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这意思,今天这顿饭我非吃不可了?”
“非吃不可。www.dizhu.org”萧尧拿起手机划拉,开语音说了句话,“中午于焉跟我吃饭,你们改天再约,不好意思了。”
说完将手机一搁,“你现在还跟着她学习?那不如不学。”
我沉默了两三秒,“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萧尧指向唇瓣,轻轻一点,“嘴唇,口腔,声带,就这么说话。你要考研自己注意,她几把刷子看不出来?”他转了脸,下颌到鼻梁收出一条精致流线,矜骄如不可方物的傲慢金丝雀。
做饭时他也没含糊,将我使唤的头头是道。上桌时我保持一颗崇敬之心,拿勺子挖口饭放嘴里,嚼了半晌:“……非要请我吃饭,我以为你这双妙手能做出什么绝世佳肴。”
萧尧噗一声笑了,抽纸巾斯条慢理揩嘴角:“我吃了几年,不也活蹦乱跳。”
“是你吃苦吃惯了,你的手艺还比不上我。”
萧尧清一清嗓子:“大言不惭。”
“惭不惭找时间给你露一手就知道。”
萧尧盯着我,无言的挑衅。
我继续吃饭,吃完出门在附近超市逛了一圈,海里游的陆上跑的尽挑着买,回来时他正躺沙发上午睡,手臂底下趴着两团猫猫球。听见声音撑身起来,对我似笑非笑:“可以啊。”
我捣鼓饭菜无师自通,小时候爸妈在外面忙,阿姨做饭,为了方便照顾我,就把我放在水台上。酸辣甜麻构成了我的记忆。
菜一道道上了桌子,萧尧捏筷子大朵快颐,一会儿见我一直在旁边沾沾自喜,漫不经心一笑道:“吃的好又怎样,长个儿不长记性,告诉你,老子当年是保研的。”
“……”我笑了笑,“能上学校就好,考还是保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这么跟你说吧,保研才是读研趋势,以后留给考研的名额会越来越少。”
他好整以暇,“再说,你不是还没考上吗?请注意跟前辈说话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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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新学期的事情忙了起来,回我就读的C大报到和申请退寝,当时杨碣还在奈良喂鹿,回国时间推迟了一周。这两天我待在C大,家里萧尧在照顾猫,经常给我发小猫的视频报平安。我回学校的第一天,他上午发两个,下午发两个,我一看时间,问他:“你今天不上课?”
“翘了。”他回复,“放它们在家里太孤单,我不忍心。”
晚上又给我来了个视频通话,我当时在酒店里正准备洗澡,接到电话很诧异。手机被他放在桌上,正对地板上四个挠鱼包的小猫,他的长腿晃来晃去,一会儿摸摸这只,一会儿抱抱那只:“你报到报几天?他们想你了,中午没怎么吃东西。www.dizhu.org”
我拎着浴巾听他说话,萧尧平时看着高冷,一遇到猫就成了话痨。他在箱子里翻东西,“快长牙了吧?总是抓东西,挠东西,中午还吊在我牛仔裤上,你不懂肉被勾住的痛楚。”
我噗一声笑出来。
“我看大雄最近有点羸弱,是不是生病了,等你回来送宠物医院看看?”
“可以。”
“你回来前跟我说声,带包垃圾袋,香薰,另外顺便买菜改善下我的伙食,可不可以?”
“可以。”
他发号施令,托付完毕,困倦地挂了电话。我洗澡出来一看又多了条视频,静香和达夫打了起来,两只小绒球,咬的一嘴毛。
萧尧说:你回来训训他俩啊,我劝不住!
这语气活像管不住调皮孩子的中年老父母。
我在C大待了两三天回来,萧尧和猫一切安好。晚上我做了顿好饭犒劳他这几天的辛勤劳动,萧尧一点没客气,吃的满头大汗,一会儿,他忽然低下头,面色严肃地给皮带松了两个扣,默念:“解开封印!隐藏在我体内的大胃王之魂啊,你的主人小尧……”
我差点没笑喷,他在我眼里的高冷形象已跟随七月流火一去不复返了,现在他懒洋洋蜷在椅子里,跟在餐盘旁嗅来嗅去的小猫没有区别。
吃完,他在沙发上静静地躺着,捞起手机一看时间:“才八点。”
我收了碗筷,没洗,等着他去洗,因此也淡定宁静地坐他旁边。
“出去散散步,胃难受。”他啧一声,“吃撑了。”
我说:“碗在水池里——”
萧尧进屋,一会儿拿出两个透明背包:“带上崽崽一起。”
两个背猫包,一黑一白,我上去拎了拎:“你准备的很周全啊。”
“那是自然,有猫不遛,犹如锦衣夜行。”萧尧在一个背包里放两只,“崽崽还小,先挤一挤,委屈了。”
猫咪蹲在透明书包里,懵懂地抬头四顾,和伙伴对爪。
收拾好再换了身衣服,萧尧一扫刚才在餐桌上吃出的油辣气,穿了身清爽的白T恤,五官极尽雕琢。打开门,像要走进新时代一般神采飞扬:“走吧。”
A大环境非常好,绿化程度高,历史悠久,还保存着民国时期的古老建筑。跟着萧尧我才头一次彻底逛清了这个学校。在绿湖旁歇下,萧尧遇见了一个步履匆匆的师弟,那人拿着实验记录本,看见他跟得救似的,哭哭啼啼提问。
萧尧只能耐心解答。
我闲得慌,把大雄——那只苏格兰折耳从包里拿出来,托在手掌里玩儿,揉来揉去,又举到肩膀上让它趴着。大雄乖巧地蠕动而行,忽然一滑脚,从我肩上掉下去了!
我条件反射伸手去抓,但醒悟会掐伤它脆弱的内脏,硬生生将扣的动作改为接,果然没接住,大雄喵呜一声,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下一刻,湖里“咕咚”一声——
“怎么了?”萧尧看我扑到防护栏旁边,快步走过来。
“拿手机打光!照水里!”我翻过护栏跳进湖里,在刚才大雄打转消失的地方摸索起来,湖水冰冷。
萧尧懂了,先怔了一秒,唇瓣霎时苍白:“操!于焉,你他妈……”
这一截路灯太暗,手机光照射面太小,水草蓊郁混乱,摸了半分钟都没看见东西,我头上冷汗直接淌下来了。
“操!!”萧尧爬上护栏,“扑通”一声跳我旁边,水花溅起老高。
他推了我一把,力道很重,要不是在水里,估计一拳就砸我脸上了。
我没理他,往旁边水草茂盛的地方走,几只野鸭子簌簌滑远了,萧尧越走越深,我刚想叫他回来,忽然听到微弱的“喵喵”声。
等我拨开野鸭子的窝,大雄正颤巍巍地扒在两株菖蒲之间,鼻尖沾水,可怜兮兮地望着我。它浑身冰凉,胸腔颤抖起伏,只有很弱的热气,在我怀里瑟瑟发抖。
“对不起,对不起。”脱口而出,亲了亲它的额头,头上保安嚎了:“你们俩学生干嘛!旁边牌子那么大几个字‘不准下湖’没看见?!上来!”
我翻上去,伸手给萧尧搭。
他对我的手视若无睹,头也不抬地避开,撑着旁边爬了上来。他给保安看校园卡,吵架交涉,我站了会儿,觉得自己多余,回头抱着大雄回去了。
开浴霸拿吹风烘干大雄湿漉漉的毛,它温顺得可怜,软绵绵地趴在毛巾上,轻轻地发抖打喷嚏,看我的眼神依然湿漉漉的,木楞温柔。
刚烘干,门响了,萧尧站在客厅里,神色漠然,周身气压低到了极点。
我无话可说,将大雄放回它本来的窝里,想想还隔着垫子贴了层暖宝宝。
等我做完这一切回头,萧尧一脚将椅子踢得“嘎吱——”惨叫,冷冷地开口:“以后我再碰这几只猫。”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
萧尧“砰”地给卧室门砸上了。
我在沙发里坐了半个小时,洗澡后又把碗筷都洗了。第二天将猫粮填好,羊奶粉冲好,出了门。
中午我没回去,不想回去,不想看见萧尧那张冷脸。
下午两点,忽然接到萧尧的电话,他声音顿了一顿,带着冷静的寒芒:“于焉,猫不想养了是吧?不想养就还给你朋友好不好?人家照顾的至少比你好,给大雄一条生路行不行?”
我问:“大雄怎么了?”
“你这个人心好大啊我发现,两三个月的猫人家连澡都不让洗,你给人家落水里,吹干毛就完事了?有没有考虑过寄生虫,感冒,外伤?”
我听到鸣笛的声音,估计他在车上,懒得听他冷嘲热讽:“我马上回来。”说完直接挂了电话,刚退出来,消息刷新一条宠物医院地址。
我赶过去,大雄已经打了针,正趴在毛巾上蜷成一团睡觉。我摸摸它,它抬头看看我,恬静地闭上眼。
昨天落水害它感冒了,小可怜。
萧尧拎着药袋从里间出来,看也不看我,上了车,一路无语。到屋里,我发现猫食盆里的幼猫粮都加上了,羊奶粉也重新换了,地板上的猫毛都清理干净了。
萧尧给大雄放回窝里,坐下,斜着眼不耐烦看我:“你朋友什么时候把猫带回去?叫他快点!”
我说:“刚才谢谢你了。”
“谢屁。”萧尧抬起手,一字一顿道,“你最好跟这几只猫一起消失。”
我平声说:“你耍脾气也要有个限度。”
萧尧将双手放在脸颊上轻搓,又拢在鼻尖,深呼吸一次:“行,我跟你好好说。我以前养过一只狗,有一天我出门没关好窗户,它在楼上看见我,跳下来,摔死了。养宠物就是这样,它只有你,你外出之后,它孤零零在家待上一天,就等你回来,等你开门那一瞬间,它看见你就看见了生命的意义。它只有你,你怎么能伤害它?”
我无话可说。
“就算你不是故意的,但已经伤害它了,不是吗。”
“可我也很自责,我知道错了。”我后悔不迭地凑到大雄的窝边,小声说,“对不起,大雄,你听到了吗?对不起,你要是原谅我,就喵一声回答好吧?”
大雄从窝里探出头,抬头湿漉漉地看我。
我说:“喵~”
它嗓子里咕噜,也嫩嫩的“喵”一声,又缩回头躺下了。
“乖,大雄。”我拿出手机进商城,感动不已,“爸爸爱你,爸爸给你买最贵的猫粮,最贵的玩具。”
耳边寂静了半晌,响起萧尧的冷笑:“只有它这么好哄,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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