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储藏室外一片寂静。
机械鸟被摧毁后, 走廊失去了守卫,只剩下摇摇欲坠的油画和满地的残骸,时不时发出吱呀一声响。
池昼和夏野对视一眼, 叫上爆炸头和光头男,再次抬起脚步, 朝着那扇门又走近了一些。
狭长的走廊中,雕花木门静静矗立着,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来开启。
“这地方可真是有趣, ”池昼将这地方打量一通后,眉梢上扯, 一勾唇角, 露出了一个笑容,“无论再看多少遍, 都让人忍不住感叹,夏博士的审美挺多元化,多元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厚重的织金地毯上散落着极具古典风格的油画,浓郁的色彩勾勒出地狱的景象,扭曲的树木组成一张张人脸,被装在花纹繁复的镀金画框中,在这一切的后面,是一扇中式古典雕花门。
“正常, 疯子的世界永远都是那么杂乱无章。”
进入走廊后,夏野的视线便一直落在雕花门上, 此时听见池昼的话,有意无意点了下头:
“不过……我觉得这个地方, 可能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池昼侧过身看了眼他, 若有所思:“怎么说?”
夏野定定看着那扇门:“直觉。”
作为夏博士的众多实验对象之一, 他和夏芷从小就经常被带来这边的实验室,颜色各异的药物从针管中流出来,注入他们的身体,夏博士告诉他们,这是治疗。
有时候他们注射完毕,他们就会被送回家。
另外一些时候,夏博士则是将他们留在这里,据说是需要观察一段时间,以免出现不良反应。
这种时刻,夏博士总是显得很慈爱,仿佛是真的为了他们的身体着想。
观察时间长短不一,大部分时候,只是一两个小时而已,有些时候,观察的时间会变得特别长。
夏博士有许多实验要做,不会管束他们的行动,两个小孩就会在实验室里走走逛逛。
正常情况下,夏野和夏芷可以在房子里自由出入,小孩子好奇心中,时不时摸一下这儿,碰一下那儿,也不会有人在意。
有时候夏博士的实验结束得早,甚至会特意过来,陪他们一起逛逛,遇上兄妹俩问题比较多的时候,夏博士还会兴致勃勃地给他们讲解一二。
夏野记得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它有心脏和呼吸,有血脉和生命!
说的是这栋房子,夏博士总是称它为自己的得意巨作,是他之所以愿意困在十二区这破地方的理由。
每每讲到兴奋之处,他总会如同苍鹰一般,高高打开自己的手臂,向着上空挥舞,作出拥抱世界的动作,笑容癫狂又狰狞,像是坠入了某种……仿佛自己拥有了全世界的幻觉。
他总是十分热衷于向他们分享自己的杰作,在这栋房子里,他就是上帝。
在夏博士的介绍下,夏野对于这个实验室各个部位的构造,不说特别熟悉,至少也不陌生——除了这扇拥有着精致繁复雕花的神秘之门。
是的,神秘之门,自从他和妹妹看见它第一眼,他们就是这么称呼它的。
对于这扇门,夏博士总是显得有些神神叨叨。
作为一个热衷于向所有人炫耀自己的杰作,连小孩都不放过的人,他理应不会放过任意一个角落才对,事实却并非如此。
每当夏野和夏芷好奇地望向这扇门,露出想要看看门里的世界长什么样的想法时,夏博士就会瞪圆眼睛,近乎癫狂的警告他们。
他说,那扇门里关着魔鬼,那是一个巨大狂暴的怪兽,
他阴森森的冲着他们笑,说不出是想吓唬他们,还是陈述事实:“那怪兽的嘴特别馋,要是你们不小心进了房子里头,它肯定会先吃掉你妹妹——从最柔软的腹部开始,对,它一定会首先撕裂她的腹部,吃掉她的内脏,再吃掉四肢和头颅,最后吃得连渣都不剩。”
夏博士的手中拿着针管,闪着银色的微光,他嘿嘿笑着,露出一排白惨惨的牙,用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细致地描述着整个过程,用语言织成了一幅画,摆到了他们的眼前,叫他们不得不相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夏博士是一个天才。一个极其擅长操控人心的天才。
那个男人充分把握住了夏野的软肋。
从那以后,夏野再也没有动过“打开那扇门看看吧”的念头。
他只要一想到如果他们开门进去,妹妹会先被怪兽吃掉,就觉得头皮发麻。为了保护妹妹,他不仅对那扇门敬而远之,甚至不小心路过的时候,也会立马拉着妹妹的手转身就跑。
但现在的夏野不一样了。
十二区污染事件后,夏野的世界被打碎又重塑,等到加入特别行动部后,他所经历的一次次离奇事件,完全改变了他的思维。
夏博士说的是真的吗?门内真的有他说的那种怪兽吗?不,这还真不见得。
毕竟,夏野从来都没听里面传出过什么怪兽的撞击声,连吼叫声都没听见过。
小猫咪被关在房子里,还知道要喵喵叫两声,没事疯狂挠一下门,这都怪兽了,不咆哮一下说得过去么?
另一个疑点,则是夏博士偶尔会进入那扇门中,一呆就呆很久。
如果里面真的有一头怪兽的话,那么夏博士又是何苦?莫不是真的精神混乱了,没事就要跑去和怪兽勾肩搭背聊天当兄弟?
夏野简单地把所思所想跟池昼交代了一遍。
“确实奇怪。”池昼皱着眉头。
爆炸头眼睛滴溜溜转动一圈儿,看看夏野又瞧瞧池昼,终于等不下去了:”奇怪就对了!依我看,这里有宝藏这件事,搞不好还真是真的。他不告诉你和妹妹,可能是不放心,怕你们拿着这事儿出去到处说吧?只要我们把门打开,肯定就能看到了!”
爆炸头现在满脑子就是宝藏。
他从进入这栋房子里,就一门心思想着寻宝,接连经历了蛛网和果冻的攻击后,爆炸头寻宝的心思更强烈了。
都已经折了那么多兄弟,不带点东西出去,说得过去吗?
他的老婆孩子,还在等着他带钱回去呢。
夏野只是扫了他一眼,目光很冷。
他收回视线,继续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在仔细地寻找着什么:“我说了,这里没有宝藏。”
那传言不过是空穴来风。
对于知道赤霄红莲的人来说,这地方可能还有些价值,但对于这些普通人而言,这里不过是布满了陷阱的地狱。
至于爆炸头之前说的那些事,什么有人抱着花瓶出来卖了几百万星币,只不过是他运气好,刚好挑中了夏博士某件值钱的藏品。
“这这这,所以呢,没宝藏那有什么呢?那个什么博士的搞那么大个阵仗,总不可能屋子里头什么都没有吧!”
爆炸头表面上说着相信夏野,要跟着两位大佬走,但实际上心里总犯着嘀咕,总觉得宝藏一事绝对不可能是假的。
毕竟,他们那个邻居从这里出去就发了财,这事可不是假的!
光头男跟着附和道:“就是啊,要是这真的什么都没有,那人能发财?”
爆炸头跟着说:“哎,我是觉得吧,管他有没有呢,反正都到这儿了,我们把门打开就知道了不是?”
他性子比较急,觉得既然都已经到这里了,门就在面前,不打开看看,光是在外面揣测这么多,纯属无聊。
“不行,”夏野骤然转头,语气多了几分严厉,“现在情况不明,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轻易触碰任何地方。“
夏博士是个老狐狸。如果这个地方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重要的地方,那么,他势必不会让人轻轻松松进去。
他是最了解夏博士的人,蛛网和机械鸟这样精密的东西,仅仅只是自我保护系统的一环,作为这栋房子里最神秘的地方,这扇门必定有更为保险的措施。
爆炸头挠挠头,一脸无语:“那怎么办?难道就一直在这儿磨叽?那也不是个办法啊。老子今天来这儿一趟就是赌命,而且已经有兄弟赔进去了,总不能够让我空手而归吧。”
夏野眉头微皱,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他救下这两个人的时候,可没想到他们这么不识时务。
池昼看得出夏野不爽,替他瞧了那爆炸头一眼,似笑非笑的说:“上一个把谨慎当磨叽的人,现在坟头的草可都快有你高了。”
爆炸头满脸无语。他欲言又止,像是做表面功夫一样,随便点了两下头。
池昼的话并没有给他敲响警钟。他虽然点头认可,但那只是在敷衍他们而已。
事实上,他真正的想法是,他怀疑夏野他们肯定知道这里有宝藏,只是不想旁落他人手,才一个劲儿地忽悠自己,好等到把他和光头给吓跑了,他们再独吞,要不是这样,至于一直阻拦他们开门吗?
这门看起来也就是老了点,旧了点,完全没他们说得那么可怕嘛。
爆炸头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真相。
“是吗……”
说话的时候,爆炸头的眼皮往下一压,视线落在了古铜色的门把手上。、
门把手一看就有些年头了,颜色暗沉,泛着岁月特有的色泽。
眼下,他是距离门把手是最近的,只要他冲过去轻轻一拧,门一定会开。
到了那时候,他就能知道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了。
假如有着许多宝藏,他一定要狠狠地薅上一把,从此以后吃香喝辣,生活不愁。
爆炸头眼珠一转,趁着池昼和夏野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立马就将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门把手上银光一闪,似是什么信号一般,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瞬间,所有人都唰地一下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爆炸头的身上,集中了注意力。
与此同时,池昼的手指搭在了刀柄上,暗暗地握住了天道,长刃在鞘中发出微微震动,像是在警示着什么。
夏野的眉心蹙得更加紧了。
即使不使用精神力,光是凭借敏锐的直觉,他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空气的流速变慢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拖慢了时间一般,黏稠的粒子慢慢涌了出来,包围了这里的每个人。
光头男的皮肤上汗毛直立,忍不住往夏野身边靠了一步,暗戳戳的躲在了他和池昼的身后。
夏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爆炸头倒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的气氛,他环顾四周,眼神在地板和门把手上扫了几个来回,见没有发生什么,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膀,
“看吧,我就说没事儿吧?”
他又摸了下门把手,故意正对着夏野,让他能看清自己的动作,仿佛在证明自己是对的。
夏野懒得理他,对池昼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小心。
爆炸头围着门把手左看右看,喋喋不休的说:“我就说了没事,你们偏不信,嘿,这门长得还真奇怪……”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搭在了门把手上,狠狠拧了一下那把手,嘴里嘟囔道:“咋打不开呢?跟被封住了似的……”
爆炸头拼命用力,两只手都握在了门把手上,死命的拧着它,像是不把它打开不罢休似的。
他拧动门把手的刹那,夏野和池昼掩护着光头,迅速退后了半步。
与此同时,走廊左边的墙壁上,一扇闸门轰然洞开。
一阵阴冷的风裹着咆哮,瞬间从闸门中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扑向了杵在门口处的爆炸头!
那东西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肉眼无法捕捉它的轨迹。
没人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只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骤然响起,划破了寂静的走廊。
那声音很熟悉,是刚刚还在嬉皮笑脸的爆炸头。
他还杵在门把手面前,嘴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两条腿抖得像是在刷糠,啪叽一声跪在了地上。
光头男一下就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在今天以前,他从来没听过这么凄烈的惨叫,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痛苦,非得把肺里所有的空气都挤出来一般。
但是,自从进入了这间房子,他已经听过很多次这样的惨叫。
全都来自他的兄弟。
这一次,是爆炸头。
血肉四处飞溅,瞬间就染红了墙壁,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皮肉掉落到了地上,光头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张带着一只耳朵的,软塌塌的,血淋淋的,人的,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