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手机闹钟刚响起来的时候蒋游立刻就醒了。
飞快地把闹钟关掉,蒋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晏折渊,发现后者的眉头正在逐渐收紧,似乎随时都有醒过来的可能,蒋游连忙伸手过去在晏折渊身上轻轻拍了拍,试图重新哄他睡着。
这一招在蒋游自己身上屡试不爽,所以推己及人,蒋游觉得对晏折渊应该也适用。
大概是因为受伤导致精力不足,外加昨晚又睡得太晚,晏折渊很少见地睡得很沉,被蒋游哄小孩儿似的拍了两下,脸上的表情渐渐舒缓,竟然真的又睡了过去。
“这才对嘛,多睡会儿才能恢复得快。”
蒋游松了口气,有点想摸摸晏折渊的脸再扒拉一下他的头发,又怕把他吵醒,停在原地进行了一会儿毫无意义的思想斗争,这才悄悄爬下床。
先给晏折渊重新测了一下体温,372c,体温正常,看来昨晚的药没白吃。
刷牙的时候蒋游还在努力地搜早餐食谱,经过一番挑选和审视最终决定做鸡丝粥。
冰箱里有阿姨熬好的高汤,鸡丝也有现成的,自己只需要正常煮粥就行,总体简单易上手,不容易翻车。
手抓饼好像也不错,材料同样都有现成的,难度约等于无,只不过有点油,晏折渊现在能吃这么油吗?
正想着,蒋游手一滑,不小心把手机掉进了洗手池里。
水龙头正好开着,汩汩而出的水流瞬间把屏幕浇了个透,蒋游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捞回来。
好在手机比较坚强,擦干以后蒋游试着操作了一下,发现还能正常使用,而且没有漏电和短路的迹象,不由松了口气。
最终还是放弃了手抓饼,早餐改成鸡丝粥、水煮蛋、热气腾腾的豆浆和洗净切好的新鲜水果,做完这些后蒋游又从冷冻柜深处翻出一袋阿姨手工做的煎饺,煎好之后还在上面细心地撒了一点芝麻。
把这些通通装盘上桌,蒋游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得意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我可真孝顺,他由衷地想,晏折渊这还能不感动?
晏折渊确实很感动。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原本思维还有些迟钝,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要拍拍身边的蒋游,可却意外地落空了。
意识一瞬间回笼,晏折渊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身边是空的。
门外隐约传来一些零碎的响动,似乎是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一股淡而温馨的食物香气跟着挤了进来,床沿随之一沉。
“晏折渊,起床吃饭!!”单腿跪在床边,趁晏折渊刚睡醒还没来得及反应,蒋游拿出撸狗的手法在他的脑袋上狠狠地揉了两下,这才心满意足地道。
吃过饭,两人一起把碗筷送进洗碗机里。
弯腰时晏折渊的袖口向上缩了一点,自然而然地露出一截手臂,蒋游无意间扫了一眼,整个人立时顿住。
一片泛着青紫的皮肤从袖口延伸进衣服深处,有些地方明显有渗血和肿胀的迹象,乍一看十分惨烈。
“晏折渊,你胳膊也受伤了,怎么搞的?!”
一边说一边从晏折渊手里接过最后一个盘子塞进洗碗机里,然后不等晏折渊回话,蒋游一转轮椅,让他跟自己从并排变成面对面。
突然之间天旋地转,晏折渊还有些懵逼:“游游……”
蒋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是直接把他的两只袖子都朝上卷了卷,这才发现两条手臂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摔倒的时候没注意蹭了一下,不要紧。”晏折渊避重就轻地解释道。
他故意没说得很仔细,但蒋游哪能不知道他说的摔倒是指从垮塌的楼梯上直接摔下来。
“已经让医生看过了,真的都是小伤,放心吧,过两天就好了。”见蒋游面色严肃,晏折渊立刻补充。
“都这样了还叫小伤,”想到自己之前鞋子不合适磨破脚都觉得很疼,蒋游再看晏折渊手臂上的这一片青紫更觉要命,忍不住小声抱怨:“而且你昨天怎么不说啊。”
不仅不说,还争着要洗碗。
蒋游有些无语,心想晏折渊不愧是我一生要强的爸爸。
“……忘了。”犹豫了一下,晏折渊选择实话实说。
手臂上的伤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就算疼起来也有限,以致于晏折渊压根不记得还有这回事。
“洗澡的时候也忘了?”蒋游追问,手指隔空在他的伤口上画了个圈,“这么大一片,能洗澡吗?”
“当然可以。”晏折渊道,试图粉饰一下太平:“就是蹭掉块皮而已。”
蒋游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可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好故作凶恶地瞪了晏折渊一眼,站起来道:“我去拿医药箱。”
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转过头:“老实点,不要乱动啊。”
不多时,蒋游把医药箱拿过来,重新洗了手给晏折渊涂药。
身体微微前倾,眉眼低垂,嘴唇也不自觉地抿着,疏落的阳光从他的碎发间穿过,变成细碎的金斑,一片片落在晏折渊的眼里。
蒋游涂得很认真,手上动作又轻又小心,好像生怕自己不小心弄疼了晏折渊一样,但其实一点都不疼。
看着蒋游满脸严肃地给自己涂药的样子,晏折渊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无数柔软的情绪如同涨潮海水般层层翻涌而来,转瞬之间便填满了整个胸腔,继而又撞在血肉构成的腔壁上,发出长长的、好似叹息一样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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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快涂完了,蒋游心念一动,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片段,随即便想起来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觉得晏折渊说的那句话耳熟了。
因为他也说过几乎一样的话。
勾起嘴角,手里故意加了一点点力气,把棉签在伤口上滚了半圈。
些微的刺痛把晏折渊思绪拽了回来,他抬起头看着蒋游。
“晏折渊,记不记得我上次说过什么来着?”蒋游笑眯眯地说。
晏折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看来是忘了,”绝口不提自己也是刚想起来,蒋游同样注视着他,一抹狡黠从眼中闪过:“需要我给你点提示吗?”
晏折渊笑着比了个手势:“请说。”
话音刚落便感觉到轮椅被轻轻地踢了一下。
低头一看,发现蒋游套着拖鞋的脚冲他晃了晃。
零星的回忆如同碳酸饮料里的气泡,噗地一声浮上水面。
时间飞快回溯,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在飞快倒退,从这里回到妙华山那间朴素的民宿房间。
“那什么,晏折渊,你给我吹一下呗。”
“就这一次!我保证以后会报答你的。”
“怎么报答,也给我吹吹?”
……
“都说了我会报答你的。”蒋游的眼神发亮,脸上写满“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没骗你”的得意,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将嘴唇凑到晏折渊的伤口旁边。
相隔并不太远的过去和此时此刻骤然重合。
一阵湿润的气流打着旋儿从伤口表面掠过,带来无比温柔的慰藉,蒋游忍不住笑了一下,乌黑湿亮的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晏折渊:“怎么样,现在不疼了吧?”
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和昨晚一样,待在书房的两个人各忙各的。
虽然是养病,晏折渊的工作却只多不少,一早上光电话会议就开了两个。
碰巧蒋游也有书要看,有论文要写,两个人各自占据书桌的一边,近在咫尺又互不干扰。
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蒋游的专注力难以保持长时间的集中,因此才看了一会儿书就想摸鱼,可是他抬头却看见晏折渊还在认真工作,又忍不住自我反省,再次投入马来文学的丰沛和湿热里。
到了下午,晏折渊把手头的工作暂时处理完,一直偷摸着观察他的蒋游立刻忍不住了。
“晏折渊,我不想看书了,看书好无聊。”
一边说一边故意把手里的书翻得哗啦作响,蒋游蹭到他的身边趴下,半边脸贴着桌面,低声抱怨道:“我累了。”
“那休息一会儿?”
“可是进度还没完成,今天至少要看完一半才行。”
晏折渊觉得他还有没说完的半句话,因此故意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那怎么办?”
蒋游不说话,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他。
晏折渊便也好整以暇地回望着他。
蒋游终于忍不住了,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伸过来,抓着晏折渊的袖子半是半是耍赖半是撒娇地晃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你给我读两页呗。”他理直气壮地说。
晏折渊总是很难拒绝蒋游的要求,更何况蒋游今天这么乖,完全应该得到更多的奖励。
他翻开书,从贴着便利贴的那一行念了起来。
“……那时很多事还没发生。但有的事还是提早发生了。你还不懂得时间的微妙。它不是只会流逝,还会回卷,像涨潮时的浪。”
“……那些梦并没有消失,即使是在做梦的人死后。它们变成了杂草的种子,随风飘散,当然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是梦,也就跟一般的杂草种子没两样了。”
仿若梦呓的零碎句子,每个字都散发着雨林气候的潮湿和闷热。
在晏折渊平缓的读书声里,蒋游逐渐泛起睡意,眼皮一点点落了下来。
“……我也是杂草的种子。”
在梦的边缘,他咕哝着自己完全没理解的句子。
“你不是,”晏折渊笑了一下,忍不住轻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你是蒲公英。”
杂草的种子落向无边无际的原野,唯独你落进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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