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火光冲天,映照在王威似乎不失冷静的面庞之上。
但王威的内心世界早就不再镇定。
一切都脱离计划,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
李渊大军把郡丞府围的水泄不通,王威已成困兽。
困兽犹斗,但王威不大确定自己是否要一条路走到黑。
死守到底,还是缴械投降。
这又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就算王威想投降,人家也未必会收。
很快就有人站出来,宣布王威即将迎来的终场:
“王威请受死。”
郡丞府大院内,有人轻喝一声。
声音不大,却似在王威耳旁响起。
王威从前厅大门往外瞧,说话的男子身骑高头大马,拍着一把羽扇,笑的儒雅仙气,正是曾经的晋阳县令刘文静。
只见他轻摇羽扇,指着厅内,斥道:
“反贼王威,勾连突厥,证据确凿,罪当处死,我今日就拿了你去见圣上。”
“放屁!放狗屁!”
王威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汝乃贼,汝九族俱为贼也!”
王威正想据理力争,刘文静却已出手了。
“羽扇为风,烈焰如浪。”
他轻摇羽扇,一道火浪脱扇而出,卷过当院数十名黄甲兵士。
这些兵士顷刻间像是穿了烈焰铠甲一般,各个皆通火术,挥拳似能击出火球,舞剑便有火蛇随之舞动。
数个火铠兵士齐齐往前冲,郡丞府的守卫根本防不住,不时有人中了火球火蛇,便听见院子里惨叫声此起彼伏的。
奇怪的是,这些火球火蛇似长了眼睛、开了灵智一般,只烧人、只烧肉,却不见点着木头、衣服、窗纸什么的。
王威便瞧见白衣飘然的宇文剑雪借着火势,一马当先杀向前。
只见她在一片雪花环绕中,身影闪烁,如蝶如燕,行迹难断,院中率众抵挡的高君雅又顾忌火势,又要防备她来偷袭,边打边退,左挡右抗,几度遇险。
王威忙道:“宇文剑雪,我念你是名臣之后,可代圣君饶你从逆之罪。现今放下刀剑,与我等一道杀了李贼,戴罪立功,正当其时。”
宇文剑雪冷笑道:“君昏臣庸,便以尔项上人头,当其时,立其功罢。”
说着,隔空一剑朝着王威挥去。
剑气凝出一道雪浪,威势吓人,惊得王威连连退步,撞在了身后木几之上。
幸得高君雅喘了口气,扬剑劈开雪浪,王威才定下心神,转头直看田德平,见其面露微笑,坐观虎斗,气不打一出来,怒道:
“你瞧瞧罢,你们都是觉醒徒,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不见你逞威风,只见你看笑话。”
田德平笑道:“还不到时候。”
说着,冲外边高声道:“高郎将快撤!我们回里屋再与她缠斗。”
高君雅全凭邪不压正,讨逆义不容辞的一口气在斗,早就撑不住了。
听了田德平的话,当即画圈虚晃一枪,一个倒翻跟头回了正厅之中。
高君雅脚方落地,便被王威拉着,和田德平一起往后院行去。
高君雅扭头左右回顾,指着前厅门口一众还在死硬抵抗的郡丞府兵士,心想田德平只怕要退到后院密室之中,却只带着寥寥数人,这些兵士哪里是刘文静和宇文剑雪的对手,恐怕个个都要性命不保。
便与王威低声道:“这帮弟兄们怎么办?”
田德平便说:“泥菩萨过河,你还管得着旁人么。”
话说着,在数名侍卫簇拥中,众人便到了后院。
方踏入院子,王威瞧见田德平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符箓,随手点燃,整个后院,连同北面的密室皆被一层黄色光罩笼住。
再往前厅瞧去,宇文剑雪领着数个火铠兵士冲进前厅之内,刀剑指向,必有人倒在地上,地上全是血。
至于惨叫声,王威听得已经麻木了。
前厅的郡丞府侍卫皆已被杀光,两名冲在前面的火铠兵士便转头往后院杀去,当正撞在田德平布置的黄色光罩边缘,旋即身子一软,齐齐倒在地上——
他们是仰倒在地上的,面色紫青,仿中剧毒。
后边还有火铠兵士跟上前,却被宇文剑雪喝住。一名兵士人已冲出去,止不住身形,宇文剑雪一个飘身突进,将其一脚踹到边角,滚地一圈,
“不要命了么?”
兵士才瞧见躺在地上两个毒死者,冲着宇文剑雪连连叩头,只谢救命之恩。
宇文剑雪也不搭理他,面若寒霜,冲着光罩疾挥数剑。
剑气扎进光罩之中,若泥牛入海,浑然不见了。
王威看着田德平,气不打一处来,“田参军,有这等利器何不早些使出来?”
田德平耳语道:“罩子就这么大,而且撑不了多久。”
王威脸色不善:“那现在如何是好?你说不到时候……再等下去,我们一起去阴曹地府报到。”
田德平张嘴似要说话,前厅之中传来一个清朗男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王郡丞,高郎将,只要二位回心转意,弃暗投明,过往之事,自有我与唐公解释,可保你们性命无忧,还有一场大富大贵。”
说话的正是刘文静。
高君雅冷笑道:“先前不知谁要郡丞受死的。”
刘文静轻摇羽扇,指着满地尸体,“冥顽到底,死路一条。弃暗投明,前程光明。”
听了这话,王威心头一动——
他于心中筑起的高墙防线似被人敲开了一条缝——这么说来,他的路还没有走绝。
也不知是谁凑在王威的耳边小声说道:“郡丞,咱们降了罢。唐公仁慈,必定不会为难我们……”
高君雅怒道:“软骨头!”
说着,一脚将这人踹倒地下,连滚带爬。
那人忍着痛,仍道:“总不能让这么多兄弟,一块儿送死……我家中还有老阿娘要照抚啊。”
听前面的话,王威还在点头。待听到老阿娘这一句,王威忽然清醒过来。
谁家没有老母亲,王威全家都在大兴城里。
倘若降了李渊,圣君会网开一面,放过他的妻儿,放过全家老老少少么。
绝不会。
一人之过,全家遭难的事情,王威见得多了。
方才在前厅里白衣飘然、大杀四方的宇文剑雪不就是受害者么。
其父礼部尚书宇文弼何曾有错。
株连九族的事情,王威也不是没见过。
大业九年,天底下第一个被株连九族的就是与自己同朝为官的杨玄感。
王威渐渐冷静下来。
尽忠吧。
退路是没有的,用他一人性命保得全家无忧再值得不过。
尽忠吧。
哪怕身死魂消,留得一身清名在,也能流芳百世,叫后人顶礼赞叹。
躺在地上那人还要说什么。
“住嘴,”
王威奋起一剑,将其捅死,
“都到了这个地步,反贼岂会绕过我等?再有乱军心者,便如此人。”
说着,剑指前厅,
“事到如今,我等性命难保,但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晋阳百姓,也要做最后一搏,绝不叫逆贼如愿以偿。”
说完,王威便看见田德平对着他微微一笑:
“郡丞莫要说这些丧气话,我们还有机会——我们一定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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