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是这么想的,去抱个女孩儿回来,家里也不差那口吃的,好的没有,但是混个饱是有的。就专门去找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家里养不起孩子的,也算是做善事,我绝对不亏待孩子。”
这是王丽华从来没想过的,她知道自己见识浅薄,所以事事总喜欢听蔡如意说说,她知道的多,说的话都在理。
蔡如意手上动作不停,“一来呢,女孩儿乖巧,在家里陪着成成多好,成成不爱跟大孩子玩,但是小孩子或许喜欢。二来,我这么多年,也没个合适的,兴许就这么一辈子了,缺个闺女,儿女双全凑个好,不然年纪大了,我们成成又这样,等着我去了,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说着说着,已经是泪目了,王丽华也有所触动,她也是就贵儿这么一个孩子,人家兄弟姐妹多,有事儿好商量,可是贵儿就孤苦伶仃一个。
“您这个考虑再周全不过了,我听着您这打算是好的,只是我家里情况您也知道,不然也要领养个女孩儿,自己家里揭不开锅了,我就不去想那个事情了。”
“是这个理儿,而且贵儿比成成大,也用不着找个孩子作伴儿了。”
想好了,蔡如意第二天就去找了文三姐,“三姐儿,您那小姐妹快生产了是吧?”
“可不是,就这个月了,我要去趟天津卫,明儿就走,兴许过年都不回来了。这不是收拾了家里的一床被褥,送过去给她,不然孩子生下来铁定要冻死。”
“还真是,天儿见冷了,那你这样走了,只怕是没人照顾了。”
文三姐叹了口气,“没法子的事儿,谁能一直帮着啊,这孩子生下来不得还要养着、带着,又不是跟那年画一样,光摆着好看不吃饭的。”
等的就是这句话口,蔡如意笑了笑,“三姐儿,我冒昧多嘴一句,我听您这话口的意思,是这孩子不想要。”
“可不就是不想要,只是月份大了,只能生下来了,可是养不起,早晚得饿死。我那姐妹以后总得出来找事情做,带着个孩子算什么。”
“那她这有个什么打算啊?”
“不是她心狠,是真的养不起了,正打听着有没有人家要孩子的,给送出去拉倒,找个好人家,已经算是这孩子天大的福分了。”
文三姐这小姐妹也是个苦命人,不是苦命人进不到胡同里面去,以前的时候还想着找个有钱的富贵人家当个二奶奶什么的,只是后来世道不一样了,人家是一夫一妻,而且要个出身清白,她这样的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看不起,夹着尾巴做人。
男人跑了也就算了,她要是自己未婚再带着一个孩子,真的是逼死人。
蔡如意就是这么个打算,“不瞒您说,您要是信得过我,这孩子您给我养着。”
文三姐心头惊喜,“当真?”
“当真。”
“哎呦,我可真的不知道怎么谢谢您呢,您就是我跟我姐妹的大恩人呢。找人去看过了,是个女孩儿,这年头,谁家稀罕要个女孩儿,现在都扫听不到主儿呢。”
“巧了,我就是只要个女孩,女孩儿贴心,会过日子,在家里收拾收拾的,也有个家样儿。”
文三姐拉着蔡如意的手,很是谨慎的去关紧了门,打算说说掏心窝子的话,“我们虽然是送孩子的,算得上是狠心人,但是也盼着孩子好呢,您家也不宽裕,养这个女孩是打算?”
犹犹豫豫的问一句,蔡如意笑了笑,“问到点儿上了,你只管放心,我不是养着女孩儿当小丫头的,只当是我亲生的,当成自己的孩子心疼,有成成一口,就有那闺女一口吃的。”
“为的是什么,您也知道,我们当家的没得早,家里冷清,有个孩子热闹,我们成成以后也能有个姐妹扶持着,不至于一个人,我们只当是添丁进口的大喜事。”
“只一个,这孩子,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以后无论是她亲爹还是亲妈,都不兴找上门来认亲的,不然我不管是谁,打出去再说。”
文三姐听着她这么说,心里就安稳了,拉着蔡如意的手,“听您这么一说,我算是放心了,姐姐,您是个敞亮人,我喊您一声姐姐,您就跟我亲姐姐一样,您说话我信得过,孩子就只等着生下来给您。”
“我这里,先谢过您大恩。”
一边说着,就起身要跪下来,她这趟去天津卫是不打算回来了,是去找个人家过日子的,以前有个相好的在那边,只管让她过去,虽然是穷了些,可她什么也不会,只会唱大鼓,找个依靠才是真的。
这边政治中心,她这样的出身,夹着尾巴做人,这边熟人也多,她就是想改头换面的做人也不容易。索性走了拉倒,去天津卫那边重新开始,隐姓埋名的过完后半辈子。
她一去不回也不说,是不想跟这边有任何的牵扯了。
蔡如意不知道她一去不回,只当是那边有营生,请文三姐去唱大鼓呢。
赶紧起身扶起来文三姐,“您客气了,白送我一个孩子,我合该是谢谢您的,还有那孩子妈,听您说她家里不宽裕,这点钱您拿着,坐月子用的,请好好保养身体。没别的意思,您收着,多买些红糖鸡蛋什么的,不然一辈子的病根。”
文三姐捏着钱,见着她走了,擦擦眼泪,觉得自己姐妹命是真苦,她帮也就帮到这里了,谁活着也不容易。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蔡如意就只等着孩子送过来了,文三姐已经去了天津卫,说好了到时候人家小姐妹给孩子送到家门口。
“成成,你说,妈给你找个妹妹怎么样啊?你喜欢不喜欢啊?”
她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在那里逗成成呢。
成成就很不耐烦呢,略阴沉的眼神就更阴沉了,里面黑黝黝的不像是有光,倒像是有墨水一样,定定的看着蔡如意。
蔡如意一看他这就是不高兴,“你不高兴啊?跟妈说说为什么啊?”
成成闭了闭眼睛,自己似乎是懒得说话了,站起来慢慢的走了几步到床上,安安稳稳的躺上去了,才跟蔡如意说了一句,“家里没钱。”
蔡如意原以为不搭理自己,没成想还说话了,很惊喜了,“不碍事,养个妹妹不花多少钱,妈省一口也能养得活,只要我们成成高兴就行,到时候妹妹来了,我们成成就是哥哥了,得照顾妹妹。”
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一边在那里畅想呢,觉得抱养个女孩真做对了,看看成成都说话了。
不管你是什么态度,高兴还是不高兴,有点情绪都是好事。
“咳咳--”
“哟,怎么又咳嗽了,是不是嗓子不舒服,来,赶紧的喝点水。”
听见成成咳嗽,蔡如意就很紧张了,心里面害怕,这孩子有个肺炎的底子,生下来那天冻得。
我们常人感觉不到什么,可是成成不知道哪一阵风吹过,就能发烧,一烧起来就非得是肺炎,非得去医院不行,就这么点儿背。
端着水给成成喝,成成喝不了几口,不喜欢喝,只要咳嗽就喝水,喝的跟要吐了一样,可是还是治不好,他心里也有数,自己推开。
蔡如意等着孩子睡了,耳朵边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轻微的咳嗽声,眼泪就顺着眼角淌下来,一会就是湿漉漉的一片。
孩子老生病,一生病就跟要命一样,她没辙儿,有时候就犯愁,自己绝望的跟什么一样。
刘梦玲晚上做了一桌子菜,等着张德贵回来吃饭呢,看家里的摆设,一片的富贵,水晶灯、电话机、脚底下的羊绒地毯,显然是过得极为享受的。
桌子上的肘子,烧鹅,再有腊肉,还有一道淡水鱼,张顶顶角度刚好看了个全景,她半耷拉着眼,心想日子这么好过,这年头就不正常,谁知道哪天就糟什么灾了。
有时候觉得好活成一个婴儿,是一件生不如死的事情,张顶顶是这么想的。
作为一个婴儿,她失眠竟然是经常事,心里面就转不过来那个劲儿,那个落差太大了。
她先前多好的日子啊,多美好的人生,突然就成了这样,作为一个婴儿,她觉得等待自己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寂寞跟发呆。
新生的正常婴儿想什么她不懂,对世界应该挺好奇,每天活得很开心一样,无忧无虑的。
关键她不是啊,她现在的体会就跟那植物人差不多,躺在那里,一躺就是二十四小时,她除了发呆,就还是发呆,真的是腻歪了,有点活够的意思。
张德贵一看自己姑娘着脸色,“哟,爸抱抱,今个儿还是不高兴啊,姑奶奶啊,您就不能高兴高兴,给你爸个笑脸看看。”
嘀嘀咕咕的跟张顶顶说话,他其实心里面一大堆的事情,很不安稳,张顶顶就呵呵了,怎么高兴?
她也想找个法子高兴高兴呢。
看着张德贵这么期盼,她就想着我吓唬一下你,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表情一定很狰狞,因为她爸妈从来没有夸过她好看,大概是长残了,她私底下琢磨着。
于是慢慢的慢慢的,凑近张德贵的时候,猝不及防的给张德贵做了个鬼脸,很惊悚了。
张德贵吓得,心里面咯噔一下,有点犯嘀咕,“妈呀,姑娘啊,你可把你爸爸吓死算了,还知道逗我玩呢,我也给你来一个。”
只当是闹着玩的,凑过去对着张顶顶做鬼脸,张顶顶刚恶作剧起来的那点乐子瞬间就没有了,得了得了,将就活吧。
吃饭的时候,张顶顶一边躺着,耳朵边上这俩人又开始吵吵了,刘梦玲筷子啪叽放桌子上,“不是,你什么意思啊,你对我有意见还是怎么着,回家就对着我摆脸色看。”
张德贵没有抬眼,“没意见啊,别多想,赶紧吃饭,都累了。”
刘梦玲产后就一直在家里,她情绪上也有点燥,“说清楚了,没事你摆着脸色干什么,到底什么让你这么累?”
“不就是为了那乡下要饭的事情吗?你是怪我给我脸色看是不是?觉得我赶走了你老婆跟儿子是不是?瞧着我不顺眼就直说,甭这么别扭。”
刘梦玲就觉得是为了王丽华那事儿,现在跟她找后账来了,气的浑身哆嗦。
别以为她不知道,张德贵还惦记着人家呢。
“没有的事情,你别行动扯上丽华,工作上的事情,跟你说不明白。”
起来就要走,给刘梦玲一把拽住了,“还没有的事儿?你骗谁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托人给她介绍了工作,还让人给安顿下来了,你打什么主意啊?”
张德贵那天赶着娘儿俩走了,到底是心里过意不去,拜托了朋友,就是何老师,他俩是同乡,当年一起出来的,一个当了老师,一个当了兵。
张德贵本来心里就有事,一下火气就起来了,“我就是给安排了住处,安排了工作怎么了?那也是我老婆,我对不起她们娘儿俩,我这么做天经地义的,不然算什么男人。”
“好啊,好啊,你承认了吧,你就去跟她们一起过算了,我跟顶顶不用你管,一头扎进护城河算了,省的你难做人。”
刘梦玲气的,脸色都变了,自己哭的跟什么一样,女儿就不能接受这个,她要不是张德贵的老婆,也明白应该这么做,给人安排个住处,安顿下来不是什么事儿,她也悄悄地去看过,王丽华那房子小的不能再小了,勉强遮风挡雨。
可是她是张德贵老婆,这事情就想不开,尤其是张德贵还瞒着她,心里面不痛快。
张德贵一把拦着她,“你干什么去,抱着孩子寻死觅活的干什么?我对得起天地良心,我闺女刚生下来,你别妨她。再说了,丽华也不是那样的人,她就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乡下人,没你想的那么坏,别拿你们城里人那一套来比量人。”
“我们城里人怎么了?你就是看着她好,后悔是吧?”
“说不下去了,胡搅蛮缠。”
张德贵一甩门,自己个走了,张顶顶听的真真儿的,心里面波澜不起,她是见识过各种狗血的人,这点事不算什么事儿,别扭着就别扭好了。
只是刘梦玲哭的她心烦,张嘴就开始大叫,想着让她歇歇,生气伤身。
“哇哇--”
刘梦玲赶紧擦擦眼泪,抱着孩子晃悠,“怎么了?我们顶顶怎么不高兴了,妈看看。”
张顶顶瞬间就闭嘴了,心想,我懒得搭理你们,可安静一会儿吧,安安静静的失眠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