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成了一笔生意, 黎里哼着歌背着手。
君瑶看着她一天的疲惫都似乎被这短短的几分钟转账洗去了,跟在她身后也不免脚步轻快了起来。
甚至走着走着,君瑶的每一步还恰好踩在了黎里哼的调子上。
领路的学生看着他们俩这幅悠哉自得的模样, 不免有些酸。
搞什么呀。
他有些心酸地想,不是说好了第三军校的“集训”是最公平的“竞技场”吗?
这里不该是充满了厮杀、敌对、冲击才是吗?
即便是被称为传奇的、有吴秦将军的那一届,也是打的血肉横飞啊?
为什么他这一届会有这么多的幺蛾子。
先是指挥系出现了韦岫, 几乎把他们所有人当成了工蚁为她使用。
再有是皇女参与集训圣礼竟然是“水”, 是“水”就算了,她还带着保镖!
学生越想越觉得不公平。
黎里见他表情明显,好心问了句:“怎么啦?”
学生脱口而出:“皇室下场集训, 这根本就是作弊嘛!”
黎里不免皱眉, 她不赞同说:“这怎么能算作弊呢?”
学生其实也知道自己说的是气话。
毕竟也不是每个皇室能在这恶劣的环境里忍上一天。
他忍不住看向黎里。
和把自己藏在了安全所,过得相当舒适的韦岫不同。这位皇女从上到下都满是灰尘。她和他一样用脚走在热度褪去后冰凉的砂砾上,腰间系着早已湿透的外套。
……凭良心说,她还是第一位来这里上学的皇室呢。
学生显然是想到了外宣部的那些溢美之词, 他略顿了一瞬, 又偏过头去在心里嘀咕:
有那么多学校不选,偏选这里来磨难自己, 这位皇女也够奇怪的。不过——
那学生刚想补一句“能用的了保镖也算你本事”,就听那位皇女慢吞吞地也补了一句。
她说:“让君瑶替我揍你们就算作弊啦?”
“那我真作弊的时候,你们该怎么办啊?”黎里非常认真地问,“哭天抢地控诉帝制和特殊基因不公吗?”
学生闻言:“……”
他差点被要被黎里这些话气死。
学生口不择言:“你、你可是皇女啊!”
黎里笑了, 她发自内心道:“第三军校有几个看这个的?你见到我也没下跪问安。”
“同学, 你不能自己抛弃规矩了,还要求别人去按着规矩行事。”
“这点可不好。”
学生说不过她。
他干脆愤愤扭回头。他想, 他是搞不定这个嘴皮子利落的皇女, 韦岫未必不行。
就像黎里说的, 这里是第三军校。
这里没有森严的血统论,这里只有“争胜”。
抛弃身份等级——韦岫一定能把她咬得认清现实。
她才是最聪明的。
然而即将要到韦岫的基地时,黎里却停下步伐了。
她看了那学生一眼,和他说:“交十万块,算你第十六位打九折,等我回头来接你,你别进去了。”
那学生闻言不解:“什么意思?”
黎里看着他叹了口气,那眼睛里简直写着“指挥系怎么会有这种笨蛋边军亡矣”。
那学生:“……”
黎里解释不动了。
她拍了拍君瑶的肩,和他说:“你来。”
君瑶临危受命,他想了想,和那名学生说:“你自己走不出去。不交钱会出局。”
学生闻言即刻:“我怎么就出——”
他忽然想起了韦岫的性格。
他把皇女引回来了,并且没有向韦岫汇报变数。
不管最后是韦岫赢还是皇女,又或者她们两败俱伤——韦岫都是不会放过他的。
已经领教过韦岫性格的学生在被提醒之后自然能想到这一点,可是黎里应该并不清楚。
皇女甚至只是听他说了,他们的头领是韦岫而已。
学生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黎里,他说:“你为什么会——”
黎里最怕这些,她连忙做了休止手势,说道:“不难猜的东西不要问。与其问这个,你倒不如问问我,为什么也肯给你买票的机会?”
学生沉默一瞬,答:“你喜欢钱。”
黎里摸了摸鼻子,她说:“虽然也是一小部分原因吧。但我收费那么便宜,还是有别的因素在的。”
“你走之后,还麻烦你见到旁人的话,顺便宣传一下我给大家供票的理由。”
帝国的年轻皇女在夜空下将黄玉般的眼睛弯成了新月。
她说:“我,身为皇室,最大的使命就是护佑国民,国民幸福安康是我最大的诉求。”
“第三军校也是帝国的领土,第三军校的学生也终将是我的臣民。”
“我为什么要卖票,因为我在行使我的义务呀!护佑弱小,维系和平!”
“内部打打杀杀多不好,大家快快乐乐一起回学校才是开心事。”
“三万买个安全,十万买个开心。大家安全开心了,我的义务责任也就尽到了,那我作为皇室也就算合格了。”
她在月色下看起来简直像圣女一样温柔慈祥。
“就像我在韦岫的魔抓下还不忘救你,同学,我是不是很无私?”
那学生被她一连串地说辞差点给弄懵,只觉得……关爱国民的确是皇室的义务。没有她的话,自己也的确就要出局了。
——也许,皇女真的是在救人?
学生晕乎乎地想着,却没明白“在斗兽场救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是在挑衅普兰。
屏幕前的普兰看着君瑶一个人干掉了围猎者,又见黎里给每个人失败者分配了物资,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他看不懂黎里的目的。
这是他第一次不明白落入集训的宗室想要做什么。
而吴琰呢。
在黎里比出一个三,再比出一个十的时候,他就明白她在干嘛了。
吴琰扶额崩溃:集训也能做生意,宁县人,真有你的!
把那名免费的宣传兵送走之后,黎里挽起袖口,弹了弹身上的灰尘,确定自己看起来应该还成,方才继续向韦岫的基地前进。
不过在走之前,她又瞥了君瑶一眼。
果然,君瑶直直地站着,完全没有打理的意思。
黎里只能对他招了招手,在他靠过来的时候两下把他脑袋上的黄沙给弹了,脸上也只能凑合着用水简单冲一下。
君瑶被她垫着脚尖高举着手淋下的水流刺到了眼睛,金色的瞳孔不自觉的缩了一下,想要后退。
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眼尖的皇女已经开口说:“别动。”
君瑶只好站在原地让黎里给她冲干净了脸上沾上的细砂。
等把他弄干净了,黎里满意了,说道:“门面是谈判的敲门砖,咱们看起来可不能狼狈。”
她看着从基地里奔出,手持武器尤为警惕地瞧着他们的“卫兵”,慢条斯理道:“狼狈了,这里的头可能见都不会见我们了。”
黎里替君瑶稍稍整理了服装,便率先向前迈去。
正如她说的那样,看起来太过悠闲自得的两人在前进时反而压迫了本应压迫他们的卫兵。
他们越是闲庭信步,卫兵们越是不敢动手。
君瑶垂眸想着,又和黎里说:“我可以把这里攻下。”
黎里抬手阻止他:“可以了,你再打下去,咱们就真赚不到多少了。再说了,我们也需要发传单的人手。”
黎里将视线扫过那些卫兵,弯唇笑道:“同学你好呀,我是黎里,我来见韦岫。”
“她有空见我吗?”
韦岫当然有空。
不如说,她在透过监视系统瞧见黎里做了什么后,她就没有一定要与她为敌的打算了。
聪明的将军会计较每一场战役的得失。
惨胜从不该是最优选。
韦岫在她的“会客室”见了黎里。
一路走来,压环这种用来控制其他学生的武器已经无法引起黎里的惊讶,当黎里见到了外围监视器,各类小摩托,屯水桶,还有会客室里摆着的一整箱水果罐头时——
她只想问:“你是怎么做到在一天内搞到这么多东西的?”
韦岫并不打算回答这些。
和黎里君瑶比起来,她瞧着显然更干净舒适。
她扎起的栗色长发上甚至瞧不见分毫的砂砾。
同样脱了军服外套,只穿着黑色背心的韦岫有着一双黑色的眼睛,嘴唇因为沙漠的干旱微微泛起了白色。然而与她做出的那些事情相反的是,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柔软,微微笑起来的时候,甚至会令你想起和煦的春光。
韦岫接待了黎里和君瑶,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能给同学带上压环,甚至逼迫他们去围猎黎里的狠心人。
韦岫甚至还向黎里行了一礼,问着:“我这里还算舒适,殿下与同伴来这儿,是想要借宿吗?”
这话说的,可太有帝都那味了。
黎里差点没压住嘴角。
她想,面对楚侯她是得陪着转圈,但面对其他人,大可不必了吧?
黎里没有去接韦岫的话,同样自说自话道:“屯兵自重啊,韦同学没有选择立刻前往飞艇处,而是留在这里建立聚点,让我猜猜——是为了三天后所有人为补给厮打起来的时候,从中渔翁得利吗?”
韦岫闻言眸光微动,她笑道:“殿下说什么呢,我听不太懂。”
黎里道:“两点。第一,三天后大部分人的体力都到了一个极限,你这时候出行会非常安全。第二,你有这么多的武器和补给,届时甚至可以用这些东西和更靠近飞艇的、那些无法得到后续补给的家伙们做交易。”
“你有很多辆摩托,足够你做成这笔交易。”
“韦同学,你缺钱呀!”来会客室看了不过一眼,就发现最重要因素的黎里真的要压不住自己的嘴角,“你的头发衣服都打理的很干净,可见是个喜欢享受生活的人。可满屋的水果罐头一瓶没开,你明明有大量的水却用的很节省。”
“甚至——你还想要抓到我?”
“不缺水的话,抓我可没什么好处。”黎里指出,“除非你想用来卖。”
韦岫闻言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
黎里却说:“可以啊韦岫,买卖皇女的圣礼,胆子够大。你真不怕我出去之后找你报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