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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娆已经连续三天睁眼时没看到虞砚了。
听阿青说,前几日二哥送了个东西来,然后虞砚就忙了起来。
明娆猜测可能是追查刺伤大哥元凶之事有了眉目,她没有过问,全然信任虞砚可以摆平一切。
只是骤然变成自己一人,还有些不适应。
她晚上时问过虞砚,白日想出去转转,虞砚点头表示知晓,转日留下了十几个暗卫供她差遣。
明娆早上起来用过膳,先去秦家转了一圈,家里只有刘叔在。
“这茶娘亲喜欢喝,我放在这了,等娘亲回来,叔你跟她说,这是虞砚让我带来的。”
刘叔点点头。
“对了,那天我看卫姨手上的冻疮又发作了,这药膏是虞砚找来的,他说可好用了,军营里很多将士们都用呢。”
刘叔张了下嘴,又闭上了。
他不太擅长和主子话家常,若是连竹在就好了。
连竹要是在,一定会一脸“我都知道你别想蒙我”的表情,一边嫌弃明娆把自己夫君护得跟什么似的,一边又因为他们夫妻感情好而高兴,嘴上说着:“谁不知道这些东西肯定是姑娘你准备的,还帮安北侯说好话。”
明娆指挥着人把一箱一箱的东西往院子里放,空荡荡的院子很快便填了一半。
刘叔抱着扫帚,无措地站在不远处,他看着这一地的东西,干巴巴地开口:“姑娘,这么多东西……安北侯他知道吗?”
刘叔听说有的人家男主人不喜欢自己的夫人总往娘家搬东西,安北侯看着就是个强势的人,不像个好说话的……
明娆笑道:“他都知道,很多都是他准备的。”
其实是明娆问过虞砚的意思,这些都是虞砚照着她给的单子叫人备好的。
虞砚对这些事都很无所谓,他懒得操心那些有的没的。若是明娆想做什么事,不论大小,他都会很上心。
明娆清楚自己夫君的性格,她若是跟他唯唯诺诺的,犹豫着担心着他不愿意给她家里送东西,虞砚只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嫌弃了,他可能还会不怎么高兴地说:“本侯有钱。”
他不会计较明娆往娘家送了多少钱,他只会计较明娆心里谁的分量更重。
所以明娆每次回娘家,倒是不会被阻拦,只会在夜晚的时候用其他的方式补偿回去……
明娆的脸颊慢慢泛上一层热意,她咳了声,转移了话题。
“虞砚还给了我一把刀,我寻思着叔你应该喜欢。”
明娆叫阿青把刀递了过来,刘叔终于不再是面无表情。
刘叔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把刀,抬手要去接。他忘了自己手里还有扫帚,一松手,扫帚就倒向地面,发出咚的一声。
刘叔置若罔闻,一心都在那刀上。掌心在衣裳上蹭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双手去接。
接过那把刀时,手抖了一下,手指贴上刀鞘,掌心慢慢抚过鞘上的暗纹。
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明娆瞧见他眼里好像泛了点晶莹的光。
“东西都放这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明娆忍着笑,带着人出了秦宅。
禾香跟在她身后,才出了门便乐了出来。
没想到一直木愣愣的扫地大叔竟也有这般柔情的时候,对着那把刀像是对待情人似的,喜爱全写在眼睛里,感动得热泪盈眶。
明娆回头瞥她一眼,唇角也弯了起来,“我家人挺有趣的吧。”
禾香也笑着点头,心里想的是难怪夫人会养成这么好的性子。
从秦宅出来,明娆又去了趟唐家。
唐慕颜最近被“夺权”,所有生意上的事都被唐母丢给了唐父和唐家大哥身上,她就专心在家待嫁,用唐家主母的话来说,就是在家好好养一养大家闺秀的气质。
唐慕颜说着说着翻了个白眼,“那东西哪是说有就有的,烦死。”
她样貌不差,做女子装扮时虽没有明娆那般绝色,但也丝毫不逊色于凉州城中的任何一家闺秀。
明娆本来还不习惯她打扮得这般明艳,一见到这个熟悉的白眼,顿时笑了。
唐慕颜还是原来那个唐慕颜,不管穿成什么样,芯子还是不会变。
“你应当对你母亲说,我表哥喜欢的就是你原本的样子。”
唐慕颜怔了一下,嚣张的表情微微收敛,她把蹬在旁边凳子上的腿落了下去。
“咳,你胡说什么呢。”
明娆挑了下眉,“怎么回事,你这反应不对劲。”
以前她这么说,唐慕颜只会继续翻个白眼,说你想多了,岑玄清讨厌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喜欢?他肯定是为了给她找不痛快才这么做的。
可今日却古古怪怪的,没反驳,反而有种莫名的……扭捏?
唐慕颜没说话,没一会功夫脸憋得通红。她恼羞成怒似的,把明娆赶了出去。
被扫地出门的明娆站在唐府门口,幽幽叹了口气。
“本来还想着在这待到虞砚来接我呢,现在有些早啊,怎么办?”
禾香道:“不如夫人去茶楼坐坐?咱们派人到营地去送给信就是了。”
阿青也道:“或者您先回府?主子到时候直接回家就是。”
明娆笑道:“你们把虞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两个婢女被噎了下,慌忙摇头,她们哪敢,她们也就是跟夫人在一起的时候敢开开主子的玩笑。
现在整个侯府、包括军营里和孟久知关系好的将官们,无一不知,安北侯也有了上官,就是他的夫人。
夫人就是把天捅出个窟窿,侯爷也只会笑着去给她补上,屁都不敢放一个。
……
主仆一行人到了茶楼,从马车上下来,茶楼的掌柜迎了出来。
明娆从前住在凉州时便喜欢来这里喝茶,但她那时还不知道这竟是虞砚的私人置业。
嫁过来以后接手了他的全部家当才知道,虞砚口中说的“本侯有钱”,并不是说说而已。
往茶楼里走的时候,迎面遇上一年轻公子。
青年白衣翩翩,文雅秀气。身量中等,并不像虞砚那么高,背却挺得很直,像一棵青松。
他摇着折扇往外走,一副文人雅士那副清高自傲的做派。但那双偏棕色的眼睛里漾着令人目眩的妖冶笑容,看上去颇为放荡不羁且勾人心魂。
青年周身的清雅装扮与这一张过于张扬的面容极度不符,明娆没忍住多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她心不在焉,走路没留神,擦肩而过时,马上就要蹭到了青年的衣角。等她回过神想要躲避,却也晚了。
衣服还是碰上了,她心里喊了一声糟,就虞砚那个狗鼻子,闻到别人的味道不得闹翻天?
明娆忙不迭往旁边躲,脚下没站稳,就要被绊倒。
“夫人小心。”青年的嗓音出人意料的低哑,带着磨砂质感的沙沙声,像是嗓子受过什么伤似的。
他想要伸手去扶,明娆不想被人碰,她没去抓那只手,回头想去看阿青的位置。
阿青没看到,猝不及防地跌落进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
明娆浑身竖起的警惕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紧绷的身子也立刻放松了下来,她任由对方搂着,抬起头,果然看到了男人俊朗的侧颜。
“夫君。”她低低唤道。
虞砚应了声,眼睛却死死盯着面前的青年。
那青年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冲他们二人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明娆看着那人的背影,突然拉了拉男人的衣角,“虞砚,我觉得他有一点奇怪。”
但哪里奇怪,她又说不出来,她皱眉思索,没见到抱着她的男人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神骤然变得冰冷。
虞砚突然动了动唇。
“围起来。”他说。
悄无声息地,周围落了一圈暗卫,霎时间便把这附近围了个水泄不通。
青年诧异回头,他身边也带了不少护卫,护卫将自家主子护在中心,拔出了刀,警惕地对峙。
气氛剑拔弩张,只要一个小小的火星,便会掀起燎原大火。
明娆突然哦了声,她在虞砚的怀里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道:“我觉得他摇扇子的动作好奇怪。”
很僵硬,不是生疏的那种僵硬,而是他整个肢体都很奇怪。
如果不是因为这青年长相太妖,还有那张过于女气的容颜,明娆也不会被一眼就吸引了注意,然后多看了他几眼。
“这位大人,草民犯了何事,劳您这般大动干戈?”
青年的嗓音很低,明娆又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她才将视线落过去,后脑便被人用力按进了怀里。
明娆的脸紧贴着虞砚的胸膛,唇角微微上扬。
真是个醋包,看都不能看啊。
那边青年的手指抵在自己护卫的刀剑上,往下压了压,叫那把对向虞砚的刀偏离了方向。
他像是什么都不怕,坦荡地往回走了几步,冲对方温文揖手,“草民乃是良民,大人这般对待,委实不妥。”
虞砚闻言却突然冷笑了声。
他们二人所站的距离不算远,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道亮光闪过,没人来得及反应,有什么东西突然飞向空中。
啪嗒,啪嗒,两道落地声响。
阿青低头看去,是一把折扇,还有一条……断臂。
虞砚出剑的动作太快,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直到看到地上那两样东西,再看到虞砚手中那把还未回鞘的宝剑,这才意识到方才那道亮光是什么。
哗——!!
青年的护卫将他又护在中心,侯府的暗卫也挡在了主子们的前面。
明娆从男人怀里钻出脑袋,没看清地上有什么,就又被按了回去。
“乖些。”虞砚轻轻拍了下她的头,低声道。
风止,树静。
周围寂静无声,空气好像都停止了浮动。
断臂躺在地上,却无人哀嚎。
虞砚松开了怀中人,把人交给阿青,自己往前站了一步。
暗卫让出通道,虞砚正对着青年。
白衣青年那条只剩了一半的手臂垂在身侧,细细观瞧,断臂断口平整,没有血迹流出,俨然是一只假肢。
他面上带着灿烂的笑意,目光灼热,盯着那个被团团护住的女子瞧。
瞧不见什么,但他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方向看。
目光狂热、疯癫,偏棕色的瞳仁里攫住那道窈窕倩影,口中还喃喃着:
“有趣,有趣,鲜少有人能只一面便识破我的伪装。”他偏过头,调笑道,“哎小美人儿,你是如何发现的?”
虞砚顷刻间被触怒,他握着剑,带着滔天的杀意,抬步就朝青年而来。
“是很有趣,陆庄主来到凉州,本侯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
还敢当着他的面调戏他的夫人,想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庄子”二字令陆云缈愣了一下,眨眼间,她面前两个护卫就被拧断了脖子,倒在地上。
眼前一晃,利剑刺来,她快速躲闪了一下,她退得很快,虞砚一招竟失了手。
二人一进一躲,竟是打了好几个来回都分不出胜负。
陆云缈躲闪得游刃有余,她低声笑着,“安北侯果然名不虚传。”
虞砚冷笑了一声,招招下了死手。
陆云缈只是躲,并不迎击,她知道自己若是硬碰硬,一定打不过对方。
“安北侯,你这么凶,是如何能娶到那样一位冰雪聪明的夫人的?”
陆云缈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下,一点用轻功躲闪,一边对着明娆的方向大喊:“小美人儿,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句‘夫人’露了馅。”
明娆即便出嫁了也不爱梳妇人的发髻,主要是嫌头上的发饰太多太重,虞砚也依着她,每天早上都帮她还梳闺阁女儿家的发髻。
不认识明娆的,光看头饰是看不出她已经出嫁为人妇。
所以方才相撞时,陆云缈脱口一句夫人,便已露馅。
“小美人儿,你有趣,我喜欢你,跟我走吧!”
“小美人儿,这样的男子一看就不懂风月,了无兴趣,同我回山庄如何?”
虞砚见这男装打扮的女子还在同他夫人说说笑笑,气得双目通红,周身的杀意也愈发浓。
他听不得让明娆离开他的话,一瞬间便被说得失去了理智。
凌厉的剑气波及到了近处的守卫们,光是剑风便能划破皮肉,遑论直面迎击的陆云缈。
陆云缈逐渐招架不住,她面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哎,安北侯,你既知晓在下的身份,就该怜香惜玉一些,奴家怎么说也是一小女子呢。”
明迟朗曾说过,越灵山庄现任的庄主是位姑娘。他还在信中写着,新的庄主似乎只有一条手臂。
虞砚不言不语,瞧准时机,眸中冷光凝滞,利落挥剑,一剑刺穿了陆云缈的右肩。
她那条原本就缺了右臂的肩膀,此刻又多了个血窟窿。
陆云缈肩膀上的血流汩汩往外涌,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仍笑嘻嘻的。
“安北侯,你也挺有趣的,若是我将你的宝贝夫人杀了,你会是什么反应?”
噗——!!
她不知自己碰到了虞砚的逆鳞。
陆云缈低头看向自己心口,那里扎着男人的剑。
陆云缈脸色骤变,她像是三岁稚童,方才还在说说笑笑,下一刻说翻脸便翻脸。
单手捂着心脏的位置,用阴毒的目光盯着虞砚,左袖一挥,淬了剧毒的暗器朝男人刺去。
虞砚挥剑劈开,再一抬头,陆云缈已逃之夭夭。
暗卫要追,虞砚缓了口气,低声道:“不用追了。”
明娆还在,他不能离开,而这些暗卫也没有一个人能追得上。
虞砚不会为了追一个敌人,就把明娆置身危险中。
他甩了甩剑,剑刃上的血迹顷刻间荡然无存,还剑入鞘,脚尖调转方向,朝明娆走来。
禾香捂在明娆眼睛上的手这才撤下。
明娆眨了眨眼睛,适应了日光,一抬头就对上男人阴沉晦暗的眼眸。
她心弦一颤,朝他灿然一笑。
还未扑向男人怀中,自己便被人抱了起来。
虞砚抱着人进了茶楼雅间,关上了门,便把人压在自己与门板之间。
“娆娆,”他咬着牙唤她,“她碰你了吗。”
“碰了衣角,算吗?”
“算。”他冷声道。
“那你帮我脱掉?”
虞砚定定看了她半晌,暴戾的情绪终于被安抚,抬起手,一言不发褪掉了她的外衫。
已经脏掉的衣裳被人随意扔在地上,虞砚又解开了自己的外袍,把她裹了进去。
他就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抱着人从房中走出,坐上马车,回了侯府。
……
铃铛声响了半宿才停歇。
虞砚低头吻了吻力竭的女孩,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手执宝剑,自侯府大门走出。
明迟朗名单中所示的,离凉州城最近的那处越灵山庄的落脚地,只一夜功夫,便被人血洗。
整个山庄已无一活口,只可惜陆云缈并不在此处。
虞砚浑身是血从庄中走出时,天才微微亮。
他面无表情地抹掉下颌上沾染的一滴血污,翻身上马,快些回去,还能赶得上明娆起床。
有些事他本懒得计较,懒得处理,可总有人要在他挑衅他的底线。
既如此,那就都不要再安宁下去了。
既如此,那就都不要再安宁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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