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桉和秦童迁联系之后,秦童迁又远程和西陵这边的公安联系,但那边说至少五天,不能再少了,毕竟这事儿发酵得挺厉害,名校大门口捅人,而且很多家长都在场,所以警方必须做出一个表率。
方慧大约是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因为燕十三晚上没回家,而秦桉这两天总是早出晚归,她没问秦桉,直接去找了王佐,在严慧的逼问下,王佐终于说出了实情。
这天秦桉放学之后发现严慧在校门口等他,严慧一脸严肃,把手里的果篮递了一个给秦桉:“走,跟我去医院。”
秦桉皱了皱眉:“去医院?”
严慧没多说话,她打的出租早在校门口等候着,秦桉跟着她上了车,才发现前排居然还坐着一个西装革领的男人。
“秦桉你好,我是严老师的学生沈嘉,现在在振和律所就职。”
那男人看着也和王佐差不多年纪,秦桉防备地看着他,又看了眼严慧:“外婆,你想做什么?”
“去看十三的养父母,你以为这件事能瞒得住我?”
严慧端坐着,稳得像一尊佛,没看秦桉,径直道:“司机开车。”
秦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吸了口气才不可思议道:“外婆”
怎么可以去看那几个人渣?他们死了都不为过,秦桉一路上都觉得很魔幻,一直等到了医院。
“到时候你进去不要说话,站着就行。”在住院部楼下,严慧撇了眼自己一脸不情愿的外孙,秦桉也撇过眼,眉眼愠怒。
“你外婆有自己的做法,你到时候别添乱,知道吗?”
沈嘉凑到秦桉耳边说,秦桉咬了咬牙,进了电梯。
燕卓的病房门开着,里面传出来一阵馊臭味,大约是吃的东西没有及时清理,也不打扫房间的缘故,一个病房两张床,除了受伤的燕卓,其余一起来的四人也在病房里,来往的护士都一脸嫌弃无奈。
“请问这是燕卓的病房吗?”
严慧当老师时那股严肃威严彻底出来了,冷着脸站在房门口,边上沈嘉想起读书时被支配的恐惧,还有点打抖。
“我们不走!你让那小崽子来付钱!”里面有个女人用方言味很重的普通话喊,严慧继续道:“我们是来看燕卓的,他不是受伤了吗?我们来送点补品。”
里面一群人都愣住,纷纷朝门口看,秦桉差点翻白眼,严慧走了进去,把手里拎着的补品放到燕卓桌上,燕卓早已醒了,此时腹部包着纱布,一脸懵。
“您是燕小楠的父亲?”严慧微微俯身,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看似是在探望,但更像威胁。
这表情沈嘉熟悉,当年他在学校早恋的时候严慧就这样把他叫到办公室,诡异地笑着问他:“你和人女孩谈恋爱了?”
沈嘉又打了个抖。
“是我啊,干什么?”燕卓扯着嗓子吼,严慧笑出了声,声音播音腔很重,端得非常正:“那就好,桉桉,把果篮也放这儿吧。”
秦桉不知道外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放下果篮,不阴不阳地站在边上。
“那想必您就是燕小楠的母亲吧?”严慧看向坐在燕卓床边的中年妇女,那中年妇女依然防备:“是!做什么?!”
严慧咳嗽两声,沈嘉迅速把椅子放到位,严慧给了沈嘉一个眼神,沈嘉去关上了门,严慧的表情彻底放了下来,阴森恐怖、因为年迈所以脸上的肉耷拉下来、更显得严肃可怕,沈嘉打了个大抖。
那群人渐渐察觉不太对头,躺着的坐起来,坐着的坐得更直。
“燕小楠这阵子一直住在我家,也是我供他读书。”
严慧抬着下颚,像个骄傲的孔雀。
“住了有”严慧撇头问秦桉:“住了有多久了?”
“三四个月。”秦桉似乎有些摸到外婆的门道,但还是不确定,只回答道。
“嗯,那咱们就折个中,住了三个半月,他一直说父母会替他付住宿费,我看他可怜便也信了,但他父母一直没出现过,这令我觉得我可能要丧失这一大笔住宿费了。”
那中年女人眼睛慢慢睁大,目露凶光。
“我家是别墅,西陵市最贵的别墅,一平米二十万的别墅,我家四层楼,四百八十平,燕小楠住的房间二十平,西陵单肩的合租房均价一千二,我翻四倍,四千八一个月,三个半月,一万六千八,我给你抹零,一万六。”
“你放屁!你个老畜生放什么屁讲屁话”
“我让你说话了?!”严慧眼睛一瞪,声音顿时浑厚起来,掷地有声地打断那尖叫的女人,她不动如钟,接着把眼睛再微微眯起,似乎在审视那女人。
这让人觉得浑身发毛,那粗莽的农村妇女也被看得气势若了起来。
沈嘉不敢看了,中学时可怕的记忆纷至沓来,严老师还是严老师。
“我没让你说话的时候你说什么?!懂不懂规矩!”严慧又把眼睛瞪大,继续骂。
接着她吸了口气,沉默了两秒钟,继续说:“燕小楠求着我说,想上学,学费他父母到时候也会还我;首先他不是本地人,建校费我给他交了五万,把他介绍进名校走关系花了一万,学费三千五,一共六万三千五,我再给你抹零,六万三。”
“一共七万九,你们是分期还是一次性付清?”
严慧挑了挑细眉,从燕卓一个个看过去,平均每个人看五秒,看得那几个和这件事无关的函壁县人低下了头。
“我们不欠你钱!他欠你钱他还你!”那中年妇人又壮了壮声势,一副我就不给你拿我怎么办的模样。
严慧笑了下,充满轻蔑:“你们在西陵还能翻天?也不出去问问我是什么人?不给钱我能让你们好过吗?西陵公安局局长是我的学生,连铁路局局长也是我的学生,你们除非靠双腿走出这座城市,不然逃不了的,还是趁早写个欠条。”
沈嘉心说,妈的混得最差的就是我,只当个律所老板,所以被老师拉壮丁了,其他几个孙子不知怎么在背地里笑他。
那几人抽了口气,严慧抬了抬下巴,沈嘉把一沓厚厚的文件拿到燕卓面前:“燕先生,你自己签还是我按着你签?”
燕卓惊恐地看着沈嘉,然后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还没有王法了!!!不签!签个鬼!你滚开!”
那中年妇女站起来就要冲向沈嘉,沈嘉往后退了一步,但身上还是受了那中年妇女的一拳,沈嘉连忙抬起手:“哦,你攻击我?”
中年妇女一愣,沈嘉看向秦桉:“刚才都录像了吗?”
秦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还是点点头。
沈嘉一笑:“你攻击了我就要负法律责任的,如果我现在去检查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多则三五年,少则一年半载,和你儿子蹲一起。”
沈嘉突然捂住胸口:“咳咳,头晕、想吐、胸闷,我心脏本来就有点问题”
中年女人脸色有点发白,她咬着牙:“你装吧,我要报警。”
“太好了,我非常希望你报警,这样我们的债务关系可以说给警察听听,燕小楠毕竟是你们的儿子,他还未成年,所有的债务都需要监护人来承担。”
严慧道,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别有一番恐吓
的味道。
“他不是我们的儿子!”燕卓躺在床上,苟延残喘地说:“他和我们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呵呵,你觉得我会信吗?”严慧讽刺道,她又抬起下颌:“怎么说?是你们乖乖签名,还是等燕小楠放出来了,我把你们一家人告上法庭,到时候别说回函壁了,你连拘留所都走不出去;来沈嘉,说说看,欠这么多钱不还的,往重了判能判多久?”
沈嘉立刻立正,然后狸猫换太子地背了段挪用公款的法条,因为词汇太艰涩难懂,所以一听就很吓人,最重的要判十年往上呀。
函壁县跟过来的另外三人在一边沉默着围观,那表情也不知是喜是悲,反正不是为这对夫妻担忧就是了,燕十三的养母脸也白了,她还在虚壮声势:“你以为我会信你”
严慧叹了口气,摇摇头,像古代官员给犯人定罪那样笃定而失望:“沈嘉,报警吧。”
仿佛一切尘埃落定,再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他真的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买来的!”燕卓情绪激动地说,似乎牵扯到的伤口,整个人有些发抖。
严慧失望地看着这对夫妻,又凌厉地看了眼沈嘉:“还不报警?!要我说几遍?!”
沈嘉吓得电话快拿不稳,立刻开始颤抖着打报警电话。
“我们和他没有关系!买来的!从东辰买来的!花了八百块钱!你们城里人不是可以做鉴定吗?鉴定!我们要鉴定!”中年女人终于也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她甚至想上去抢掉沈嘉手里的手机,但她担心自己又会被安上什么罪,不敢说,面目狰狞地吼着。
但已经晚了,二十分钟后警察便到了,沈嘉笑着看了眼那莅临的公安局局长,终于不厚道地笑了一声。公安局局长抿抿嘴:“来,听说是你们欠了我老师的钱不还?还想抵赖?”
公安局局长的到来让这场戏进行到了高潮,上到医院领导,下到清洁阿姨都在这个病房门口围观,他身后站着一溜的警察,那气势像是要去抓罪大恶极的犯人。
在病房里当钉子户的那几人终于崩溃了,面如土色抖似筛糠,把老底全交干净了,燕十三是他们在十六年前买的,那时候他们几个村有人经常去东辰打工,久而久之就抱人家孩子回来卖,卖给生不出孩子的夫妻。因为燕十三长得好、又是个男孩,所以他们花了八百,说一般女娃只要五百。
“去做化验,你们空口无凭。”公安局局长手一背,威严而吓人,颇有严慧当年的风采,沈嘉想。
化验当天就做了出来,严慧早就准备好了燕十三的头发,化验结果显示匹配度为0。
“拐卖儿童怎么判,老同学?”公安局局长看了眼沈嘉,沈嘉又背了一段法条,那几人又开始发抖,怎么和燕小楠没血缘关系了也有罪?!
“看在有人受伤的情况下,我可以宽限你们到出院那天。”局长严肃地说,然后转身威风地走了,至此,病房里又只剩下开始那几人。
严慧叹了口气,脸色铁青地看着沈嘉:“走!”
要不到钱,只能离开了。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平日里严慧早就睡觉了,但走出医院之后她依然没离开,而是和秦桉呆在医院后门不远处一家铺子里,不出半小时,燕卓那几人就鬼鬼祟祟从医院后门溜出来,跟谍战片似的,燕卓还被一个老乡背在背上,几人迅速从医院溜走。
后来据公安局局长描述,看监控是连夜逃出了城。
“所以做事情要有策略,你外婆虽然老骨头一把,但关键时候还是比你有用。”
第二天早上严慧边吃早餐边教育秦桉,昨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严慧轻易把那些会对燕十三造成危险的人弄走,甚至还知道了燕十三到底从哪里被抱走的,秦桉自知这些事自己无法做到。
“谢谢外婆。”秦桉发自内心道,严慧哼了一声:“好好吃早餐,中午下了课跟我去看趟十三。”
秦桉表情逐渐失控,这是燕十三被关的第三天,他想惨了燕十三,可进少管所拘留期间不能探望,秦桉没想到外婆会有办法。
“谢谢外婆!”秦桉一颗心像瞬间被泉水浇灌,整个人兴奋得几乎要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