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顶顶自己去洗脸, 洗着洗着就真的被气哭了, 一边洗脸,水在脸上跟泪分不清。
咽不下这口气去,自己叭叭叭跑过去,“成成, 我今天是不会去捡煤核的, 你自己去吧,我要去地坛。”
成成看着她,眼珠子气的都跟加了润滑油一样, “没钱你怎么去?”
“来来有钱, 来来昨儿还跟我说攒到公交车钱了呢。”
来来一直在院子里面混,看的书不少, 加上何老师胸有丘壑, 于是天天向往着出去走走,去这万千世界看看,于是攒钱就只为了买公交车票的。
他琢磨着,买个年票的话就满意了,脑壳到底是嫩,以为公交车能到全世界,其实就那么几条下线路而已。
“顶顶, 我的钱还差一分就够了,买个年票的。”
张顶顶晒着太阳,眼皮子都不睁开就对着来来进行无差别攻击,“你这脑袋, 说你不好使你还不信。你非得去买个年票干什么啊?那么多钱干什么不好,你买了年票就变成死钱了,不合算。”
“而且,依着我对你的看法,你大概买个年票也用不了几次的。所以听姐的,姐不骗你,你去买个月票,趁着那一个月到处玩,到处看,你那想去的地方,一个月也差不多都到了。然后剩下来的钱,你去当门票,去买个心里美挂啦枣儿的,干什么不好啊。”
张顶顶就讨厌把这么多钱给压死了,在你手里干什么不好啊,你非得去买个年票。
就跟那健身的一样,一口气交上十年的私教,没必要,变数太大了,这钱不如去干别的,消费了也好,利滚利当然最好了。
由于忽悠来来的钱,张顶顶不心疼,所以就想着跟来来一起花了,这缺德带冒烟的,人家来来那么小攒点钱,是真不容易啊。
“来来,来来,走了,拿着钱我们去地坛。”
来来挎着自己的小包,一溜的小跑进来,还小声的逼逼,“就来,就来,我就带五毛钱,不能再多了,好饭不能一口气吃完。”
结果掀开帘子正对着成成,吓得一缩脑袋,他带着的钱,连着公交车跟门票,刚好是俩人的,没有多余的一分钱,要是成成也去的话,不够。
“走,来来,我们不带着他去,让他去捡煤核好了。”
拉着来来要走,可是来来叛变了,他对哥哥跟对姐姐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贵儿成成这种大男孩,他非常的尊敬崇拜。
成成做的所有的事情,他都觉得很好奇,觉得很棒,很捧场的样子,站在那里不动,笑眯眯的,“要去捡煤核啊,我们也去吧。”
张顶顶气的肝疼,伸着手,掌心朝上,“钱拿来,我正好买零食吃了,你去捡煤核吧。”
来来才舍不得呢,好声好气的,跟个老好人一样,“别介啊,别介,咱们有话好好说,坐下来慢慢商量。”
一边说着,一边去坐在炉子边上的马扎那里,给成成鞍前马后的。
张顶顶心想,她看错人了,这一个两个的,你说说都这样的,一个比一个抠,一个比一个还会过日子。
她穷的身上没有一分钱,只好巴拉下来包,气呼呼的坐在炉子边上等着吃肉,肉真多好香啊。
下午去捡煤核,气风了要下雪一样,张顶顶差点没冻死在那里,回来脸都麻木了,“我告诉你,要是我脸歪了,面瘫了,你得给我赔。”
成成都要被她的蛮不讲理笑死了,拉着她的脸靠后一点,“别肚子和炉子靠,太热了,以后脸痒痒,远一点,搓一搓就好了。”
张顶顶红彤彤的眼睛,“你给我赔。”
她多重视自己的美貌啊,就跟重视金钱一般,跟命根子一样,这下子是真的怕脸上生冻疮。
蔡如意端着米饭到桌子上,“嗨,张顶顶,没你那么不讲理的啊,你说你让人家赔你的脸,这怎么赔啊,难道还能把脸皮撕下来给你啊?”
“我不管,我脸要是坏了,就得找成成,不去不去,非得拉着我去,还说什么最难忘的一次生日。”
成成背过身去笑,笑的可坏了,心想可不就是最难忘的一次,让你记一辈子,生日的时候没捧着你,带着你去北风里捡煤核。
“行了行了,下次再这样我收拾他行了吧,看把我闺女给冻得,来吃大米饭,尝尝香不香。”
那么大一个碗啊,真的是海碗,蔡如意专门去买的一点,这么好的大米,多少年没吃过了,她不小气,一人一碗的。
“今晚上就让你哥不吃了,罚他行不行啊。”
成成在里面换衣服,外面饭桌子上的事情听得清清楚楚,张顶顶端着碗吃了一口,觉得人生圆满了。
没舍得全部在米饭里面浇上红烧肉汤汁,她打算吃一半原味米饭,剩下的一半加上汤汁去拌饭。
“成成,出来吃米饭,你不吃我就去喂狗了。”
成成这才慢吞吞的出来,“别介,这时候,狗都养不起的,你去听听,这年头哪家晚上有狗叫吧。”
张顶顶气的从他碗里面挖出来一筷字,“你要是再说话刺儿我,就不给你吃了,今天我生日,你得哄着我知道吗?”
成成看着她再招惹下去真的生气了,气性大的不得了,于是好声好气的,“知道了,我哄着您。”
“那你说好听的,我生日呢。”
“您长命百岁啊。”
“这个好,再来一个。”
“逗鹦鹉呢,吃饭,吃饭。”
张顶顶这才欢欢喜喜的吃饭,只吃的溜圆的肚子,喝水都喝不进去,就此觉得人生圆满。
有一种快感,叫吃饱躺在那里,感受肠胃不断运作的快感。
不过张顶顶还是高兴地太早了,饥荒像是蝗虫一样的,伴随着开春,像是进入了无人之境,各处的粮食都不够吃。
蔡如意老家写信来,她家里面兄弟姐妹四个,她是最小的一个,上头一个哥哥,两个姐姐,都成家立业了。
这次写信来的是大姐,这些亲戚,张顶顶从来没见过,蔡如意这些年,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也没回去过,爹妈没了,回去老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心里面发涩。
有爹妈在的时候,回去还有个盼头,爹妈不在了,也就没意思了。
兄弟姐妹里面,蔡如意苦,可是她大姐才是几个里面日子最难过的,因为养着个神经病一样的儿子。
二姐嫁的好,去了上海,跟着丈夫一起去闯荡去了,这些年也安顿下来了,大哥就是种地的,兄弟姐妹各奔前程,多少年没见过了。
大姨是来要粮食呢,家里没得吃了,青黄不接的,地里没吃的,粮食又不够。
她家里没什么劳动力,丈夫是个酒鬼,只知道喝酒,大姨家里俩儿子,大儿子生下来腿脚不好,走路一瘸一拐的,所以小时候多有溺爱,没成想竟然不成个样子了。
二十好几的人了,不务正业,整日里不是抽烟就是喝酒,闲着没事不出去,人家也不爱搭理他,那就在家里跟大姨作对,折腾大姨,摔打家具不说,还糟践东西,要吃好的,都得大姨伺候。
有时候上来劲儿了,对着大姨就打,蔡如意就不能想起来自己这个姐姐,苦水里面泡大的。
她看着信里面说那畜生要吃肉,家里没有,拿着刀耍威风,给大姨手给砍破了,蔡如意就忍着泪,一边打电话一边哭,“你傻啊,你就傻啊,你就不能拿起刀来杀了他,要熬到什么时候啊?姐夫也在家里,就看着你让他砍成这样啊?你们绑起来他,打,打到他服气。”
大姨那边不说话,只是哭,蔡如意都觉得麻木了,多少年了,就是这样,孩子就跟个畜生一样,绑起来打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是还是这样,人家村子里面的都说这个孩子是来讨债的,什么时候把大姐熬死了,什么时候就没了。
不是第一次打大姐了,无数次了,人家说是神经病,可是蔡如意不服气,什么神经病,就是惯得,因为小时候瘸着腿,大姐惯得没法子,从来不说孩子不好,哪怕就是现在手都用刀砍了,都不说孩子不好。
气的心口疼,吃不尽饭去,张顶顶端着一个窝窝头,吃不起杂粮的了,里面都是加了野菜的,碧绿碧绿的,“妈,不值当的,您可不能生气,真能气坏了,那你前面那些药就白吃了。”
“吃不进去,顶顶啊,你说你大姨是什么命啊?”
张顶顶心想,穷命呗,这都不用看了,都半辈子了,还是这个样子的人,由着儿子折腾。
“妈,这是命,不信不行。”
真的,就是来讨债的一样,张顶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整个人说话做事就不跟正常人一样,她大姨长得一表人才,可是这四十岁多一点,竟然头发全白了,人家过得日子八年抗战,她还不如八年抗战呢,忒苦了。
这不是家里没粮食,活不下去了,蔡如意一万个不想给那个畜生吃,就是她姐夫她也不乐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她大姐要吃饭啊,粮食寄过去了,山高水远的,谁知道谁吃啊。
“妈,您劝着大姨,到这边来找工作算了,就是当个扫大街的都比家里强,家里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扔下就不要管了,孩子成人了,自己负责。”
蔡如意想起来这个,就对着大姐有怨言,你狠狠心不行吗?就跟犯贱一样,对着人家一个劲的好,结果什么也没有,人家一个不愿意就拳打脚踢的,犯贱啊。
当初她跟兄弟都管,孩子打父母了,一大家子去说教,再后来,说教不管用,大家就绑起来打,也没用,劝着大姨离婚或者干脆走了算了,管他死活呢,可是大姨不愿意,所以蔡如意想起来觉得憋屈。
“顶顶啊,你说的对,就是命,不认命不行,自己想不开,这就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