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温和,面上的笑容一如既往,但却没有人敢将这话当真。
毕竟,这前面可有不少例子摆着呢。
梁意如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她弯唇一笑,漫不经心地问:“昨夜睡得可好?”
她不提这个倒还好,一提,众人便似乎又回到了昨夜,蚊虫的嗡嗡声不绝于耳,便是遣了丫鬟在一旁不停地打扇,也不可避免地被叮了许多回。
这样想着,身上又隐隐作痛。
厅下一片寂静,无人应声,梁意如倒也不在意。
她朝着绿芜使了个眼色,随后轻拨弄了下指甲,故作疑惑地问:“怎么了?可是不习惯这里?”
角落,杨氏收回视线,心中暗恨,方才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可没逃过她的眼睛。
亏得太子妃贤良的名声传的如此之远,现下来看,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虽然这事也怨不得梁意如,但众人心中难免还是生了些微词,眼下听得这话,倒也没有一股脑儿地说好话。
“娘娘可不知,这西山蚊虫众多,妾身啊,被叮得浑身是包!”
说着,她径直撩起衣袖,众目睽睽之下,女子白嫩的藕臂上布满了红点,大小不一,看着骇人得紧。
梁意如没料到有人如此不讲究,她拧眉斥了句:“不成体统!还不快收下去!”
“身为宫妃,怎可做大庭广众之下撩衣袖的事?”
众人被她吓得一激灵,稀稀疏疏跪了一地。
先前撩袖子的那人虽也跪着,但心底却更是不服,这整个屋子都是女人,又哪里失了规矩?
再说,她们算什么宫妃?
有入宫几年还是处子的宫妃吗?
杨氏无意间暼见她紧皱着的眉头,不由扯了扯她的衣角,低声说:“别闹了。”
上首的目光落在她们这处许久,威压沉沉。
那人好歹算是被唤醒了神智,垂着一副温顺的模样。
见此,梁意如这才收回视线,指尖划过瓷杯,刺耳之声阵阵。
厅内气氛沉重,不多时,绿芜手捧着一个黄花梨木的匣子回来了,见此,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她绕过众人,躬身将手上的匣子递给梁意如:“娘娘,奴婢取回来了。”
梁意如随意地看了一眼,并未接过,反倒是看向厅下跪着的众人,沉声开口:“起来吧。”
众人长长舒了口气,忙不迭地起身。
“谢娘娘。”
要论对她们的威慑力,其实太子还远远比不上太子妃,若是惹怒了太子,太子最多不过是无视她们。
可太子妃……若是犯了太子妃的霉头,那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了事的。
是以见她不再追究,众人心中都实打实地松了口气。
下一瞬,厅内又响起那人淡淡的声音:“本宫知道山中蚊虫众多,因此今儿天不亮,特意打发了人去取了东西,你们收下吧。”
话落,便有小宫女接过绿芜手上的匣子,将里头的香囊一一分发给在场的众人。
众人接过后,心中却对梁意如生了丝丝愧疚。
没想到太子妃竟然替她们考虑得如此周全,可她们先前竟然还埋怨她……
梁意如没有错过众人的神色变化,她面色平淡地颔首,温声道:“下去歇着吧,无事不必过来请安。”
待众人退下后,那小宫女忽地问了句:“怎么还剩一个?”
这香囊是比着数量做的,方才所有人都领到了,按理说不会剩下才是……想着想着,她忽地灵光一闪,似乎长乐宫的那位良媛此次并未跟过来……
梁意如眉间微动,扬声道:“呈上来。”
那宫女自知失言,战战兢兢地走上前。
黄木匣子内,静静地卧着一枚宝蓝色香囊,绣面精致,勾得人蠢蠢欲动。
梁意如忍不住伸手捻起香囊,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片刻后,伸手递到那宫女眼前,循循善诱:“喜欢吗?”
那宫女不明所以,眼前人的声音实在太过温柔,纵使知道不合规矩,她还是点了点头,答道:“喜欢。”
衲衲的模样让梁意如眉间轻皱,她冷了声音:“那便赏你了。”
闻言,那宫女喜不自胜,匆匆行了一礼便下去了。
绿芜在一旁看了许久,欲言又止。
她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了,梁意如淡淡地扫她一眼,问:“你有话要同本宫说?”
绿芜回神,飞速抬眼觑了她一下,摇了摇头,不答反问:“娘娘可要饿了?不如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她伸手将案上的碟子朝她推了推,面上一派从容。
梁意如看着她的动作,微眯了眼,轻笑了声:“你是在想本宫为何赏她?”
绿芜微顿,险些带翻点心碟子。
她垂下头,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半晌,倏地跪了下去,身子弯得极低:“娘娘,奴婢只有一句话想问。”
梁意如扫她一眼,冷声道:“说。”
室内的地板不及东宫,冷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她勉强稳住声音,低声问:“娘娘……可还记得绿屏?”
短短几字,却重如千钧。
梁意如身形微僵,喉咙涩得生疼生疼。
绿芜口中的绿屏不是别人,梁意如只一瞬便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怔了半晌,才问:“你是在怪本宫?”
绿芜俯身,长长叩首:“奴婢不敢。”
可她这副样子,分明就是敢!
室内气氛微僵,梁意如别过脸,沉声道:“起来吧,你昨夜辛苦,下去歇着。”
地上的人久久没有动静,梁意如垂眸,不自觉冷了声音:“绿芜,你非要同我赌气么?”
她面上淡淡,不怒自威。
听得绿芜心中发凉,她只是想替绿屏问一句,便成了赌气么?
比起她来,绿屏才是真正陪着娘娘长大的人,身前身后伺候了十余年,可为何……为何不救她?
她紧咬住唇瓣,压下口中的抽泣声,泪水喷涌而出,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没留下一丝痕迹。
“为何……为何不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