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渝回到吃水比001浅的长江公安110上,顾不上擦身上的雨水,再次举起对讲机:“吴处,我韩渝,收到请回答。”
别看周围一片汪洋,却不具备陵海预备役营水上编队的通航条件。
好不容易找到以前的老河道,但河道太过狭窄,好几处河道两侧的河堤上种了树,有的堤段上甚至建有民房。
参天大树现在能勉强看到树冠,至于那些民房甚至连房顶都看不着。
雨越下越大,天阴沉沉的,视线又不好。
水上编队随时有搁浅的危险,一旦搁浅,再想回到长江就难了,整支水上机动的抢险编队就会失去战斗力。
作为一号水上编队的航行总指挥,吴海利如履薄冰,忙得焦头烂额。
他听到韩渝的呼叫,急忙拿起对讲机:“韩书记,我知道情况紧急,可我们这边真快不起来!”
“大部队不用来了,立即返航执行八一大堤3号段的加固任务。”
“不用去?”
“你那边通航条件不好,这边是完全不具通航条件。”
“那前面的险情要不要抢护?”
“这边的险情不是很严峻,只是子堤溃口,也就是垒子堤的沙袋被冲掉了一段。涌进垸里的水,可能都没有正在下的暴雨雨量大。并且这个民垸的面积不小,正在往里涌的洪水不会对垸内造成太大影响。”
“那我们现在就返航?”
“大部队返航,灌浆分队和运输分队的三条小船留下,001也过来。”韩渝想了想,接着道:“邹总在不在?”
“在!”
“让党员突击队准备钢管扣件,动作要快。”
“4号预桉?”
“嗯。”
“明白。”
……
洪水的流速越来越快。
天上下雨,胸口以下全泡在浑浊的洪水里,冻得郑团长等人的牙齿都在打架,腿已经冻麻木了,以至于都感受不到洪水在双腿之间往堤内涌,只知道要抓紧身边的人,要站稳了,不然一个不慎又会被冲下去。
“驻港部队”的那个咸鱼说再坚持一个小时。
时间过得真慢!
想坚持一个小时谈何容易。
好在从附近堤段赶过来的军民奋力苦战,用一切能用得上的东西,勉强控制住溃口不再往两侧延伸。
就在官兵们一个劲儿埋怨“驻港部队”怎么这么慢的时候,一条比之前更大的公安船出现在视线里。
泡在水里看水面,视角极为独特。
远远望去,那条公安船真大,真像一条军舰。
“同志们,我们到了!郑团长,我们来了!”
“少废话,能不能搞快点。”
郑团长怒骂了一句,可惜风大雨大,公安船上的人听不见。
让众人更想骂娘的是,公安船并没有来溃口这边,而是缓缓往前面没溃口的子堤靠。
可能水太浅靠不上去在那抛锚,随即往子堤上搭跳板。
紧接着,七八个人沿着跳板上岸,能依稀看到还有人在船上,被船头挡住了,应该是在船尾忙碌。
就来了一条船,只来了几个人,能顶什么事?
“你们先稳住,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郑团长急了,强忍着双腿因风湿病引发的剧痛,沿着人墙挪到没溃口的这一侧,在子堤上的战士帮助下爬上来,结果腿太疼了,在水里泡久了又有些麻木,加之子堤上泥泞不堪,刚走出几步就摔了个跟头。
战士急忙把他扶起,搀着他小心翼翼地赶到001的“登陆点”。
“兄弟,麻烦你们让一让。”
“陈健,动作快点!”
“朱叔,我们准备好了,起吊吧。”
001后甲板上的吊臂再次发挥作用。
朱宝根和小陈勐拉滑轮,把早绑好的一捆钢管吊了起来。
许明远赶紧拽绳子,随着吊臂转向,悬在半空中的钢管被拉到了子堤上。
李军等突击队员赶紧上去解吊钩和钢丝绳,然后打开刚才吊上来的麻袋取出早准备好的扣件,用扳手就地组装“钢管栅栏”。
这是准备搭脚手架……
郑团长刚看出点眉目,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船上传来。
“老郑,咸鱼跟你说好的一个小时,我们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这速度怎么样,你不能再骂娘了吧?”
“老杨!”
“你站那儿别动,我这就上去。”
跳板湿滑,杨政委可不想掉进洪水里洗澡,借助竹篙支撑,小心翼翼走上岸。
十几天没见,老战友也搞得怪模怪样,竟把对讲机和手机都绑在胸前,对讲机和手机外面都有防雨的塑料罩。
看着老战友生怕掉下去的样子,郑团长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问:“你的兵呢?”
“在这儿啊。”杨政委转身指指001后面,笑道:“后面还有三条船。”
郑团长探头看了看,发现确实有三条船,并且有几个人影在船上忙碌,追问道:“就来了这几个人?”
“嗯。”
“你们的航母编队呢,你们的挖掘机、推土机呢?”
“没来。”
“没来!”
“确切地说是回去了。”
“为什么回去?”
杨政委知道他有风湿病,搀扶着他胳膊,示意两个小战士先去忙,随即凑到他耳边:“我们的任务跟你们不一样,你们只要守住这个民垸,我们要抢护整个下荆江两岸干堤的重大险情。”
郑团长咬牙切齿地问:“我们这儿不重要?我们这儿的四万多老百姓的命没人家金贵?”
“话不能这么说,真要是不重要,我们就不会来了!”杨政委瞪了他一眼,解释道:“你知道我们为了来支援你们冒了多大风险、费了多大劲儿吗?”
“你们费什么劲儿?”
“我们是从你们之前没守住的那个溃口进来的,那个溃口看似挺宽但很浅,根本行不了船。我们要先把挖掘机的主臂换上加长臂,跟疏浚航道似的在水上作业,把溃口处的水下堤坝挖掉之后才进来的。”
“很麻烦?”
“你说呢。”
“可你们总共带来这么几个人,能帮上忙吗?”
“肯定能。”
正说着,许明远这边已经准备好了。
他扛起大锤,直奔溃口处而去。
李军、陈健等突击队员两人一组,抬着刚组装好的“钢管栅栏”紧跟而上,剩下的突击队员或扛着大锤、或扛着钢管跟在后面。
“同志们辛苦了,请你们再坚持十分钟!”
许明远看了一眼用血肉之躯堵口的官兵,便指着溃口与没溃口的子堤结合部:“李军,就放在这儿,扶稳了。”
“我们肯定会扶住,但你要看准点!”
“放心,不会砸到你手的。”
许明远抡起大锤,对准钢管就往下砸。
一下,两下,三下……
一连二十几锤,三米多长的钢管栅栏就竖立在127团的人墙后面。
这只是砸下去了,并不意味着能够受力。
高继春等突击队员顶着滚涌进来的洪水,赶紧上去用钢管斜着支撑。
连接栅栏这一头要用扣件固定,堤内有坡,另一头插不进堤身,要用钢管继续打桩,打桩好之后要蹲在跟瀑布般滚涌下来的洪水里再次用扣件固定。
不但很专业,而且敢打敢拼。
郑团长大概搞清楚“驻港部队”打算怎么抢护了,滴咕道:“这十几个兵还行。”
杨政委低声道:“这是陵海预备役营的党员突击队,什么叫还行。”
“全是党员?”
“不但全是党员,并且大多是干部。”
杨政委指指正在洪水里忙碌的官兵,介绍道:“那位叫许明远,原来是刑警大队长,现在既是海关的干部,也是陵海预备役营的副教导员。许明远身边的那位叫李军,是滨江出入境边防检查站的现役干部,正营。”
“边防武警也来了。”
“嗯。”
“李军身边的小伙子也有来头,人家不只是退伍兵,也是陵海市w书记的驾驶员!”
……
杨政委还没介绍完,一排脚手架就已经安装固定好了,公安船的高音喇叭里突然传来广播声。
“堵溃口的同志们请注意,堵溃口的同志们请注意,请你们立即顺着脚手架撤离,请你们立即顺着脚手架撤离,撤离时注意安全,撤离时注意安全!”
“弟兄们,这里交给我们了,你们赶紧下去休息。”
许明远等人一边喊话,一边扶着冻得瑟瑟发抖的127团官兵撤离。
紧接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锚的001缓缓开到溃口前,但没有靠近溃口,而是慢慢的调了个头,开到距溃口正前面约二十米处先抛下一个船锚,然后调整航向把船尾对准溃口。
郑团长看的一头雾水:“老杨,这是做什么。”
“准备堵口,公安船要带住堵口的船,不然过来堵口的船会被洪水冲向子堤。”
“你们准备沉船?”
“沉船解决不了问题,再说这样的小溃口也用不着沉船。”
杨政委话音刚落,一条货船“冬冬冬”的开到溃口前,能依稀看到公安船上真有一条缆绳系在货船上。
“杜源,立即架皮带输送机,准备抛投沙袋!”
“许教,准备接沙袋,看准位置,注意安全。”
随着韩渝下达命令,只见船上的132团官兵和泡在溃口里的陵海预备役营党员突击队官兵纷纷举起手,表示收到。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子堤上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只见货船上的人架起了一个长长的皮带输送机,一个个沙袋就这么被输送机送到溃口处。
泡在溃口里的许明远等人站在输送机尽头下方的两侧,掉下一个沙袋,他们就立即蹲在洪水里把沙袋安放到脚手架那边。
如此反复,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成功堵上了一半溃口!
第一条船上的沙袋用完了,第二条船跟上。
等把皮带输送机运到第二条船上,沙袋又源源不断往溃口处送。
跟码头装卸货物似的,船上的人只需要把早准备好的沙袋抬起来往输送机上扔,在溃口处的人只需要把输送过来的沙袋往需要的地方码……
“政委政委,我韩渝,你在不在郑团长身边?”
“在。”
“请郑团长说话。”
“老郑,找你的。”
刚才都以为要完蛋,结果人家三下五除二就把溃口堵住了,难怪人家说问题不大!
郑团长缓过神,接过对讲机问:“韩队长,什么指示?”
“郑团长,你真会开玩笑,我指示谁也不敢指示你。”
“什么事?”
“我们的船上大概剩七千五百个沙袋,既然都已经带来了,不可能再带回去。哪里需要你说话,我们这就帮你送过去。”
“需要,到处都需要!”
“给个具体位置,我们还有其它抢险任务,不能在这儿耽误太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