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木和晋铭看见是沈竹喧来了,面上也没有了先前的谨慎,毕竟前几天沈竹喧就是这样,来这里坐一会儿再盯着他们看一会儿,便又不声不响地走了,着实叫人摸不透。
连日关在地牢里,周木和晋铭也没了互相说话的心思,只是时不时地看一眼彼此的眼睛,随后又同时把头别开,叹气声此起彼伏,二人不言不语,却是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今天也是一样,沈竹喧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准备走了,晋铭见状实在是憋不住了,冲着人喊道:“火就是我放的,要杀要剐随便你!干脆给个痛快!”
可惜沈竹喧像是没听到似的,脚下步子只是顿了一下又走了,晋铭看着自己被无视了,一拳砸在了墙上,似是低声咒骂了一句,而后又转头对周木说道:“他真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要咱们承认吗,那老夫认了,他奶奶的,老夫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左右老夫也无儿无女的没个念想,干脆给老夫个痛快!”
周木没有说话,而是低着头瞧着地上的一块碎石出身,许久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晋铭说道:“晋老头儿,你现在还能记起来那天吗?”
“十年前的事,怎么记得。”晋铭骂骂咧咧地回答着,可紧皱的眉头看起来,可不像是他说的那样。
周木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低声道:“我一直都忘不掉。”
是啊,怎么能忘掉呢。
那是他第一次给慕子轩出杀人的主意,或者说,不是给慕子轩,而是那位宫里的主子,那位刚把三皇子寄养在自己身前的明妃。
能养皇子的妃,那便是同其他妃嫔高出许多了,宫里也有不少风言风语传了起来,说是明妃如此受宠,养在她身前的皇子说不定也会子凭母贵,同太子争一争那位置呢,可周木那时看了一眼站在明妃前还颤颤巍巍不敢抬头的三皇子,背地里可是摇了摇头。
先不说三皇子资质如何,母妃出身不高本就不被皇上记挂,只说大家都知道太子自幼聪慧深得君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根本动摇不得。
即便是三皇子记在明妃身前,也不过是因为皇上不小心看到了有几个太监丫鬟欺负三皇子无人看管而有的一丝仁慈罢了,无法同自幼养在身边亲自教导的太子那般亲近。
虽然周木知道,那皇上不经意间的一瞥,也是他身边那位低眉顺眼陪笑的明妃刻意为之的结果。
毕竟这主意也是他出的。
这皇宫里就是这样,自己生不下孩子,那便是得想办法才行。
周木一开始也不过是怜悯那个瘦小的皇子,想着能有人照看着对这个孩子也是好的,明妃身边也能得个依靠,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个孩子到明妃身边后,这位他一直侍奉的主子便有了许多不得了的想法。
可他和晋铭的命都是这个主子救的,对于她的话只能是言听计从,开始给这位小主子铺路。
谁都知道这是一条几乎不可能行得通的路,可谁都不能说一句不是,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等到他们再想阻止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周木还记得,明妃叫自己进宫的那天,是个雨天,一连下了三天的雨,整个京城都雾蒙蒙的,周木跪在地上,听着那个主子对自己说道:“我瞧着沈家有些碍事。”
沈家,若说起清贵来,怕是没人能比得上沈家来,沈家家主代代都是太子太傅,只忠于皇上,立誓绝无二心,别说是皇上,就是天下人都知道,若说沈家存了别的心思,那是定不可能的。
可就是这样,明妃依旧对他说,叫他安个谋逆的罪名给沈家。
“有沈家在一日,我儿便不可能得了那老东西的眼。”
明妃是这般说的,可周木此刻恨不得把耳朵给合上装作听不见,这话若是传出去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沈家那老东西油盐不进的,本宫已经没别的办法了,所以想请周先生来商量商量出个主意。”
商量着出个主意,意思就是若是自己出不出来主意,那也别想走出这里来。
周木在宫里的密室中不知道待了几天,才终于下定了那个决心。
“娘娘,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为自己辩解。”
是了,他没了别的办法,若想彻底的动摇沈家,只能是杀人灭口,给人安上一个畏罪自杀的罪名。
周木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个主意,可是花了整整七天,才开口说了出来,从那一刻开始,周木就知道,这是真的再也不能回头了。
第一把火是晋铭放的,彼时沈家正在被查,四周都是看守的人,可那些人里,早就掺了不少明妃自己的人,是以他们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那把火混合着油,沈府几乎是在一瞬间变成了火海,门口又都有人守着,当真是不会有人能跑出来的。
待到被人发现来救火的时候,也早就来不及了,昔日最气派的沈府,早已化作了灰烬,连同那灰烬一起的,还有烧焦的四具沈家人的尸体。
那天周木原本是不想去的,可明妃说只有他看着她才能安心,所以周木还是去了,四具焦黑的尸体摆在他面前,叫人差些一口吐了出来,周木不忍去看那两具小孩的尸体,可明妃的人看着他只能强忍着恶心去检查了一遍,最后跑到一棵树下吐了起来。
在那之后他们又收拾了许多同沈家交好的权臣,再扶持上去的都是看上去没有站队,可实则是明妃那边的人,明妃就这样,从那一场火开始,为那位三皇子铺就了如今的路。
“晋老头儿,原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句话,是真的。”周木干涩的眼睛里挤不出眼泪,却还是用手擦了擦道。
“咱们早就清楚的,不是吗。”晋铭右手的血已经止住了,二人彼此看了对方一眼,苦笑了一下后皱起了眉头。
“是啊,该还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