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什么?”
夏野显然没有听懂, 眼神中的困惑更多了几分。
他知道那些外星生物在想什么,很简单,不过是吞噬他而已, 占据他的躯体,夺走他的精神力,每一只外星生物都是这样对待人类的,说得难听一点, 在外星生物的眼中, 他们都是食物。
他不知道池昼为什么给他披上外套,语气里还带着些许晦暗不明的气息。他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池昼没有回答,他只是摇了摇头, 声音严肃而正经:“注意前方。”
好像他根本不觉得那是什么值得探讨的问题。
夏野收回了视线, 他一向很听池昼的话, 池昼让他注意前方, 他便将注意力全放在了圣者身上,不问缘由。
圣者仍在持续变化,它原本身处另一个时空,在那里,它建立起自己的领地, 与真实的人类世界交融, 为了见到夏野, 它屈尊纡贵, 降临到了次等种身上, 满腹皆是怨气。
它的视线黏在夏野身上,碧绿色的眼眸中满是令人作呕的贪婪。
池昼知道它在想什么。
他的眼神发冷, 默不作声的向前走了半步, 挡住了夏野大半身体。
少年人身形单薄, 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若有似无的白色布料带着些许禁欲又勾人的意味,瘦削的肩膀被他的外套挡住,连带着锁骨也一并遮得严严实实。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松香味,昭示着隐秘的占有欲。
圣者注意到池昼的动作,眼神转到他的身上,满满都是怨毒。
它想不明白。
它明明设计了那么精妙的剧本,为什么池昼还是撕裂了时空,再次来到了夏野身旁?
圣者一直知道池昼的名字,人类中的最强者,所有外星生物共同的敌人,驾驶着普罗米修斯剖开了“女王”的核心,抢走了它的蚀骨,令它们的族群元气大伤的人。
以人类之身在行使着神的力量,令它们胆寒的黑暗哨兵。
对于池昼,圣者一直目的明确,它不求能杀了他,这是无数同族一起努力都未能实现的目标,大家都知道那条黑龙的力量,遮天蔽日,无所不能。
圣者只想困住他,将他困在永恒的时间循环中,直至他的精神消亡。
—
为此,它设计了绝妙的剧本。
它知道这个人类的弱点。在虚影与他对峙的楼道里,它已经察觉到池昼的弱点。
不该有私情的人类兵/器,竟然会为了身边的少年动容。
圣者从浩瀚如烟海的记忆和情感中提取了最为激烈的几段,构筑出一个虚拟的世界,将池昼拖入其中。
既然他的弱点是夏野,那么就让他爱上他,再让他离开他。
在虚拟的世界中,这并没有什么难度。
圣者曾经是这样的以为的,直至它真的将池昼拖入了循环。
那扇敞开的教堂大门前,圣者抓住了他们进入其中的时机,在那瞬间分裂的时空,将池昼和夏野拽入了不同的世界。
池昼所进入的世界,不是满地尘埃瓦砾的十二区,而是一片花团锦簌,四处弥漫着甜香的玫瑰园。
少年会坐在雕刻着精美浮雕的庭院中,等待着他的到来。
面对身为SSS级向导的夏野,圣者无法突破他的精神屏障,更加难以提取他的记忆,但它并不觉得这意味着失败。在圣者看来,夏野太木讷了,与它见过的那些人类相比,他显然缺少某些部分,一些柔软的、感性的、能够让它抓住弱点的部分,夏野似乎是某种经过精密设定的仪器,不会哭不会笑缺少人类的味道。
他确实是最美味的食物,光是想象痛苦的神情浮现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圣者已经难以抑制吞噬他的欲/望。
但是作为诱饵,他显然不怎么合格。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圣者幻化出了最完美的次等种,为它们准备了无数魅惑人心的记忆。
幻梦中的少年有着羔羊般温顺的眼神,唇角的弧度甜美诱人。
圣者对此十分满意,认定池昼一定会沉.沦与此。
没有人不会沉.沦于此。
—
直至池昼撕裂时空,再次出现在十二区的街道上,圣者都没有去关注过玫瑰园的动静。
它坚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
池昼的弱点是夏野,而它为池昼构筑了一个比夏野更美好的幻梦。只要是人类,就不可能从那样的温柔乡中逃脱。
圣者研究人类已经很久了。从无数样本的记忆中,它得出铁一般的事实。人类渺小、软弱、无法抗拒诱/惑,总是屈从于本能与欲/望,根本不是什么高级的物种。他们所取得的一切成就,只不过是偶然得之的幸运,在族群的优越性上,他们远远不及自己。
比起总是受制于感情的人类,它们从不软弱,不会为了同伴牺牲自己的利益,更不要说生命。
从继承自“女王”的集体无意识中,圣者见过池昼是怎么从时空循环中逃脱的。
纷飞的战火中,池昼没有再固执的去救注定牺牲的队友,而是将那柄长刃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鲜红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角,黑龙从半空中俯冲而下,尾巴卷起一阵狂风,带着他冲出了时空裂缝。
圣者断定他是困于感情的人,不论是过去,亦或是现在。
池昼出现在十二区的街道上时,圣者感到一阵惊慌,飞快的调取了玫瑰园中次等种的记忆。
它发现事情跟它预想得完全不同。
—
四个小时前。
跟夏野一起踏入教堂的门时,池昼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门有问题,”他对夏野说,“附近有时空粒子痕迹。”
池昼抬起了手腕,他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配置了纳米分子感应器的腕表上,指针正在飞速转动。
很显然,附近的时空正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各项指数都呈现出一种爆表的状态,不断向上飙升,似乎要冲破检测值的极限。
“我知道,”夏野眼神沉静,他似乎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我们不可能不进去。”
池昼颇有几分无奈:“好吧,注意安全。”
他知道他和夏野会被分开。
圣者不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外星生物。它构筑出了如此庞大的领地,使用壁画和彩绘浮雕作为暗示,每一个细节都在昭示着某种狂傲,想成为人类的神。
它准备好了陷阱,等待着他们一脚踏入。
没有办法,他们不得不进入这座教堂。无数僵硬的、纯白色的石膏像正倒在教堂外的草坪上,满怀希翼的眼珠甚至不能再转动一下。
夏野走进那扇门的时候,池昼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他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轻声告诉他:“你需要的时候,我会出现。”
池昼向来是信守承诺的人。
—
进入玫瑰园的第一秒,长刃已然出鞘。
甜美的空气中,“天道”发出微微长鸣,池昼冷眼看着幻化成夏野的次等种向他走过来。
“池老师,”少年眉眼低垂,怀中抱着书本,“我有道题不明白。”
他抬起脸,飞快的看了池昼一眼,再次低下了头,眉眼间藏着一丝羞怯。
最为乖巧的学生模样,穿着军校的白衬衫,口袋上甚至别着他送给夏野的钢笔。
细节倒是还原得挺好,但……
“夏野不会这样说话。”
池昼没来由的笑了,他的手腕一翻,刀尖从书本上划过,顿时簌簌掉下几块纸片。
他的笑容很冷,眼神中满是厌烦,令圣者悚然一惊。
它没能从夏野的身上提取记忆,但短暂的交锋中,它所看见的池昼不是这样的人。
强势、温柔、无限的耐心和纵容,圣者曾经对这位人类最强哨兵不屑一顾。在外星生物的世界中,杀/戮是本能,越是强硬的手腕越是能够生存,温柔只不过是无用的边角料,池昼这种本该是冷硬兵/器的人,居然展现出这么多没必要的情感。
但是,在这座玫瑰园中,池昼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
温顺的少年没有得到他的青睐,锋利的刀刃从书脊上划过,留下一道刻痕。
“谁允许你们学他说话了?”
池昼脸色阴沉,黑龙从他的身后腾空而起,发出一阵刺耳的咆哮。
属于黑暗哨兵的精神力汹涌澎拜,立即包围了整座玫瑰园,在甜美的温柔乡上镀上了一层森冷的色泽。
风。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狂风,从玫瑰园的上空席卷而过,娇嫩的花瓣落在灰褐色的泥土上,瞬间失去了颜色。
“池老师,你在说什么?”
少年被吓了一跳,它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一切都是按照圣者安排好的剧本在进行,它学习了无数个使池昼爱上它的方法,却在第一步就失败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它的脸上流露出怯生生的表情,纤细的肩膀微微颤动,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是真的想向你请教问题。”
池昼的视线落在它的身后,看着空茫的玫瑰园。
“不要叫我池老师。”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藏着难以掩饰的愠怒。
“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想向你请教。”
长刃在半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刀花,削落少年一缕发丝。
少年的神色变得惊恐,作为由次等种幻化而成的NPC,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迷惑池昼。
当这意义无法实现的时候,它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
漆黑的发丝落在地上,迅速变成了灰白色,跟刚刚落在地上的玫瑰花瓣一模一样。
精神力构筑的世界中,任何没有实体的事物都不会有颜色,只会是虚无的灰白。
确定自己的判断没有失误后,池昼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向了瑟瑟发抖的NPC,漫不经心的问:
“夏野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