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王宫
嬴政收到从魏国传回来的捷报,高兴是挺高兴,但精神头并不好。
大殿外面的侍者小跑着进来说:“大王,国师大人到了。”
陆言进来行礼,“大王。”
嬴政挥手让不相干的人撤下去,踱步走了下来,“先生,魏国已灭,王贲大军夺韩地不过翻手而已,无需操心。寡人,欲扶母亲灵柩往邯郸一行。”
赵姬,如今尸体用玄冰灵柩装着,容颜未改。嬴政遵从母亲的遗言,想把她葬回邯郸祖坟。
陆言有些踌躇不知道怎么回话。
这种事情,跟我说做什么……
“大王可先派人将邯郸好生梳理一遍,以免到时惊扰了太后圣驾。”
嬴政反倒是有点意外,松了口气大笑:“哈哈哈,寡人还以为,先生会以赵地尚未平稳、韩地还需收复为由,不让寡人北上呢。”
陆言敏锐地感觉到眼前这个秦王笑声中的哀痛,摇了摇头,“大王扶太后灵柩归家,天经地义,言怎会异议。”
“好。就请先生派罗网组织进驻邯郸,待寡人拜见了宗室长辈之后,便扶母亲灵柩启程。”
“言领命。”
他行礼之后正准备退下,嬴政紧跟着将他叫住。
“先生。你曾说,我大秦可铸不朽之剑。时间一晃,已经过去六七载。庄子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以我等凡人之躯,企图行不朽之壮举。这一切,有时在寡人看来,都有些不真切。”
嬴政背着手,目光从大殿斜向上飘上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言觉得今天的嬴政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他开口道:“具体的、有形的东西会丢失,而精神上的、无形的东西却因人类的传承而不朽。
大王终结战乱,一统天下,凝聚散乱的人心,汇聚成全新的民族。千年、万年,只要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还在存续,所有人都会记得大秦今日的不朽之功。”
“民族意识,华夏么。精神依靠人类的传承而不朽;即,作为个体的人本身,无法避免肉体的死亡,无法成就不朽。”
“……”陆言觉得这个话题突然变得有些危险。
嬴政为何悲观地提到人无法避免死亡,他不会是想永生吧?!
嬴政可听不到他的心声,继续说道:“寡人听说,道家之谓生死,不过是道的变幻,有所谓看破生死之说。先生是如何看?”
对方既然想听,陆言也只能继续讲:“看破生死,那是一种超越的视角。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跟人们常说的活着,已经是两码事。”
“愿闻其详。”
“普通人活着,首要满足肉体的需要以维持生存,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肉体不再动弹,自我意识也随之消散。
而看破生死,生和死这两种形式,不是依托肉体存在,而是依托于看不见摸不着的道。肉体可以分生死,道怎么分?
普通人从自己的肉体出发看世界,而得道的高人以难以言喻的精神看世界。两者没有可比性。”
嬴政听得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所以看破生死,只是一种主观精神层面的否认了一具肉体的死亡。即便你认为死亡是生命的回归,也无法改变,在这个世界上那一具肉体永远地失去了动弹的能力。除非,有人能证明精神可以独立于肉体而存在。”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为什么总觉得嬴政话里有话。
陆言联想到刚刚他们说到的赵姬,脑海中蹦出一个恐怖的念头:他不会是想挽回赵姬的死亡吧!
“寡人召先生入宫,说了这么些有的没的,先生受累了。”
听到嬴政这么说,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当不得大王如此。言告退。”
……
从王宫走出来,陆言神情凝重的很。他不知道今天这场对话,在秦王心中会发展出什么……
来到罗网本部,他召集了所有人,准备安排一下去邯郸的事宜。
潮女妖奉上一杯茶,轻声提醒:“大人,你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陆言接过杯子,看着茶水倒映的自己的脸,瞥了一眼她,又把杯子放下。
潮女妖被这一眼盯得头皮发麻,委屈道:“气色没问题,就是气势,有一点吓人。”
墨鸦、鹦歌最先赶到,两人一见陆言这个脸色,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慎重。
一方、松珑、启、汲,除了田猛伤重还躺着,天字一等全部到齐。
“潮女妖,邯郸你最熟悉,由你为首,带人迅速重返邯郸。”
什么!又来?又要把我发配到外边去,然后几年不管不问?
“同行者,鹦歌,断水剑汲,乱神剑启。各自带好所属杀字级队伍。”
潮女妖原本还有些小情绪,紧跟着鹦歌和两个天字一等一出,瞬间清醒了过来。
赵国已经拿下,我重返邯郸为何还要带上这么多高手?究竟发生了何事?
鹦歌松开墨鸦的手,正色问道:“大人,此行任务是什么?”
陆言对鹦歌、潮女妖两位情报头子认真地嘱咐:“你们的任务依旧是监视,邯郸城内,赵国公室、贵族,一家也不能落下。赵地的江湖,一切风吹草动,罗网都要知晓。”
鹦歌点头会意,“请大人放心。”
潮女妖也是嫣然一笑,表示绝对会让邯郸在罗网之下,一切透明。
“大王将行邯郸,若是打听到存在威胁,可以动手清除,但绝不能伤了赵地民心。若遇事不决,第一时间报我。一应消息,一日一报。”
秦王要去邯郸,怪不得这么慎重。
鹦歌和潮女妖分别领命。
“你们可以走了。松珑,你留一下。”
松珑子有些诧异,不知道陆言单独留下自己是要做什么。
“国师大人,有何要事?”
陆言手中虽然无剑,但剑势已经震得松珑手中的惊鲵在剑鞘中轻吟。
“你跟抱朴子,是什么关系?”
松珑子眼睛瞪大,难以置信,“大人是从何处得知?老师他,至少有三十年不曾露面了。”
“老师……所以,你之前暴露出一些信息留在这里,是为了继续做间谍吗。”陆言眼睛一眯,剑势如同狂瀑向对方拍打过去。
他的实力,进步得未免太……
松珑子感受着致命的威胁,禁不住后退一步,“国师大人,这间谍从何说起!”
“你敢说你和抱朴子没有联系?”陆言问完盯着对方的眼睛,以他现在的眼力和感知,对方休想在这种时刻说谎。
松珑子在心里暗自叫苦:老师,你不是说陆言绝不会察觉的吗?现在我要是不说实话,恐怕真的要死了啊~
他只能认怂,老老实实地说:“国师大人明察秋毫,我确实有办法跟老师联络。”
“说吧,抱朴子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听着。”陆言说罢,一手甩出了青干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