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巾人数众多,宁宁在俘虏营中,忙碌很久,直到夜色深沉。
一夜过。
义军于大河边歼灭张梁部之后的第二日,拔营进军。
至于那些渡河逃走的部分黄巾,不准备管了。
过河追过去麻烦,要过桥,桥则在下游十几里。
义军向西,欲夹攻南栾城。
此时南栾城,官军和黄巾厮杀激烈。
董卓为防军功被刘备抢走,不顾伤亡,连日勐攻。
南栾城虽非大城,但也不小。
城头城下,城里城外,厮杀声已数日不休。
四面城墙之上,挂着的攻城梯一架挨一架,梯子上无数手顶盾往上攀缘的官军士卒。
好多人,手里连盾都没有,只拿了根枪就往上爬,枪又长,又不好拿,爬的慢腾腾的。可见,董卓攻城仓促,准备并不充足。
城上黄巾抱着石头顺梯子往下砸,石头丢下,哐一声砸到一名下边官军脑袋上。
官军士卒脑袋被砸的一偏,然后失了魂一样,眼一翻,身体失去了任何力量支撑,软塌塌的往下掉。
丢下石头的黄巾兵,还未来得及缩回身体,一支强弩,噗的一声便射中了他的喉咙。
黄巾兵立刻向后倒去。
城上,不等黄巾兵死彻底,其他黄巾兵把人拖了回去,有别的黄巾替了上来。
于城外三十步,官军仗弓弩之利,对着城头漫射,不时有城头黄巾中箭身亡。
城头黄巾也有弓弩回应,居高临下,又有城垛掩护,黄巾弓弩虽少,与城外官军弓弩队斗了个旗鼓相当,死伤均分。
城头方寸之间,为厮杀之焦灼之地。
所剩不多的黄巾力士军,这些魁梧有力并且个个悍勇的黄巾精兵,身穿好甲,手提重刀大斧,堵着城头垛口。
有一处,官军顺着梯子爬上来了,杀红眼的官军吼叫一声,跳上城头。
不待此官军逞凶,边上一黄巾力士,闯将过来,手中大锤子,抡圆了,哐的一声砸了过来。
官军刀盾士仓促间举盾防守,卡察一声,盾被砸的裂响,官军刀盾士也被砸的步履踉跄倒退。
噗嗤一声,腰后传来刺痛,官军刀盾士身形一晃,站立不稳。
眼前,黑影呼啸又至。
官军刀盾士反应不及,啪的一声,石锤砸到了官军脑袋之上。
官军刀盾士双眼一黑,仰面扑倒。
黄巾力士收回锤子,手中的石锤,满是鲜血。
“甲扒了,人丢下去!”身形彪悍的黄巾力士指使着其他黄巾军众道。
脱死人的铠甲极难,因为死人手不会动。
边上有拿着锈迹斑斑柴斧的黄巾兵,蹲着拿着斧头对着死人胳膊卡卡一阵砍,然后把死人手臂砍断。断手随手一抛,给扔出城外了。
把官军身上的铠甲费力扒拉下来,两个黄巾军士,拖起官军死尸,一头抱肩,一人提腿,嘿吆一声,用力把尸体给抬起,一悠一荡给抬起。
另有黄巾兵协助,连顶带推,把死尸从城垛上推了下去。
新鲜的尸体从城头落下,彭的一声闷响。
在城墙根下,堆积的尸体已经数层,堆的半人高了,把攻城梯的梯脚附近,埋的满满当当。
城头,从官军死人身上剥下来的铠甲,被一名黄巾军拿去穿了。
血淋淋的铠甲,黄巾军直接往身上一套,更加让守城战看起来残酷不已。
黄巾铠甲不足,有死在城头的官军,剥其铠甲,也对黄巾军备是补益。
同样,若是黄巾有人死,铠甲一样剥下。
就这样,黄巾不停伤亡,不停有铠甲腾出来,再加上时不时击杀了官军登城士剥得铠甲。虽然黄巾伤亡不停,但黄巾的披甲率竟然稳步提升。
俯瞰。
自城中,满城都是黑压压的人影,如同蚂蚁一般,不停有黄巾兵往城头上,也有黄巾兵抬着担架把伤兵往下运。
城外,黑压压的官军攻城队,一队接着一队,绕城围的满满当当。
城头厮杀最残酷之处,在东墙,官军造了攻城塔楼,塔楼推到城墙下,高出城墙不少,塔楼上有突出一截的木板,不停的有官军士卒从跳板上往城墙上跳。
黄巾无力触及攻城塔楼,又不能阻拦官军从一丈多高的高处跳下来,只能是在此处堵满了甲士,跳下来一个,杀一个。
又一名官军跳下。
黄巾力士围堵此处。
官军跳下,下面黄巾枪矛指着,寒芒闪闪。
跳下那一刻,官军士卒满脸惊恐。
下面,黄巾众人也瞪大了眼睛,双方一高一下,都能看清彼此脸上的惊慌。
“啊!”一声惨叫。
跳下来的官军士卒,被两根枪尖扎了个对穿。
被枪扎透的官军,一时未死,惨叫不停。
边上,一名穿甲戴盔的黄巾力士,握着脖子,不甘倒下。
自其颈部,手捂处,有鲜血止不住的飙射出来。
原来,那官军士卒从塔楼上跳下来,虽然是被捅了个对穿,但官军士卒跳下来时胡乱的把刀乱舞扎了两下,割到了黄巾力士的脖子。
塔楼上往下跳,攻城士的确是跳到了枪尖上,但也是跳到了守城一方的头上。
这边,攻城士还扎在枪上,被乱刀砍死,黄巾力士还未来得及拔出枪,上边就又有人,接二连三的往下跳。
官军一个接一个往黄巾人堆里跳,不说是厮杀,直接百十斤的人体往头上砸,也砸的黄巾力士们狼狈不堪。
人挤人的搏杀起来,环首刀都显得长了,死生之间,拳头手肘指甲还有牙全用上了。
黄巾力士一人,跟一名跳下来的官军,脑袋正对正碰的一下磕了一下。
两边都晕乎。
官军还未爬起来,直接吼一声,管他面前是谁,一声吼,抱着对方的腰往前扑,想把对方掀翻。
黄巾力士个个高大力强,一下未被掀倒。
站稳了身体,黄巾力士抬轴卡的一声朝抱着自己腰的官军砸去。
官军被一肘砸的扑倒。
不待对方爬起来,黄巾力士一脚照着官军脑袋踹去。
其他黄巾力士反应过来,手里枪刀照着扑倒的官军戳。
戳不两下,上边黑影又来,又有官军跳下来了。
官军士卒正跳到前一人背上,把快被戳死的人踩的嗷的一声惨叫。
仓促跳下的官军攻城士,甚至来不及看清面前情形,手中的刀,照着人影就是一刀过去。
刀刃极速划过铁甲片响起难听的次啦声,黄巾力士依然人多,一黄巾力士手中大铡刀卯足了劲,一手握柄,一手按着铡刀嵴背,朝官军士卒切去。
竟然一切之下,切腕而过,把官军士卒连手带腕直接砍断了。
手一掉,刀也没了。
就算是本来胆小畏惧的人,在生死一线,也会爆发出野兽般的凶狠与求生本能。
断腕的官军士卒,眼睛发红,一声嘶吼,不避砍来的刀刃,整个人向面前黄巾力士扑了过去,手直接就黄巾力士眼睛扣,牙扑住人就往喉咙咬。
身强力壮的黄巾力士,面对官军士卒被死亡逼出的狠厉,竟然落入下风,被官军士卒扑到身上,一只眼当场被抠的眼珠充血,然后又被对方咬住脖子。
“啊!”黄巾力士惨叫,声音透着恐惧。
当其他黄巾力士刀斧相加,把官军士卒给弄死时,被扑倒的黄巾力士,一只眼流血,脖子被咬的皮肉被撕扯掉了,血肉模湖。
黄巾力士一把推开身上盖着的死人,惊魂未定的爬起。
上边,塔楼上又有官军跳下来了,人越掉越多,以极快的速度,城头上官军和黄巾人力在拉平。
危急之时,有一队更加精悍的黄巾力士上城了,为首一人,阔面蚯髯,身量墩壮如柱。
此人上城来,见城头敌我杂乱一团,齐了手中大斧头,从腰间拔出一把厚背杀猪尖刀,倒握手中,闯了过去。
一黄巾力士和官军扭打一起,此阔面虬髯的大汉上去,逮住官军领子一拽,把人拖了过来,不待官军撕打,手中倒握的杀猪尖刀,对着官军脖子,噗嗤一声斜扎下去,瞬时了结一人。
上边塔楼又跳下一人,噗通一声正落在虬髯大汉面前。
官军身形未稳便挥刀砍虬髯汉,虬髯大汉左臂抬挡,刀砍他手臂上,顷刻血流如注。
虬髯大汉面无表情,左手顺势往前一抓,抓住官军握刀的手,用力一拧,卡察一声手腕扭响,官军惨叫,手起刀落。
虬髯大汉右手厚背杀猪刀顺势对着官军腋下铠甲缝隙处,反手一捅,又重伤一人。
头上风起,眼睛余光看到黑影来虬髯大汉尚未抬头,彭的一声,官军攻城士砸在其脑袋上。
不待官军失衡摔落,大汉左手抓,右手举,仓促间,一抓一举,竟然抓着官军一支胳膊一只腿,把官军扛了起来。
而后大汉怒吼一声,双臂奋起千斤之力,把官军连人带刀,一掷数步远,竟把百十多斤的人一下给丢到城墙下去了。
官军士卒被抛落城下,啊的短促的惊叫之后,彭的一声落地闷响,没了声息。
黄巾后备精锐力量上城,止住了城头混乱之势。
此时,城中张角所在,大帐之中,张角依然仙风道骨,头缠黄巾,道袍加身,九节竹杖依然在手。
时时有黄巾头目神情慌张的闯进来。
“报!又一塔楼搭城,搭南城之上!”
一名铠甲染血的黄巾头目急匆匆的闯入。
正捂着嘴微微咳嗽的张角,听闻人声来,不着痕迹的用袖子擦了擦嘴,手缩回了袖子里。
面对神色慌张的黄巾头目,张角神色故作从容,目视头目,缓缓道,“莫急。破塔楼之术,某已想出。
尔等可寻长器,或是长竹,或是长枪,或是两枪以绳相接,而后挑柴捆点火伸至塔楼处,以火烧之。
不消数刻,官军塔楼尽破。”
黄巾头目闻破塔楼之法,大喜。
匆匆去了。
头目刚走,张角脸色发白,再也忍不住,剧烈的咳了起来,咳的身体句偻如虾,咳的满手是血,脸色越发苍白。
于义军,李孟羲前段时间方才弄懂,为将者要喜怒不形于色。
因为,主将作为一军统帅,为全军核心,主将若慌张,副将们见其慌张,则也难免慌乱,百夫长再见,副将慌乱,也跟着慌,普通士卒再见百夫长慌乱,也不复平静。
于是,主帅一人失状,全军惶惶。
李孟羲能悟到这一点,张角作为黄巾首领,竟然也深通兵法,张角深知危急存亡之际,要稳定军心,就万不能于众人面前露出颓然之势。
此一点,诸葛卧龙七星灯续命不成,将死之时,也令亲近之人,阴谋死讯,不让士卒知晓以免动摇军心。何其相像也。
再说,守城之火攻法。
不久前,李孟羲方才弄懂火守法。
然而他想到的还只是把火从城头扔下来,把火当投掷武器来用,并未能想到把火吊起来,烧攻城梯,把火拿长竹竿吊着,烧塔楼。
李孟羲尚不能知之事,张角竟然知晓。
再说攻城战事,官军借塔楼之利,兵力快速向城头投放,城头数处已及及可危。
待有了破塔楼之法,黄巾军找来大竹竿,或者把枪给绑起绑长,然后吊着柴火捆,把柴火捆吊起或者插着,抵到攻城塔楼上。
柴捆在燃烧,火焰吞噬着柴草的同时,也在燃烧着竹竿,同时同样在燃烧塔楼的木头。
黄巾毕竟没有好用的工具。
烧不一会儿,竹竿断了。
又有别的竹竿挑着柴火过来。
就这样,一捆柴烧不多久,就掉下去。
城头黄巾军发现,柴火捆掉下去之后,把城下堆积着的死人的衣服给烧着了,城下竟然火起,城墙跟的官军竟然被火势逼退,黄巾士气升涨。
黄巾军烧塔楼的烧了许久,终于,塔楼的湿木板,被烤成了干木板,再从干木板,被烧出火星,然后,木板着了。
塔楼一块木板上起了小火,很快,火势开始变大,蔓延向另一块木板,接着,是第三块木板。
塔楼上的官军攻城士仓皇逃离。
又很快,塔楼变成了一架高大的火炬,熊熊燃烧。
当第一架塔楼在轰然声中被烧塌,砸向了官军盾阵时,城头响起了一阵欢呼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