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想过“原罪”会在此刻出现,地下的温度低了下来,灰暗的土地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就连中心的炼金阵法,也似乎感受到这股可怕的力量,变得暗淡下来。
呼吸变得沉重,江辰川缓缓吐出一口雾气,就算他再愤怒与坚定,可事实是,现在的他对“原罪”或者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都毫无办法。
被藏于阴暗处的眼瞳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管是江辰川,还是列奥尼德,都不敢上前一步,明明扭曲的源头就在前方,却被那双眼睛挡住生路。
“所以……你想把我永远留在这里?”
江辰川试探着说道。
“原罪”没有回应,不,应该说,它本就不是一个生物,无法用人类的观念去定义它的存在。
双方相互对峙着,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可令人意外的是,似乎有外力影响着这个世界,法阵运转的光芒忽然黯淡下来,明明处于扭曲的中心,却感觉扭曲正离他远去。
仿佛能看见层层叠叠的世界被打破,时间的困境撕裂,整个端庭洋馆正在慢慢恢复正常。
“初冬……”
时间与空间划分的界限撕裂,隔在他们之间的屏障消失不见,那是令人震撼的时间扭曲,正缓缓湮灭在江辰川的面前,伴随着无数条时间线的挤压与力量的波动,那双眼睛便也开始消失。
于是,初冬的身影像是电影里的科幻场景般,闪动着跳点逐渐显现在江辰川的面前,地上的法阵上有着被明显破坏的痕迹。
那是很难形容的感觉, 处在混乱中的人们突然回到正常世界, 一下子身体有些强烈的不适感, 那种跳脱在虚幻与现实之间的疯狂,是一般人一辈子都无法接触的体验。
不断降低的温度在提醒着江辰川,随着时间的流逝, 波尔尼亚的气温似乎更低了。
“列奥尼德。”
江辰川转头寻找,却得不到列奥尼德的回应, 似乎是在扭曲结束后, 他完成了他的使命, 便重新回到博物馆内。
“我没看见他……抱歉,我要离开了。”
初冬开口说道, 魔女教派的任务还未完成,回到现实,就意味着他们两人之间的立场发生了改变。
“那个指头……”
“这是魔女大人的任务, 我必须完成, 伊维尔先生, 我想说……谢谢。”
真是一次别扭的感谢, 初冬步伐沉重,她踩过法阵, 整理好自己的眼罩,便朝出口走去。
转过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地下的入口, 直到确认初冬的离开,江辰川才松下一口气, 下一秒,便变了一个脸色。
“我需要一个解释。”
“哎呀呀……真难得, 你居然主动找我。”
男人出现在他的身边,就像是幽灵般阴魂不散, 他一直都在,就跟上次在马戏团时一样,像观众台上的看客,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你也知道的,那可是原罪……”
“少废话!”
江辰川愤怒地低吼,就算想要侵蚀他,在这种地方也不可能成功,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弱点,“原罪”的存在就向它的名字一样……
最初原始的罪恶。
利用的恰恰就是人类的心理。
在最软弱的地方击溃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线。
男人的目光升起,他在看着一片空洞,谁也不知道他在看着什么,也看不懂他内心的想法,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只能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它正在慢慢成长,那些曾经被你们摧毁的力量,会一点点地,重新出现在‘原罪’身上……小心啊,江大队长,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简直就是噩梦,除了他,没有人能彻底抵抗原罪的侵蚀,就像一个生命倒计时,宛如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挂在他的头顶,随时可能落下。
“还有多久?”
“我也不知道……它又不受我控制, 别忘了,我……只是你意识的一部分,但如果你非要知晓,也可以跟我做个交易。”
男人踱步来到江辰川的身边, 像是恶魔般低语着。
“绝无这种可能!”
江辰川坚定地回应。
“话别说太满啊……”
男人轻笑, 那腐朽破败的身躯逐渐消失在他的眼前。
诡异而又虚幻的意识世界停止,江辰川低头看了看法阵,转头离开了地下。
……
一出地下,江辰川便察觉到某些不对劲,洋馆内的灯全被点亮,转换为明亮的世界竟然一下子无法适应。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江辰川心中正有些疑惑,可他还没走出两步,便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时间并没有等待,等江辰川打破扭曲离开时,距离他来到端庭洋馆,已经过了好几天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已经在这个世界消失好长一段时间了,凭借着记忆按照原路返回打算离开,却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伊维尔!”
是洛克伦的声音。
“急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打算来了,邀请信也没收,去找你,房东却说你早就来到洋馆……对了,他说你前几天就出发了?”
看着洛克伦焦急的神情,江辰川也无法跟他实话实说,只得随口应付一句:
“临时有些变故,放心,答应的事我会做到的。”
“就是奇怪,你没有邀请信,是怎么进来的?”
洛克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洛克伦。”
“嗯?怎么了?”
出声打断了洛克伦的思路,再让他思考下去恐怕会出事,江辰川想到在扭曲的第一个世界中见到的那个死去的男人,和洛克伦有几分神似,大概能推断,死去的男人应该是霍斯特家族的人。
“若是想要了解你们家族的历史……”
话还没说完,便能感觉有人在向他们靠近,江辰川即使刹住了话头,转身一看,又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托勒·克莱斯警长……”
那个勇闯狂兽马戏团的新人倒霉蛋,目光下移,脖子上包裹得严严实实,隐约还能看到渗透的血丝,伤口似乎还没好全的样子。
“停!我现在不在公职……”
果然,当他真正地站在江辰川的面前,那股没由来的恐惧还是让他忍不住想要转身逃跑,可治安厅的身份倒是给了他不少勇气。
“托勒·克莱斯先生。”
江辰川及时改了称呼,看着他们熟络的样子,洛克伦一脸茫然。他怎么才回家一周多,怎么连治安厅的人都认识上了。
“伊维尔,治安厅里有些人可不太欢迎私家侦探。”
洛克伦好心提醒道。
虽然有时候会合作,但有些固执死板的人总是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比如,私家侦探总在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之类的观点。
“没事,算是相识。”
托勒·克莱斯示意,江辰川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洛克伦的肩膀,跟着托勒·克莱斯走了出去。
洛克伦担忧地看了一眼,女仆找到了他,身为霍斯特家族的血脉,还有很多事等待着他去处理。
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夜色已将江辰川的身影吞没,找不到行踪。
“少爷,快去吧!”
女仆在一旁焦急地催促道,洛克伦不得不转身离开。
室外果然比洋馆内还要再冷一下,显然,几天前的江辰川并没做好那么完全的准备,托勒·克莱斯看出了江辰川的状态,便邀请他一起乘坐他的私家马车。
车夫早已在门口等待多时,为他们打开车门,领悟到托勒·克莱斯的意思,识趣地远离。
强压着身体的恐惧,托勒·克莱斯抬眼看着眼前一脸淡定的男人。
“你有话想跟我说?”
在短暂的沉默后,还是江辰川先开的口,打破了马车内的宁静。
“我这几天在调查你。”
“嗯,所以呢?”
和预想中的反应不同,江辰川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平静地回应,看样子也没有多少做贼心虚的样子,这让托勒·克莱斯有些犹豫,可停顿一会儿后,他继续说道:
“治安厅抓捕了一个少年,精神出现了一些异常,名叫杰森,两天前从端庭洋馆离开,而经过我的了解,你在失踪前,也正好来到端庭洋馆,而现在又从洋馆内出现,不用跟我说你回过家,我能百分百确定,你并没有回过家,先生。”
“所以,你怀疑……”
“我有理由怀疑,这次的凶杀案与你有关,当然,那个夏境女人,也有很大的嫌疑。”
托勒·克莱斯说着说着,似乎开始笃定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江辰川,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某些破绽。
可事实是令他失望了,江辰川听完后沉默地点点头,便没了其他反应。
“你不……辩解一下吗?”
托勒·克莱斯卸下一口气,语气也变得友善起来。
“我该辩解什么?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事,又该怎么让其他人相信,托勒·克莱斯先生,你的思路不错,可结果错了。”
江辰川双手撑着手杖,看着托勒·克莱斯说道,平静的面色中,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他在……悲伤什么?
托勒·克莱斯对此感到疑惑。
“你该回洋馆看看,待会那里可能需要你的存在,警官。”
待会会发生的骚动,有个警察在场,或许会更好一些。
“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辰川抬起眼眸,湛蓝色的瞳孔内倒映着自己的脸庞,托勒·克莱斯愣了一下,那双眼睛,仿佛会穿透一样,看到他的内心深处。
他的内心深处?
连托勒·克莱斯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种奇怪的想法,莫名其妙又符合某种特定的运行逻辑。
“伊维尔先生,你最好老老实实地把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这样,或许会对你有所帮助。”
“再不去就晚了,警官先生。”
江辰川好心地提醒道。
托勒·克莱斯咬咬牙,就算有千百万个不愿意,但他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他打开车门,寒风止不住地往车内灌去。
“砰——”
一声略带着情绪的关门声,将所有的冰冷都隔绝在外,一场短暂地交锋下来,显然是托勒·克莱斯完败。
“呼……”
呼出一口气,直到这时,江辰川也才能放松下来,他疲惫地靠在坐垫上,就算他的精神坚定,可身体却扛不住这么折腾。
还没放松几秒,便听见从洋馆内传来尖锐的叫喊声,一阵响动,估计要不了多久,治安厅的警察便回包围这里。
行的正坐的直,江辰川也不惊慌,就这样靠着闭目休息,脑子慢慢地盘算着他目前手中掌握的所有线索。
就在这时,只觉得马车震了一下,像是上来了一个人,江辰川刚睁开眼,便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坐上了车夫的位置,转头将皮质箱子一丢,便开始驾驶起马车来。
“初冬?”
看见她的侧脸,认出了前不久才分开的熟人。
“坐稳了,伊维尔先生!”
初冬的声音传来,一声马啸,车轮慢慢转动起来。
“等等!”
可怜托勒·克莱斯的车夫,这时才注意到这里的情况,当他想赶来时,马车已经提速,只能追逐着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你该感谢我,伊维尔,他们发现了那几个少年的尸体,迟早会找上门来。”
初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而江辰川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
“我不能走,我本来没有任何嫌疑。”
“什么?”
耳边尽是风声,初冬有些听不太清楚,江辰川看着窗外快速闪过的街景,说明马车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移动着。
“按照正常的思路,我只要留在现场就好,洋馆时间恢复正常,那几具尸体死亡时间在我失踪之前,所以,我只需要安静等待,等到法医出尸检报告就好了,托勒·克莱斯警官的那个性格,反而能帮我证明清白。”
“那我现在放你下车?”
听清话语的初冬转过头问道。
“不用了。”
江辰川重新靠回椅背上,安静地享受短暂的休息时光。
本来没有得嫌疑,托初冬的福,现在……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