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船闸,董科长和韩向柠赫然发现船闸上也笼罩着紧张的气氛。
一股浓烟从闸室里弥漫出来,船闸管理所的高音喇叭拉响警报,闸门上的报警灯不断闪烁。
一个工作人员戴着安全帽、脸上套着防毒面具,站在正缓缓打开的闸门边,举着小喇叭命令点到名的船只准备出闸,同刚抵达船闸外的002一起疏散闸内的船只。
001现在的任务不是灭火,而是防止火势蔓延。
韩渝、梁小余和朱宝根在徐三野的命令下操作水枪水炮,在船闸出口处“人工降雨”。
只要参加消防演练,就不用交过闸费。
六条所装载的货物不怕雨淋的货船自愿参加消防演练,船主船工穿着雨衣、雨靴,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冒着“倾盆大雨”,在船闸工作人员和002的指挥下把船缓缓开了出来。
王队长接到命令,把001缓缓开进船闸,只见火光和浓烟来自一条小小的钢制浮标船。
长江水位和白龙河水位永远不会一样高,所以船闸不管什么时候只能开一道闸门。
北边的闸门打开了,火点北侧的船只可以出来,紧挨着南边闸门的五条货船走不了,被熊熊燃烧的大火给困住了。
为防止火势蔓延,岸上的船闸工作人员正用水管给他们“人工降雨”。
001从闸室左侧慢慢靠近火点,很快就把大火扑灭了。
为确保“失火船只”不会复燃,高压水炮停止喷射,水枪依然在工作。
王队长确认梁小余和朱宝根把缆绳系上了浮标船,果断倒车,就这么一边继续喷水一边把“失火船只”拖出船闸。
看着被困在里面的货船,在船闸工作人员指挥下一条接着一条驶出船闸,董科长感慨地说:“模拟船只在闸室里失火,这个火点设置的好。”
老章没想到他居然懂行,不禁笑道:“闸室的空间是封闭的,一旦有船发生火灾,同样在闸室里的其它船根本无法避让。如果火势很大,靠船闸的消防水管扑灭不了,那首先要考虑的就是防止火势蔓延,并以最快速度疏散其它船只。”
“老章,你们之前演练过?”
“没有,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
“真是第一次,但我们研究过方案。”
有装备不等于就有战斗力,董科长没想到他们竟如此专业,好奇地问:“你们请专业消防人员来指导过?”
“也没有。”
老章抬起胳膊,指着外面解释道:“不过我们徐所去消防队取过经,还安排梁小余,就是高个子的那孩子,去消防队训练了二十八天。”
韩向柠忍不住问:“章叔叔,你们究竟是派出所还是消防队?”
作为未来的沿江派出所副所长,老章对所里的定位正在向徐三野靠拢,得意地说:“当然是派出所,但我们沿江派出所的情况与其它派出所不一样,想维护好社会治安,确保水上运输安全,必须要做到五项全能。”
“哪五项?”
“水上人口管理,打击违法犯罪,消防救援,抢险救灾和协助相关部门执法。”
“消防救援和抢险救灾不是一回事吗?”
“当然不是一回事,我说的抢险救灾是台风、洪水等自然灾害。台风每年都刮,你们港监主要是救援遇险船只,而我们不但要救江上的人也要救岸上的人。”
老章顿了顿,补充道:“每年刮台风,渡轮停航,电话线路不通,我们跟江对面的隆永乡就会失联,谁也不知道岛上的情况,到时候我们就要发挥作用。”
陵海不是东启,极少有台风直接登陆,但每次刮台风都会受影响,几乎每年都会因台风造成经济损失乃至人员伤亡。
董科长意识到他们真不是一般的派出所,微微点点头。
他和韩向柠本以为消防演练结束了,接下来要去做拖力测试,结果驶出船闸才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江边加油站设置了一个火点,加油站的工作人员跟船闸管理所一样全员出动,联合001一起扑灭大火,然后是白龙港客运码头。
火点设置的都很科学,一切贴近实战!
值得一提的是,岸上一直有人在拍照。
等演练到白龙港客运码头时,摄影师从在船闸时的一个变成了三个,并且正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的竟是个熟人。
“肖干事,你怎么来了!”
“这边搞消防演练,我肯定要来。”
港务局绝对是跟港监局打交道最多的一个单位,港务局宣传处的肖干事跟董科长打完招呼,朝正在脱消防服的韩渝喊道:“咸鱼,过来。”
“肖干事好。”韩渝把湿漉漉的消防服交给梁小余,爬上客运码头的趸船。
“让我看看眼睛。”
“早好了。”
“脖子呢?”
“脖子也好差不多了。”
韩向柠没想到小学弟竟认识港务局宣传科的人,走上来问:“怎么了?”
韩渝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早上不是跟你说过去东海办过案么,那次受了点皮外伤,已经好了。”
“小韩,你认识咸鱼?”
“肖干事,我们是同学!”
“差点忘了,你们都是航运学校毕业的。”
拖力试验就在码头做,董科长忙着跟王队长和老章交代做试验时的注意事项,一个船检科的工作人员忙着指挥朱宝根和梁小余系拖缆,另一个工作人员忙着安装机械式的载荷表。
韩渝正准备去帮忙,突然发现徐三野和张均彦正在跟两个不认识的人在说笑,看上去很高兴,说着说着一起去了白龙港派出所。
肖干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问道:“咸鱼,你不认识他们?”
“不认识,没见过。”
“瘦瘦的那位是你们滨江公安局水上治安科的余科长,高个子是港区分局的韦副局长。”
“他们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在我后面来的,刚才听张所说他们是从你们所里找到船厂,又从船厂找到船闸,一路找到这儿的。”
一下子来了两个领导,应该是所长的朋友。
如果是公事,就算杨局没时间陪同,丁教也会陪同。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梁小余把对讲机送了过来:“咸鱼干,徐所找你。”
咸鱼也就罢了,居然被晒成了干……
韩向柠实在控制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韩渝无比尴尬,连忙举起对讲机:“徐所徐所,我韩渝,什么指示。”
“十一点了,先吃饭,拖力试验吃完饭再做,请董科和肖干事他们先去白龙港饭店,我马上到。”
“是!”
工作重要,吃饭一样重要。
韩渝按徐三野早上的布置,让朱宝根和梁小余呆在码头看船,通知刚从002上来的指导员请董科他们先上岸。
……
与此同时,徐三野坐在张均彦的办公室里,笑看着水上治安科的余科长问:“余秀才,你怎么想到来我这儿微服私访的。”
“不欢迎?”
“不是不欢迎,主要你是市局领导,就这么越级来找我不合适。”
余科长看看正笑而不语的韦局,打开公文包取出今天的滨江日报:“我是看到报纸才知道你们局里设了个沿江派出所,也是看到报纸才知道你现在是沿江派出所长,还不声不响搞出这么大动静,想着闲着也是闲着,过来看看的。”
县公安局的经费来自县财政,除了局长之外的人事任免都是县里说了算。
说是条块管理,其实是以块为主。
徐三野不认为市局的水上治安科能管到沿江派出所,半开玩笑地问:“你来就来呗,为什么要拉上老韦。”
“我们之前只是见过几次,没怎么打过交道。你跟老韦关系好,我当然要拉上老韦。”
“这么说你是不欢迎我?”韦局故作不快地问。
徐三野咧嘴笑道:“我怎么可能不欢迎你,主要是今天有一大堆事,没法儿陪你喝酒。”
张均彦一边散烟一边笑道:“徐所,我今天没什么事,我帮你陪韦局和余科。”
徐三野虽然没怎么跟余科长打过交道,但对余科长比较了解。确切地说眼前这位在市局太有名,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他是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毕业于西南政法大学,曾是滨江公安局学历最高的干警。
他非常有才,一分到局里就被安排到秘书科,专门写材料。
照理说像他这种高学历又在领导眼前转的人应该大有前途,结果因为太有才,材料写得太好,几任领导都离不开他。
而他因为太有才,刚开始瞧不上科长和同事,后来由于总得不到升迁又瞧不上局领导,在局里的人际关系糟糕透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的那些同学几乎都走上了领导岗位,就他还在写材料,市局也确实有点对不住他。
尽管他把能得罪的领导同事都得罪了一遍,局领导依然不想放他走,他要是走了谁写材料?
于是把他从秘书科调到水上治安科当科长。
治安科很厉害,加上“水上”两个字就另当别论了。
滨江虽然在长江边上,是内河第一大港,但港口是交通部的,港务局自己有公安局,江上的治安轮不着市局管,市局也懒得管。
除了长江之外的内河航道倒是很长,毕竟是水网地区。
别的不说,就说陵海境内的大河小河,弯弯曲曲的,加起来有几百公里。
点多线长,水上派出所不管设在哪儿都不合适,所以大多区县干脆不设水上派出所。
正因为如此,别的科室或许很清闲,但至少能上传下达。
水上治安科由于各区县没有设立水上治安管理部门,只有上传没有下达。
包括他这个科长在内,只有两个人。
平时的主要工作依然是帮局里写材料,涉及到与水上治安有关的会议去参加一下。
据说有一次去省厅开会,兄弟市局参加会议的都是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长,就他一个水上治安科长,越想越郁闷,回来之后找局领导。
局领导担心他辞职撂挑子,到时候没人写材料,于是给水上治安科加挂了一块滨江市公安局水上分局的牌子,然后就没然后了……
徐三野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跑白龙港来,半开玩笑地问:“余秀才,你是不是不想再做光杆司令,是不是看上我沿江派出所了?”
“老哥果然是爽快人,我是水上治安科长,你是沿江派出所长,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
“你有钱吗?”
“没有。”
“你有人吗?”
“也没有。”
徐三野哈哈笑道:“什么都没有,你拿什么跟我谈!”
要什么没什么,居然想来摘桃子,亏他想得出来。
韦局禁不住笑了,张均彦生怕余科长尴尬干脆转过身去。
“我有这个。”
余科长并没有不高兴,微笑着从包里掏出一枚公章。
徐三野接过看了看,笑道:“余秀才,你这个水上公安分局跟皮包公司差不多,你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打算用这个萝卜章来收编我沿江派出所?”
“哥哥,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去做工作。”
“我不感兴趣,这工作你也做不下来。”
“怎么就做不下来。”
“我们在江边砸了近四十万,这桃子是你余秀才想摘就能摘的吗?别说我不会答应,就算我答应杨局也不会同意,除非你捧四十万给他。”
“哥哥,兄弟混得不怎么样,确实搞不到钱。但我们可以联营,你可以来我这儿挂靠啊,我不收你挂靠费。”
这几年社会上到处在搞“联营”和“挂靠”。
比如吴老板的白龙港船厂,就是挂靠在白龙港村小学下面的,一是私人想开厂很难,二来校办厂能享受到一些税收方面的优惠政策。
徐三野意识到余秀才想摘桃子想疯了,不禁笑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联营,又为什么要挂靠你那个皮包公安分局。”
“你要是跟我联营,挂靠到我这儿,那你能管的就不只是陵海这一段江面。到时候整个长江滨江段你都有权管,从皋如一直管到入海口!”
见徐三野若有所思,余科长趁热打铁地说:“只要哥哥点头,我现在就回去找局领导,请局领导跟杨局沟通协调。”
“然后呢。”
“给你们加挂滨江市水上分局水上治安警察大队的牌子,你做大队长,你的指导员做教导员,只要是滨江水域的案件,你们都有权管。”
这如意算盘打得真漂亮,换作别人真会上当。
徐三野可不是别人,心想辖区越大责任越大,将来江上要是出了什么事,上级才不会管你跟余秀才是“联营”的还是“挂靠”的。
有多少本钱,做多大的生意,不能好高骛远。
再想到杨局和墙头草对沿江派出所的态度,徐三野又觉得这是个增强沿江派出所力量的机会,沉吟道:“兄弟,这么大事我要考虑考虑。再过半个月,我们的趸船就要拖到江边,到时候请你来捧场,来帮我们剪彩。”
“行,我肯定到!”
“走,先去吃饭,不能让港监的人等。”
张均彦没想到徐三野这么好说话,去白龙港饭店的路上,悄悄拉住他问:“徐所,你真打算跟余秀才联营?”
徐三野抬头看了看正在跟李卫国谈笑风生的余秀才,捂着嘴不动声色地说:“不管怎么说他是上级水上治安管理部门的一把手,给他点面子,请他来剪彩,让我们局里的那几位看看也挺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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