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是今日的汤药。”
入了夜,玲珑院里此刻安静得紧,守门的小厮在院门口站得笔直,院子里头也不见有人走动。
忽地听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着绿衫的丫鬟悄声走进屋内,衣服倒是普通,就是头上簪着一支珍珠簪,借着烛光,在夜里也瞧着显眼。
是柳姨娘的大丫鬟翠芝。
只见翠芝小心翼翼地端上一碗褐色的药汁,光是闻着味道她都要皱眉头了,递给柳姨娘时手顿了一下,差些将药汁洒了出去。
“翠芝。”瞧着自己身边的大丫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柳姨娘端过汤碗来,瞥了眼翠芝问道:“你素来稳重,怎的今日如此毛手毛脚,我听方嬷嬷说你还打碎了一只小厨房的瓷碗?”
慌忙跪下,翠芝把头压得低低的,声音听起来也带着一丝紧张:“夫人恕罪,是奴婢昨夜没睡好”
话没说完又听柳姨娘问道,声音似乎提高了些:“你头上的珍珠簪?”
闻罢翠芝把头低得更低:“是,是奴婢的表哥给的。”
许久不见柳姨娘回应,翠芝不敢起身,膝盖泛酸也依旧跪在地上,却不知此时的柳姨娘已经紧皱起眉头,神情若有所思。
“成色倒是好。”柳姨娘伸手将翠芝的簪子拔了下来,拿在手里细细把玩。
这倒是叫她记起,翠芝似乎也是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
她院子里头信得过的丫头不多,当初从娘家带来的丫鬟里,手脚麻利做事勤快,又能事事合她心意的也就只翠芝一个了。
想到这里,柳姨娘又是一肚子气,若不是因为如意院里的那个
也罢也罢,那个也就得意这一时了。
不再去想旁的事,柳姨娘的目光在翠芝和那支珍珠簪前来回看了看,又把簪子给翠芝簪了回去,扶人起来还给翠芝打了打膝盖上的灰。
这一举动把翠芝吓坏了,慌忙朝后退了一步,毕恭毕敬道:“夫人,奴婢卑贱,这可使不得。”
此时柳姨娘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笑着把翠芝又拉近了自己,拍着人的手说道:“翠芝,想来你伺候我,也有好多年了。”
“夫人,十年了。”翠芝不知柳姨娘这是何意,只得小心地回答道。
“是啊,都十年了。”柳姨娘染着豆蔻的指甲划过翠芝的手,叫翠芝蓦地生出一丝不安来。
果不其然,柳姨娘下一句话便是让翠芝心中一冷。
“这府里除了方嬷嬷,我便是最信你,要是你不在我身边伺候着,我可真是习惯不了。”
“夫人这是在跟奴婢打趣了。”虽是笑着说的,可细听之下翠芝的声音还有些发抖,却根本不敢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奴婢不在夫人身边还会在哪。”
得了翠芝这个答案,柳姨娘满意地点点头,松开翠芝后挥挥手叫人下去了:“我便知你最贴心,去提醒厨房那边,记得都收拾干净了。”
“是。”
翠芝退下,关上房门,脚下却不是往厨房的方向去,只见她摘下头上的珍珠簪,放在怀中后捂着嘴跑远了。
屋里柳姨娘的指腹划过汤碗的边缘,瞧着那碗褐色的汤汁叹了口气,这时一旁的帷帐后又走出个人来,替她捏了捏肩膀。
是方嬷嬷。
“夫人,这汤药喝了实在是有损身子啊。”
方嬷嬷伸过手似是要把那碗汤药端走,不料被柳姨娘先一步端了过去,几口便是把那碗药汁给喝了个干净。
末了捂着胸口,干呕了几声还没消去喉咙里的苦味儿,方嬷嬷见状,忙把一旁的蜜饯拿了过来,喂给柳姨娘吃下。
“我的小姐啊,你这是何苦呢,你还年轻,总会有身孕的。”
瞧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方嬷嬷止不住心疼,这方子是她老家那边的偏方,知道的人极少,又因着对身子伤害太大,已经很少人去用了。
若不是这次柳姨娘苦苦哀求,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柳姨娘冒这个险的。
“方嬷嬷,我知道。”说到这里柳姨娘苦笑道:“可如今老爷厌了我,霜儿又被老爷责罚,如今你也看到了,老爷已经好多日都没往我这里来了。”
“却又日日歇在如意院的那个小贱货那里!这叫我如何甘心!”
说完柳姨娘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方嬷嬷连忙替人顺了顺背:“夫人,唉,要老奴说,左右那如意院的掀不起什么风浪,竹笙院的那位才是”
“要不是夏洛笙,我又怎么会被老爷厌弃!”
说到这里柳姨娘更是有些咬牙切齿,她真真是厌极了夏洛笙。
灯会上的事她明明都计划好了,夏洛笙被人虏去一夜未归,事后她再将人找回来安慰一番,既能在夏恒彦那里博得好感,又能彻底断了夏洛笙的路。
只要这府里没了嫡女,夏恒彦怎么会不把自己扶正,霜儿自然也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女了。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夏洛笙居然逃了出来,不仅逃了出来,还居然得了个救了公主的名义,入了齐妃的眼,风风光光的回了府。
却叫霜儿落了个骂名。
夏恒彦又是不知道为何,开始日日关心起了夏洛笙,倒是冷落了霜儿。
可怜她的霜儿如今还在被教养嬷嬷管着学规矩,她连看都不能去看一眼。
这叫她如何甘心!
然而事到如今她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若是夏恒彦知道是她叫人绑了夏洛笙,夏恒彦定是会不顾多年情分,自己在这府中哪还有立足之地!
筹划多年好不容易才到了这一步,柳姨娘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不会输给一个还没及笄的小丫头。
这副药她已经吃了些时日,再过几日就是能用得上的时候了。
方嬷嬷瞧着柳姨娘这副模样,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过了几日,夜里月亮刚被云遮着,竹笙院里便跑进一道身影,快的还叫人以为是眼花了。
只见那道身影溜到一扇门前,轻轻敲了敲,里头便有人走了出来。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奴婢表哥同翠芝的那位表哥一同当差,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