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糯走出来,一边拍着裙子上的草屑,一边问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跟着来了?”
楚卫笑问道:“跟踪我做什么?”
“倒也不是跟踪,”新糯说着,把帕子从腋下拽出来,双手捧到楚卫面前,“昨天你没去找我。有东西给你看。”
楚卫伸手拿起来那条帕子,看到上面的灰色丝线绣出来的东西,很有些怀疑。
“这,是你绣出来的?”他眉心皱了皱,“这是什么东西?”
新糯:“我爷爷奶奶都看得出来呀,这是蜥蜴,你瞧,这是眼睛,这是腿儿,这是尾巴。”
女孩子脚尖略微踮起,凑到身边给他指点着,丝丝微甜的幽香从她袖笼里散发出来,似乎连这条帕子都被染上了淡淡的香味。
楚卫一下子份外不自在,往后后退一步,说道:“倒的确是眼睛、腿儿、尾巴,只是组合在一起,却不大看出是什么来。”
新糯急了,把帕子的方位又给他整了整,“你这样看。”
楚卫按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看出来了。”
新糯终于心累地放松下来,大师兄的想象力太差劲了。
这时,小内侍迟疑的声音响起,“侯,侯爷?”
新糯和楚卫一齐转头,看到小内侍手上端着一个精致的带着盖子的盘子,站在不远处。
“伱出来找吃的?”新糯问道。
楚卫只是向她摇摇头,上前一步,打开盖子,看到里面的菜肴,问道:“是这个吗?”
小内侍不知道该不该说,看了新糯一眼。
楚卫道:“但说无妨。”
小内侍说道:“便是这道桂花香蒸金丝燕窝,陛下最喜欢用这个做饭后甜点,且有赏赐大臣的习惯。奴婢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御膳房,到这燕窝旁逗留了好几次。”
前朝是有规矩的,帝王不能有喜好,至少不能有为外人所知的喜好,大月立朝之后,皇家也有继续沿用这样的规矩。
但凡是人都有偏好,身为人间最高的帝王,却不能这样,岂非是最让人觉得无力的一点?
因此很多帝王,在完全掌控前朝后宫的势力之后,都不会严格遵循早先接受过的帝王教导。
后宫有偏好的女人,饮食有偏好的菜肴。
会不会担心有人刺杀,有人投毒?
简直是笑话,一個国家都在掌心里,谁会那么大胆子敢给当朝帝王投毒?
楚卫转身,向新糯借了一根银簪子,就拿手里的帕子擦了擦簪头,放在那燕窝里试了试。
提出银簪,银白的簪身侵染上一层让人触目惊心的黑色。
“真的有毒啊?”新糯很是新奇,但还有似乎是本就存在大脑里的一个认知:并不是所有的都都能用银簪查试出来,“给皇帝下砒霜吗?”
她说得口无遮拦,恭敬端着托盘的小太监已经吓得小腿肚子发软,不自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楚卫没有理会小太监,把簪子包在帕子里,问新糯道:“你也知道,银簪只能试出砒霜之毒?”
新糯点头:这不是理所自然的吗?还需要特别知道?
“你要去告诉皇上?”她指了指楚卫包好的银簪。
楚卫看了眼小太监,说道:“如此大事,自然要上报陛下。”
小太监忙说道:“侯爷,不如先让奴婢把这一道菜都撤了,宴散之后,再告知陛下。若是现在就说,岂不是让陛下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愉快?”
新糯觉得这话很不通,早晚都要不高兴的,晚说不如早说。
况且,这是给皇帝菜里下毒的大事,不赶紧通知皇帝,难道还要偷偷把这下毒的事给瞒下来,装作不知道的继续过节?
但楚卫只是略微眯了眯狭长的凤眼,沉吟说道:“如此也好,我跟小公公去一趟,把御膳房的菜再检查一遍。”
小内侍忙笑着道:“侯爷您真是有心了,怪不得常听宫人们说,陛下最疼爱的就是您了。”
新糯忙拉住楚卫宽大的袖子,眼神问他:你脑子抽了?
楚卫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待小内侍先退下去了,才低声道:“这个内侍有问题,我得先应付他。”
新糯想回头看,被楚卫拉着手腕往前走了。
“不是说,皇帝是你外公吗?怎么还有人算计你?”
楚卫笑道:“那是你不熟悉这里,越是得脸面的人,越容易招人妒忌。”
不过,如此设计他的,还是第一次发生。
“待会儿跟我去一个地方,”他说道。
新糯:???
半个时辰后,受邀参加百官宴的人都已到齐,熙宁帝才和一身正红色凤纹绣衣的皇后进来,皇后走在稍后两步的地方。
看着两边跪迎的百官、贵妇、贵女,皇后不自觉将下巴仰得更高几分。
楚卫一家就在左边第一排,位置仅在几家皇子后面,可以看得出来庐阳公主府的受宠程度。
熙宁帝走上高台,坐在雕龙纹的简便龙椅上,随意地说道:“众卿家平身吧。”
“谢吾皇!”
整齐的合声在宽阔的大殿内回荡,明明很简单的话语,却形成如同千军万马般的气势。
新糯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宏大的场景,跟随着前面的人站起身,这才小心地向上看了一眼,不想,这一眼正好和皇帝看到下面的目光撞个正着。
熙宁帝眼里含了几分笑意,微微点头,然后看向外孙,再次点头。
怪不得看不上张家的女儿,这程家的,的确是更加美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