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如意这女人能干的厉害，且脾气要强，这么大的月份，眼看着就要生的样子，竟然还自己扶着肚子去医院。
就因为舍不得那两毛钱的车资，随手拉了一根棍子当拐杖，虽说不到预产期，但是最近肚子隐隐作疼，她心里不踏实，索性就横下心来，到医院来看看。
别的不打紧，就是怕孩子出事了，不然自己是万万不到医院里面去的。
家里也不是没人，为着她怀孕了，怕没人伺候坐月子，娘家那边还打听着送过来一个表姐，这表姐是死了丈夫的寡妇，虽然是没有生养过，但是乡下人什么也都会的。
大老远的从徐州老家来的，结果今个儿表姐说是陪着来，蔡如意因为担心那烧饼生意，拦着没让。
“要不我陪着你一起去吧，这都开始下雪了。”
“不碍事，我一个人能行，这青天白日的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年头呢。这一锅子烧饼出来了，您张罗着卖，兴许今天卖的好呢。”
蔡如意笑吟吟的，走之前还特意把烧饼用擀面杖做好了，给贴到炉子里面，就等着好了拿出来卖就是了。
表姐点点头，看起来脾气很是温顺，“你放心去吧，慢点啊。”
紧了紧头上的黄围巾，这都是大方巾，一对折成了三角形的，包在头上再在下巴上打个结儿，头脸耳朵腮帮子都给护住了，就连脖子都不能进风了，家常的妇人，冬天里都是要这么打扮的。
蔡如意长相大方，说话办事也是大方，去年刚结婚的，今年就有孩子了，她虽然跟丈夫越过越不和谐，但是对孩子是一百个尽心的。
她前脚儿走了，天上就开始飘雪，一片儿比一片儿的大，一层比一层的厚实，走百来米，回头看看就是一阵的白了。
心里面空落落的，扭头见着家门都看不清了，隐隐约约看见自己丈夫何明泽拐进了胡同口，应当是不知道哪里去闲逛了，刚刚回家门。
她也不管这些，打她见到丈夫第一面，就是不对脾气的，只是家里老爷子都活着的时候定下来的亲事，她十六岁来北京，在何家是四五年了，这婚哪怕就是再不好，该结婚的时候也是要结婚的。
何明泽倒不是到处瞎晃，他一个壮劳力长得是高大威猛，只是人有点木楞。
现如今，拎着一个油纸包，小小巧巧的一个，打开来递到蔡如意表姐许艳丽眼前，“赶紧的尝尝，这个没吃过吧。”
许艳丽乡下人进城没多久，自然是什么都没见过的，一脸的惊喜，翘着手指头捏了一片儿，“哎呦，这是卤的猪头肉吧，还真的是香呢。”
听着她说香，何明泽就一把都塞到她手里，“全给你，你都吃了罢，我常吃的。”
许艳丽跟蔡如意是一表三千里，不然也不能两个姓，因着蔡如意不在家，她也不拘束，“那我就谢谢你了，特意买来给我吃的吧？以后别乱花钱，刚才如意去医院，都没舍得那两毛钱呢。”
都说无怨不成夫妻，何明泽跟蔡如意新婚不到两年，就跟过够了一样，俩人是相互看不惯的，一听到蔡如意，何明泽就不高兴。
“说她干什么，弄这个可怜样，见天精明的跟钱串子一样，没点人情味，家里难道就差那两毛钱？”
横眉冷对，恶声恶气的，仿佛一肚子的怨气。
家里还真的不差这两毛钱，这么一小包猪头肉就要两毛钱了。
可是一样钱有一样钱的使法，花钱的去处多了去了，精打细算的花，日子才能将将够。
表姐心里又怕有愧疚，赶紧的劝劝，“你别生气，如意也不容易，这都快生了，千万别气她。”
“我气她？我还没那么大的能耐，整天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不气死别人就算好的了，这日子简直过不下去了。”
何明泽显得尤为气愤，背着手，在地上一个个的转圈圈，只巴不得蔡如意现在在跟前，一声声的算旧账才好呢。
按理说两口子新婚，又是老一辈订下来的婚事，蔡如意又长得好，不应该这样怨气重的。
这话还真的是不好说，旁人也能看出来一点门道，但是年轻气盛的，哪个不吵架？动手都是有的，旁人见了，也不曾放在心上。
何明泽见天气下雪了，只拉着许艳丽进屋子，“赶紧的，卖个什么破烧饼，这大雪天哪个出来买啊，进屋子暖和。”
何艳丽看着这么多烧饼，“不了，还有这么多呢，我再站一会，卖一个是一个，省的剩下来这么多卖不出去就白瞎了。”
“卖什么卖，赶紧的。”
拉着何艳丽就进了屋子，何艳丽也不说什么，知道他脾气大，不敢逆着他不高兴。
拿着火勾给炉子捅开，能听到火在炉膛里面胡腾胡腾的烧着，何明泽看着这小破房子，只觉得烦心，一分钟都不想多看了。
他父亲以前就是货郎出身，到处跑，到了徐州，见徐州人烧饼是一绝，他见着人家生意红火，就想着带到北平城来，恰好就遇到了蔡如意父亲，人家免费教的。
学好了就从徐州折回北平来，支了一个烧饼摊子，慢慢的就起来了，没钱买四合院子，只买了四合院子一排的南屋，拢共是五间房子，带着一条夹道，也算是个自家的小院子了。
只是后来生病，加上何明泽四处作孽，老爷子一蹬腿，蔡如意也管不住何明泽，竟然就卖的就剩下这一间屋子了，当初只留了这一间，还算是大的了。
俩人都围着炉子不说话，许艳丽拿着那一包猪头肉慢慢的吃，脸上看起来很是满足。
她性格软，何明泽就喜欢这样的软脾气，什么都靠着自己，心里就满足了，觉得这才是男人。
男人说话，女人就得听，但是蔡如意不听。
“我们走吧。”
许艳丽一下子愣住了，把油纸包扔到炉子里面烧掉，怕让蔡如意看到了，“我们能去哪里啊？”
“去哪里？我想好了，就去东北，今个早上听人我去天坛听人说了，东北那地方好，有吃有喝饿不着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