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早饭卢植吃的尤其开心。
因心绪了解,卢植吃的比昨日舒心的多,饭量因此大增。
刘备见老师一手鸡腿,一手端粥,吃的豪爽,刘备就感觉老师今日,心情不错。
刘备也心情大好。
“玄德,为何无有酒水?”卢植突然放下碗问。
老师说要酒,刘备立刻就叫亲兵去拿酒。
酒没了。
昨天配的那点甜酒,昨天就喝完了。
亲兵找来,关羽正吃着,听新兵要酒,关羽也不会配酒,就放下碗去找李孟羲。
李孟羲再找田卜要了点糖,配了点酒,就让亲兵送去了。
中军帐,卢植再一次喝到昨日的美酒,顿觉口感更为柔甜,比昨日喝到的还好的多。
那是自然,这次配的,加的糖更多。
早饭吃完,卢植酒足饭饱,饱嗝连连。
烈酒度数高,卢植喝的有点晕乎了,却不自知。
“玄德!”卢植大着舌头,喊了一句,“走,陪某出去走走!”
卢植站起,一步踏出,人有点晃悠。
刘备忙过来搀扶。
——
出营帐,出军营,远军营百步,卢植看着晨曦中的军营,推开扶着自己的刘备,“玄德。”卢植叫到。
“学生在。”刘备来到卢植身前,躬身听命,眼睛却紧紧盯着卢植,生怕老师栽跟头。
“玄德……嗝~”卢植站着晃悠,眼神迷离,“你与我说说,你军中有小舟,那小舟有何门道?”
小舟?
刘备眉头微皱,思考着,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
“回禀老师,此乃鱼鹰舟,为军师所做。
此舟为捕鱼特制。
若无此舟,遇水不能深涉水,只能在岸撒网。
有此舟,方能深入水域,军中能夜捞千斤鱼,全赖此舟。”
“唔。”卢植点了点头,有些了然,卢植感觉头晕,用力晃晃脑袋,一晃更晕了,身体就跟着晃,把对面的刘备紧张的不行。
“可为何,舟这般的小?”卢植又问。
刘备对答如流,“因军中运力不足,船若大,则费车马。鱼鹰一人可扛,轻便至极。
再者,野外遇水,水有窄阔,大船不利窄水,尚不如鱼鹰舟适水无论窄阔。”
原来如此,卢植已知鱼鹰舟之妙。
卢植挠头,一阵思索,像是头晕乎,记性不好了,半天才想起来要问什么,“玄德,你为何苛责军匠?”卢植瞪着眼,瞪着刘备。
刘备茫然,“学生从未苛责匠人,这从何说起?”
“嗯?”卢植眼又瞪,“既未苛责,为何天不亮,军匠就早起忙碌?”
刘备一想,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
匠营,是李孟羲在管,要说李孟羲苛责木匠,刘备不信。
刘备哭笑不得,只好从头,把匠营自组建到现在,各项激赏之策,一一讲清。
总之,木匠们早起干活,是木匠们自己早起的,无人强逼。
不过,此处确也是问题。
平日倒也罢了,木匠们为得赏粮,起早贪黑。
可若是战时,需打造器械,工活繁重,要是工匠们干活没个节制,万一疲惫不堪还在干,轻则器毁伤人,重则制械不密,攻城时万一出错,一梯有误,则害十人,十梯则害百人。
故,匠营之作息,必须严管,不能放任自流。
刘备叭叭的说了一串,卢植看了刘备良久。
答完了的刘备,见老师盯着自己,刘备忐忑。
好一会儿,卢植把目光从刘备身上收回,看着远处军营。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琅琅书声。
“秦时明月~汉时关,”卢植高声唱饮,手按腰间,大步跨出,不知,如今失意的卢植,是否想起了统万马千军之时。
“万里长征~人未还!”卢植又高唱第二句,声音高扬,一字一顿,几乎是竭尽全力的喊出来的。
“但使龙城~飞将在,呀喝!不教~胡马~度——阴——山!”最后一句吟完,卢植做拔剑状,一手按鞘,一手噌的一下,拔出腰间宝剑。
空空如也的手,做握剑状,举至身前,卢植细细端详,状如观剑。
老师举止狂放,刘备知道,老师醉了。
卢植忽又“插剑入鞘”,目视刘备,一双老眼满是沧桑。
“玄德,你军中孩童不少。
你且告知于我,为何在这行军慌慌之际,不避辛劳,要教孩童诗书学问?”
刘备沉默良久,拱手一礼,刘备直起身体,直视老师,“如今天下扰扰,有将乱之象。
若天下纷乱,若十年亦不能定。
若十年后,天下仍乱,学生思之,若此时欲求治世,必以人才为重。
人才何来?备以为,人才乃教化而来。
与其十年后,苦盼人才,倒不如,于当下,自教化之。
今日嘤嘤孩童,待十年后,累累栋梁也!”
“今日军中教化,乃为十年之后长计也!”
刘备说着,把自己说的都有些热血沸腾了。
卢植怔怔的看着刘备,看了良久。
卢植觉得,不认识眼前的学生了。
又或者,当年刘备少年求学时,只求学数月,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学生。
“好!好!好!哈哈哈哈!”卢植连道三个好字,手用力的拍在刘备肩上,而后,仰头哈哈大笑。
笑得豪情荡漾,再无有一点英雄气短,满怀愤郁。
良久之后。
卢植正色问刘备,“玄德,你是否想问,问某愿不愿夺回兵权?”
刘备拱手作礼,毕恭毕敬,“全凭老师吩咐。”
卢植面上带笑,笑着看着刘备,“若某说,老夫不愿去夺回兵权,你待如何?”
刘备急了,“可是老师,若如我军师所言,失却柱石之军,汉室脆危……”
卢植笑了,“此我知也。”
“那老师为何……”刘备满脸不解,恍然间,刘备好像明白老师为什么不同意去夺兵权了,忙又劝到,“敢叫老师知晓,我军中万人,虽民夫众多,然我日日操练,不敢一日或忘。我军中可战之兵,少说四千,我两个义弟关张二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那董卓西凉骑虽强,我等不惧他……”
“玄德,”卢植打断刘备的话,看着刘备,笑意莫名,“我遍观你军中里外,知你部军力强实。”
刘备不解更深,欲言又止。
刘备还待再劝,卢植摆手制止。
转身,卢植背起手,往野地里随意走起,刘备亦步亦趋,紧紧跟随。
“玄德,你麾下军师,孟羲小友,此子不凡。
可到底,是个娃娃。”卢植停步,目视眼前荒草乱滩,笑着摇头。
滩中,白鹤起,倏忽飞远,卢植目光随着白鹤,渐远天边,“夺不夺兵权,昨夜我彻想半夜,有了计较。
孟羲小友说,朝廷失柱石之军,天下豪强若有反心,汉室必危。
此中,有不备之处啊。”卢植话语幽幽。
“孟羲问我,天下豪强,若有反心如何。
可谁言,天下豪强尽是反贼?又怎言汉室无有忠良,怎又断言大汉不能再有柱石起支?”
“玄德啊,”卢植语重心长,看着天边,目光幽幽,“你我师生我相逢,老夫观你治军,观你军中种种,倍感欣慰。”
“谁言汉无柱石,玄德你,便足为柱石也!”
“玄德你此去讨賊,老夫不忧黄巾贼情。
有玄德你,老夫不忧他董卓如何,不忧他豪强坐大!”
卢植猛地回身,直直的盯着刘备,郑重问,“玄德,可敢担柱石之任?”
被老师寄托如此重望,刘备情绪激昂,涨红了脸,“虽九死不悔!”躬身,用力下拜。
“哈哈哈哈!”
卢植轻抚长须,在这旷野之中,仰头畅快大笑。
大任有继,因被奸人诬陷,因被夺兵权,因被压在囚车中被百般折辱的种种愤郁,在这一刻,忽然云淡风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