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天桥撂地卖艺的本事, 冯大爷还真的有,并且是力求把毕生所学传授给老二, 他自认为老二是自家人, 这浑身的本事啊,还就得给老二, 别人舍不得。
就隔壁那混蛋小子, 马公子数次提起来,都给茬过去了,冯大爷才不收徒弟呢, 这是外人。
就是那大舅妈的孙子, 成成大表哥来了,他也不太乐意, 最近他也是心事重重的。
主要是到了他这一脉, 必须得有个传承, 祖宗记下来的那些东西, 一人一本,满满当当的一盒子呢。
翻来覆去的,还怕蔡如意知道了,自己就干挺着,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敢翻身。
蔡如意一下子就坐起来了,“老头子,说说吧,您到底是为着什么啊?”
“我没事。”
“没事你来会翻身干什么, 睡不着啊?”
“不是,我这很久才翻身呢。”
蔡如意一下子打开灯,看看钟表,“你觉得是很久了,可是那是你觉得,自己心里有事,时间过得慢,愁得慌是不是?”
冯大爷以为时间过得快,自己忍着翻身,实际上是三五分钟翻个身,换个动作,年纪大了,一个姿势对关节不好。
他就坐起来,笑了笑,看着蔡如意,“这话我觉得不好开口,开口准保你为难。”
“那你能自己解决不?”
“不能。”
蔡如意就坐在椅子上,斜对着他,“说吧那就,难道还能看着你难死。”
他这个人,她太了解了,平时对什么事情不上心,你就是什么难事都不入心,我自管我活的开心自在的,穷的没钱,家里没米,天灾**的,我都不放在心上,该吃吃,该喝喝,总有办法过去不是。
这老天爷啊,还真没有饿死瞎家雀儿的,这是他常说的一句话,很随性而为的一个人了。
今天倒是这辈子头一回,有了难事了。
他自己盘着腿,“你觉得老二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啊?我孙子哪哪儿都好呢。”
说完,蔡如意心里面就咯噔一下,不太确定,倏忽抬头看了一眼冯大爷,“您几个意思?甭跟我绕弯子。”
冯大爷自己嘿嘿笑,“我寻思着,我这年纪了,不怕别的事情,就怕入土了,祖宗怕是怪罪,连个传承衣钵的人都没有。”
他自己不好意思开口,因为这孩子,说实话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一开始就看开了,血缘什么的,本来就看的很淡,只要对眼了,孩子是个好孩子,那就行了。
蔡如意没说话,她拿不准,意思她是知道了,“睡吧,睡吧。”
冯大爷试探这么一句,蔡如意没接话,他就明白了,自己笑笑,“说出来就痛快了,睡了,睡了。”
其实心里面很难过了,他觉得对不起祖宗,对不起自己家里这么多年的传承,最后是他这个不肖子孙手里面没有的。
做梦都是老祖宗在那里开祠堂,然后一起三堂会审他。
早上起来的时候,蔡如意按照以往的点起来,然后洗漱好了,去厨房看一圈。
她其实一晚上没睡,但是谁也不知道,她比冯大爷能沉的住气,能隐忍,一个身都不翻的,就硬是一个姿势到天亮了。
脑海里面思绪万千,想的都是冯大爷给的好,小时候顶顶吃了多少好吃的,都是冯大爷给的,她们家里穷,吃不起,冯大爷人大方,不差这一口孩子吃食。
有什么都想着孩子,路过门口的时候喊一声,不管是怀里面包着五花肉,还是酱鸭子,拿出来捏两片,或者是撕下来个大腿,都是常有的事情,这院子里面的孩子,都没有这个福气,他只给顶顶吃。
“妈,您最近怎么样啊?我不在家是不是想我了。”
“想,天天想呢,你不知道,人家老二天天翻日历呢。”
老二跟着老爷子混,都看老黄历,那种上面写的东西,一般人除了数字什么都不认识的老黄历。
他每天早上,就跟个必备功课一样,先要看看是不是事宜婚丧嫁娶,财神哪个方向,喜神哪个方向。
这才算是做完今天的早课,自己去洗脸刷牙,慢吞吞的吃个早餐,然后出去溜达溜达,验证一下人家说的对不对,好了,这一天的日子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就跟着冯大爷到处走了,冯大爷老朋友多,新朋友也多,都是玩家,他就是人缘特别好的那种人。
“一会咱们去放鸽子去,你要是喜欢啊,给你买一对去,就那个红缨子,漂亮。”
冯大爷就跟昨晚上没事一样,逗着老二玩,这老二现在就是心头大宝贝啊,一等一的好,工资就全跟老二花,别人是一分钱没有的。
就这样,钱不凑手的时候,还得问蔡如意药要点帮衬一下呢。
你看老头老太太,因为退休闲着的,都去找兴趣爱爱好,可是这兴趣爱好烧钱,不少为了这个拌嘴的。
蔡如意觉得自己没啥兴趣爱好,她的兴趣爱好就是看着家里人好,一家子和和乐乐的。
冯大爷问她要钱买东西,从来没多问过一句,也从来没说是不给的,要就给,你要买什么就自己买去,反正他那些玩意,就当哄着他高兴算了。
就这么一个冬天,身上带着至少是三个蛐蛐罐儿,给贴身放着呢,生怕是冻死了。
就老二也是不离身,自己带着一个,张顶顶觉得自己忙这么一年的时间,孩子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跟着蔡如意嘀咕,“妈,您说这老二,怕不是跟个八旗子弟一样,纨绔一个吧。”
给蔡如意气的,一巴掌拍过去,皮皮不在家,老二就是她的心头宝,“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啊。打死你个丫头算了,有你这么当妈的。”
“你爸可说了,这叫生活情调,怎么就只准你玩,不准我们老二玩呢?”
吓得张顶顶就愣是没敢吭声,就是老二自己对着她招呼的时候,自己拿着一根葱绿的草,笑眯眯的看着她。
打开蛐蛐罐儿,然后那草叶子在里面呢一动,立马就是响雷一样的声音。
老二这才满意了,草叶子拿出来,然后再给放到怀里面,舍不得在外面冻着了,“您听听,听听--”
他停顿了一下,自己带着一点自豪,“这满胡同里您找去,都没有我这个黄金元帅叫的响亮。”
张顶顶差点没拍死他,手心里面就特别的不舒服,痒痒,站起来,去找成成,啪啪的拍他胳膊。
“你怎么回事啊?你在家里带着孩子,就这样了啊?”
成成也很冤枉,老二生下来,家里就留忙,老大出国留学去了,他事业上升期,就是家里老人带孩子的。
蔡如意操心多,又要去小卖部看看,还得去看看花店,这冯大爷是万事不管享福的命,每天吃了早饭,就是戴着老二走亲访友。
老二最近大了,懂事了,一下子就跟海绵一样,吸收的太快了,给当初满清的八旗子弟那些斗鸡遛鸟的本事啊,学了个十成十。
冯大爷爱说,他当初也是玩家,就是没钱而已,遗憾了很多年,现在老二这有钱啊,那不就是可劲的造作爷俩。
“不是,刚拿着一蛐蛐罐子给我看,那姿势,真的我脑子里面一下就想起来,就一小古董,扎着小辫子,然后穿着长袍马褂的。”
其实她想说一下子想起来林正英里面那小僵尸来着,但是不吉利,自己咽下去了。
成成也叹气,养俩儿子,一个比一个糟心,老子能干都是白搭的,没有人继承。
老大仗义,心眼没那么多弯弯道道,对人真诚。
老二倒是看着心眼多了,但是这心眼太多了,弯弯曲曲的,整个人都佛系了。
“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由自主的感叹一声,结果张顶顶最后一巴掌就下来了,她的儿子,她说不好可以,别人说不好就不行。
剜了成成一眼,“赶紧上班去,不要赚钱养家啊?我看老二就很好,年纪小,但是有自己的爱好,读书也读得好,等着上学了就好了。”
自己气咻咻的,心想她就是没时间,不然也去每天这样走亲访友的,多自在。
那边老二跟个小道士一样,冯大爷跟一群老古董寒暄,他就在一边站如松。
等着介绍到自己的时候,适时露出来一点微笑,弧度刚刚好,既不显得胆小懦弱没见过世面,又不显得过于情绪外放。
让人一看到了,只觉得一个词语,妥帖,再没有比这个更体面的孩子了,再来一个词,稳重,再没有比这个更内秀的孩子了。
深受广大老年人的喜爱,捧着青花大盖碗喝茶的时候,每每都让人感叹,国学算是有救了,得好好教一教。
那感人的场面,一群老头子长吁短叹的,就跟当年大清没了,一群满清遗老看到张爱玲背唐诗的时候一样,激动地涕泪横流。
中午要开宴席的时候,人家绝对是不挨着爷爷坐的,冯大爷辈分高,要上座,先请,老二肯定是辈分小的,自来是靠门,不声不响的自己吃饭,绝不会多说一句话。
吃饭的时候,人家说什么,什么神态,他看的清清楚楚,也观察的仔仔细细,没有人跟他说话的,只有主人问几句,“饭好不好?味道怎么样?多吃点?吃饱了吗?”
诸如此类的客气话,所以你看,老二虽然年纪小,但是绝对是客套话说的极为妥帖,你来我往的这种我们称之为没必要的礼仪,他是看的真真儿的,也学的真真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老二是个人才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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