣喜。
顾晗也抬眸,偷偷地朝那人看去,待撞进那人漆黑的眸子中时,顾晗一怔,忙忙收回视线,哪怕知晓这个距离,皇上看不见什么,但她仍然是红了耳根。
皇上的动作,皇后不可能没有看见,顿了顿,她才摇头道:
“还是皇上考虑得周到。”
她忽视了顾晗二人,将皇上的这道旨意按在了渺美人身上,与此同时,她视线扫过和顾晗只隔了个空道的林美人,林美人低垂着头,谁都看不清她的神色。
皇后眼神不着痕迹地暗了暗。
这次新妃中,美人有四位,渺美人有孕,顾美人受宠,周美人背靠太后,倒是她这个嫡妹常被忽视,就连皇上几番赏赐,也唯独缺了她这位嫡妹。
皇后也不知什么情绪,她夹了筷鱼肉放进口中,有些凉了,皇后只吃了一口,就不是滋味地放下了木箸。
宴会平静地进行着,顾晗不由得好奇今日渺美人的用意,她多看了几眼渺美人,被身旁人察觉,不禁翻了个白眼:“你看她作甚?”
顾晗不清楚周美人是否知晓原因,所以垂眸浅笑:
“我只是有些好奇,她为何不在宫中休息。”
顿了顿,顾晗才迟疑地添了句:“毕竟宴会上人多眼杂,若是——”
顾晗噤声,不再说后面的话,但周美人却是知晓她想说什么,她冷呵着撇了撇嘴:
“今日是国宴,她怀着皇嗣,怎么可能不来?”
顾晗听出了周美人的意思,但顾晗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不是她不信周美人的话,而是——太儿戏了。
不顾胎儿安危,就为了炫耀?
顾晗不理解,所以,仍然多放了分心神在渺美人身上。
也因此,在宴会快要散时,众人准备散场,顾晗理所当然地注意到那个低垂着头走到渺美人身后的宫人,顾晗脸色稍变,这件事本和她没有关系,但渺美人恰好就在她身边。
顾晗还未想清楚是否要提醒渺美人时,就见那宫人低头踩住了地毯,渺美人身子一歪,顾晗来不及多想,只能惊呼一声:“小心!”
下一刻,顾晗只听见几声惊慌混乱,她眼睁睁地看着渺美人朝她倒来,下方就是台阶,如果摔下去,后果可想而知,躲还是不躲?
这一刹,顾晗恨极了背后之人。
来不及任何的思考,她脑袋一片空白地接住了渺美人,天旋地转间,她后背狠狠磕在台阶上,顾晗脸色顿时煞白,但饶是如此,她仍死死地护住了怀中的渺美人,顾晗只记得自己咬紧牙关依旧止不住闷哼了几声。
四周传来惊呼,似有人扑了过来,顾晗全然没有反应,她浑身疼得发抖,连抬个手指都觉得费力。
陆煜听见混乱回头时,就见到了这一幕,渺美人栽向女子,女子似乎想要躲开,但在视线落在渺美人腹部时,她愣了下,下一刻紧紧护住了渺美人,从高台处栽了下去。
陆煜呼吸滞了片刻。
直到宫人的哭喊声让他回神,陆煜脸色阴沉地快步下了台阶,顾晗疼得已经有些不省人事,但她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拼了半条命,若再护不住渺美人,她就亏大了。
她身下似有了血迹,四周人惊恐地捂唇,玖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跪在顾晗旁边,伸着手却不敢碰主子,夏巧脸色惨白:
“快!快把主子拉出来!”
渺美人怀着皇嗣,无人敢怠慢,当即要去扒开顾晗的手,只不过刚碰到顾晗,顾晗就疼得打了个颤,生生刺进玖念眼中,她抖着手挥开其余人:
“不许动!不要碰我家主子!”
陆煜刚到跟前,就听见夏巧厉声喊:“要是我家主子腹中的皇嗣有丁点意外,你担得起责任吗?!”
“我家主子为护渺美人身受重伤,却得不到一点感激,还要受这等折辱!早知如此,我当时就算是死也该拉住主子,和旁人一样早早避开!”
夏巧被堵得哑口无言,余光瞥见陆煜,砰一声跪了下来:
“皇上,主子情况未明,这奴才却在这里拖延时间,求皇上作主!”
玖念也知晓皇嗣重要,但谁在她心中的位置都比不得主子,她当即磕头:“奴婢不敢耽误渺美人治疗,可求皇上念在我家主子不顾安危护住皇嗣的份上,让宫人们轻些,主子疼啊!”
夏巧脸色一变,玖念的一番话反倒显得她白眼狼,她还要说什么,陆煜直接寒声打断她:
“住口!”
他上前几步,将二人情况看在眼中,女子疼得浑身发抖,仍是没有松手,渺美人被护得紧,陆煜不知作何情绪,但在看见女子身下血迹时,声音控制不住的冷寒:
“太医呢!”
“奴才已经派人去请了。”早在发现不对劲时,刘安就派人去请了太医。
陆煜伸手想去拉开女子的手,但她用力太大,陆煜不知她何处受了伤,多了几番顾忌,他垂眸,抱着莫名的情绪开口:
“顾晗,松开。”
女子眼睫颤了颤,瞳孔有些涣散,似认出了他,手上的力道终于卸掉,宫人们轻易地就将渺美人拉了出来。
不可能将顾晗扔在这里,陆煜沉着脸,狠心将人打横抱起,陆煜摸到了一手黏糊,女子窝在他怀中,应是疼得厉害,眼角掉了滴泪,很低很低的一声:
“疼……”
陆煜听过很多女子说疼,妃嫔娇贵,但凡针刺破了手指,都要落泪喊疼,但陆煜从没有心情这么沉重过,以至于抱着女子的双手似乎都抖了下。
太医很快赶到,她将渺美人护得很好,哪怕从高台处摔下来,渺美人也无碍,只受了些许惊讶,才导致了昏迷。
太医额头冷汗涔涔地替顾美人诊脉,皇上就坐在一旁,沉着脸一言不发,偏殿内气氛格外压抑,只有玖念和玖思偶尔的抽噎声。
皇后扫了眼皇上神情,都不敢在这时说话。
太医扎针,让顾晗保持了几分清醒,但只要一碰到她,她就疼得厉害,她没有痛哭惨叫,只浑身一颤,咬着唇瓣,泪珠从眼角滑落青丝间,整个过程安静无声,却越发让人怜惜。
太后早早就回宫了,得知消息,特意让嬷嬷传话过来:
“务必治好顾美人的身子。”
一刻钟后,太医才松开手,退了半步,道:“回皇上,美人后背跌得太狠,伤到了骨头,加上本身染了风寒,所幸并无性命之忧,但往后要休养一段时间了。”
话落,很多宫妃眼眸稍亮,渺美人早早就醒了,此时一脸复杂。
陆煜很清楚对于后妃来说,时间有多重要,他扫了眼女子惨白的脸颊,沉声问:
“要多久?”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至少三个月。”
顾晗一怔,她抬眸看了眼皇上,遂顿,她闭上一双杏眸,艰难地侧过了头,陆煜很清楚地看见在她转头的一刹那,她似掉了眼泪。
陆煜仿佛能感知到她此刻的情绪,慌乱无措,还有一丝害怕,谁都不知三个月后会是什么情况,但她躲着众人,什么都不说。
陆煜也不知她是不是后悔救了渺美人,对于她来说,这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陆煜沉了沉眸,有些烦躁:
“用最好的药,朕不希望看见她身子有恙。”
顾晗心中烦得厉害,偏生不能表现出来,倏然,她想起坑害渺美人的那个宫人,害得自己一身伤,背后人却想逃脱得一干二净?
顾晗艰难地转过头,似想要起身,陆煜比玖念快了一步,按住她的肩膀,陆煜垂眸,看向女子:“有话就说,不要乱动。”
顾晗咬唇,稍有些无力地说:
“渺美人跌倒并非意外。”
陆煜眸色暗下来,众人间也生了喧哗,顾晗似怕他不信,堪声道:“嫔妾亲眼瞧见,是有个宫人踩住了地毯,渺美人才会跌倒的!”
她一动,后额头刚包扎好的伤口似又要渗血,不由得斥道:
“不要动!”
有人故意谋害皇嗣,这并非小事,皇后立即派人将今日在殿内伺候的所有宫人都押了过来,人一多,难免吵闹,陆煜觑见女子拢起的细眉,顿了下,他收回视线,冷声道:
“押到殿外去审。”
有些人眼神稍变,淑妃分别扫了眼皇上和顾晗,似察觉什么,她几不可察地攥了下手帕,再抬眸,她掩了掩唇娇声道:“皇上说得没错,这么多人都进殿内,只会扰了顾美人清净。”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德妃犹豫地说:
“可在场的只有顾美人知晓谋害皇嗣的宫人是何人,若无渺美人指认——”
话音未完,陆煜就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德妃倏然噤声,无人看见的地方,淑妃隐晦地勾了勾唇角。
一行人终于不敢再说什么,皆数退了出去。
陆煜在出去时,抬手碰了碰女子的脸颊,平静地说:
“你护住皇嗣有功,安心养伤即可。”
他似话中有话,顾晗怔了下,等陆煜身影消失在殿内,顾晗仍有些未回过神来,半晌,她才堪堪垂眸,眼睫轻颤了下。
玖念才不管皇上是何意,她擦了把眼泪,第一次对主子生了埋怨:
“旁人那时都只顾着避开,主子管她作甚,无故受了这番罪!”
她又说了夏巧的态度,显然气得不行。
顾晗冷了冷眸,瞥了眼四周无人,才轻声说:
“她朝我栽来,众目睽睽下,我不能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