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机在赵汶生出门的间隙, 以周潇潇的名义请了两天假，周四、周五两个晚上。
洗衣机打过电话之后，又用微信联系, 方便周潇潇自己查看聊天记录。
如果不出意外，一家三口都会留在家里。没人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 一切充满不确定性。
季凌微照旧将小圆寄放在辅导机构，陪她玩一会儿，再让她自己画画, 或者玩玩乐器。
距离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小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病态。但她人小，又戴着帽子, 脸被遮住大半, 穿着长袖连衣裙, 只要不凑近看，不触碰她的身体，就不会发现异常。这也是季凌微能带她出去逛街买东西的原因。
当她有意识的时候, 自己会注意保持距离。无意识状态，放任她在外面游荡才会出问题。这样定点安放，还有“故事机”带孩子, 她的状态一直很稳定。
季凌微准备离开，小圆问：
“猫猫老师, 明天还来吗？”
“想不想来？”
“想。”
“那就来。”
“好。”小圆点头, 顿时安心。
季凌微准备回家充电, 下午再把她接走。
“她不用上学吗？”负责人有些疑惑。
“最近生病，休息几天。”
“原来是这样, 难怪脸色不太好。”
季凌微与她聊了几句才离开。
【电冰箱】：水哥注意一点, 别让人和小圆近距离接触
【水龙头】：安心！
【电视机】：猫猫大佬要回来了吗？小圆爸爸在书房, 小圆妈妈还没起来
【电冰箱】：OK
季凌微回来之后，又变成黑猫形态。变出插头之后，在小圆的卧室里充电。每天循环，他已经轻车熟路。
家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尸臭，主卧还好，书房是重灾区。已经死亡的人五感会钝化，察觉不到异味，季凌微作为猫的时候嗅觉灵敏，便异常不适。
【电冰箱】：花洒，能不能控制植物净化空气？
【花洒】：我试试！
植物主要都在阳台，他们太忙，家里的植物都是容易打理的，比如绿萝、富贵竹、栀子等等。
花洒以前都是控制植物监视、打探，或者缠绕敌人，从来没想过净化空气，尝试之后发现真的可行，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电冰箱】：效果很好
【花洒】：新用法get！
尸臭渐渐散去，但书房、主卧的门关着，里面的味道仍然浓郁。搬动植物进出对猫来说有些困难，不如等门打开的时候再净化。
在玩家的控制之下，这个家仍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祥和，处处整洁干净，一如往昔。
赵汶生白天呆在书房，用电脑处理后续工作，给妻子、女儿写长信，键盘声音很轻，他动作已经十分僵硬，十指血肉模糊，可见其中白骨，写得很慢，几天也写了几千几万字。
周潇潇睡在床上，即使闭着眼睛，也满脸不安，想说随时会被惊醒。她大多数时候，只在固定时刻苏醒，按照固定程式行事。
今晚她的固定模式将被打破，具体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即使这有风险，但留在家里，比让她去医院更可控。
下午，季凌微准时去接小圆回家，照常把她送到一楼门口。
“猫猫老师再见！”
“别忘记告诉你妈妈，她已经请过假了。”
季凌微提醒。
“好！”小圆怔了怔，点头。
最近这几天妈妈的记忆力确实不太好。
【电冰箱】：小圆快回来了
【花洒】：猫猫大佬你会化妆吗，要不要先给小圆妈妈化个妆？
【水龙头】：确实要化个妆，不然她直接从房里出来会吓到小圆
【电冰箱】：不会化妆，但可以提醒
季凌微变成黑猫蹿回家之后，溜进主卧。
她的状态果然变得更糟糕了。
身体上已经出现了大量尸斑，目前只是暗红色，看起来像是血脉不畅，还没发展成大块大块的青紫痕迹。
后脑处的伤口已经腐烂，里面的脑组织严重变质，连头发都遮不住了。这次季凌微用口红在便利贴上写了四个字——化妆、假发。
他来不及留在房间看周潇潇起床的反应，这个时间点，应该去书房收容赵汶生。
季凌微尽量不在赵汶生面前表演黑猫变身电冰箱，以防赵汶生的三观受到巨大的冲击。虽然已经被冲击过，亲眼目睹，感觉还是不一样。
他让电视机控制赵汶生进冷藏室，等赵汶生进去之后，再将冰箱门关上。
赵汶生恢复意识已经是两三分钟之后，他发现自己又在冰箱里，还算镇定。如果晚上留在家里，必须待在冰箱中，他可以接受。
他本以为一切会像昨天那样，那种未知的强大的力量想将他带走，然后冰箱极力抵抗，把他留在这里。过程中他可能会付出一点代价，比如身体坏得更严重，但总归留在家里。
今天规则的力量却格外强大，或许这个世界已经发现了bug，开始强行修复。季凌微想将赵汶生留下来，那股力量直接将他一齐带走。
规则的力量忽然变得灵活了一些，没有采用直接对抗的形式，而是选择将整个电冰箱一起转移。
之前规则的力量只针对赵汶生，想将他重新送回死亡的地点，发现有外来力量介入，这次直接将书房内部分空间封锁，再连着一起送走，连对抗的过程都省去了。
季凌微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出现在山石堆里。
【洗衣机】：我怎么感觉书房有什么力量溢出来了
【水龙头】：猫猫大佬，你还在家里吗？
【电视机】：应该不在了，我和赵汶生的联系因为距离太远已经断掉了
【花洒】：啊？？？
【电冰箱】：我已经在山里了
【水龙头】：嘶，怎会如此——
【电冰箱】：我会尽快回来的
【洗衣机】：加油啊猫猫大佬！！！
季凌微重新变成黑猫形态，从赵汶生挖出来的通道里出去。一家三口的死亡时间都是同一天，赵汶生刚开始两天没有回家，应该在挖这条通道。
后面的每一天虽然都会出现在原来的位置，被山石压着，但那条通道他已经挖过一遍，是客观存在的。只要脱离死亡区域，重新找到出去的通道，就能省很多时间。
“你能出去吗，要不要我出来？”
赵汶生在冰箱内部道。
季凌微没有回应，以黑猫形态迅速穿梭在通道之中，迅速离开这座已经坍塌的山。
这附近非常荒凉，只有省道、国道才有过路车经过。赵汶生能以人类形态拦过路的车，出点过路费就能捎回去，季凌微现在是只猫，只能偷偷蹭车。
那种小汽车很难蹭上去，车速快，关着车窗，他跳进去会很明显，封闭式货箱也进不去，只有那种拉动物的车才好蹭，但要面临目的地不一致的问题。
季凌微如果不带赵汶生，可以变成更方便的形态，比如鸟雀，比如更小的虫子。现在还收容着赵汶生，想减小损耗，只能选择性价比最高的黑猫模式。
他先后蹭过运送沙子、木头的车，又蹭运猪、运牛的车，路过高速车站还偷偷充过电，回到小圆所在的市已经是第二天上午，披星戴月、风尘仆仆。
＊＊＊
即使赵汶生不在家，母女俩也过的并不平静。
没有季凌微的眼前一黑技能，剩下的玩家们齐心协力，手段百出，或是抵门、或是放电视、或是操控身体，才让周潇潇离开主卧之前化好妆，戴上假发。
周潇潇做好晚饭之后就要出门。
“妈妈，你要去哪里？”小圆问。
“上班。”周潇潇扭头，诧异地看了女儿一眼。
“可是你今天已经请过假了，明天要陪我一起过生日，今天晚上要好好准备。”小圆提醒道。
周潇潇下意识相信了女儿的话。
这的确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我请假了吗？”但周潇潇确实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看看手机。”小圆盯着妈妈碎了的屏幕，心中有些异样，这几天妈妈好奇怪啊。
“原来我真请了假……看来明天可以在家好好陪小圆了。”
“明天妈妈送你去上学，晚上再接你回来。”
“不用妈妈接，猫猫老师会接的。”小圆想到猫猫老师，忍不住笑起来。
“猫猫老师？”周潇潇疑惑，是指那只黑猫吗？
玩家见她们聊到这里，为了不漏馅，电视开始播放动画片，周潇潇诧异，“你打开的吗？”
“不是啊……”小圆都已经习惯了，她家的电视就是会自动播放，还不放广告。
“那它怎么自己开始放了，是不是坐到遥控了？”周潇潇四处找遥控，等她找到的时候，已经忘记了自己刚刚问的话。
“我该去上班了。”周潇潇看到墙上的挂钟，神色一僵。
“妈妈你已经请过假了！”小圆再次提醒，心想，妈妈的记忆力真的好差哦，一定是工作太辛苦了。
周潇潇又重新看了一遍短信，心中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确实看过这条短信，原来真的是她发的？
“那今天妈妈就不去上班了。”周潇潇思考了一会儿，记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问，却完全想不起来要问什么。
究竟是什么事？
她忘记了什么？
周潇潇捂住头，脑袋里一阵又一阵痛意席卷而来，像有钢刀在刮弄。她闭上眼睛，痛苦至极。
“妈妈，你没事吧？”小圆立刻扶住她，十分担心。
“没事……就是突然头痛了一下。”周潇潇再次想起几个零碎的记忆片段。比如那个雨夜，比如……
她继续思考，记忆一片模糊。
“妈妈我给你按一按！”小圆伸手。
周潇潇立刻躲开。
“你早点吃饭再去睡觉，妈妈还有别的事要做。”周潇潇脚步匆匆，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好。”小圆见妈妈回主卧，立刻偷偷摸摸进厨房，把妈妈为她准备的晚餐全部倒在猫猫的碗里，再把碗带回房间。
周潇潇回房间后，立刻给赵汶生打电话。
彼时，赵汶生还在冷藏室里。
而季凌微又在荒野之中，等在省道边，物色要蹭的车。
赵汶生艰难接了电话，声音沙哑：“潇潇…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周潇潇神色严肃。这件事必须要等赵汶生回来，才能告诉他。
也只有赵汶生回来，她才能把小圆交给他。
除他以外，小圆交给任何人，她都不会放心。
“正在…回来的路上…明天就能到家了。”赵汶生努力发音，尽量让每个字都清晰标准，自从他的脑袋歪了之后，说话就变得困难起来，不时带一点气声。
“好，晚上可以休息一会儿，别总开车。”周潇潇说完，又有些担心：“你没事吧，说话声音怎么这样？”
“没事，就是这里风大，信号也差。”赵汶生笑了笑。
“你现在已经出院了吗，身体怎么样？”周潇潇问。
“明天你就知道了…”赵汶生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安抚意味，仿佛无事发生过。
“潇潇，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他坦然道。
“什么事？”周潇潇不解。
“当面才能说，先给小圆过生日。”赵汶生道。
“好，我也是这样。”周潇潇说完，心中却蒙上一层阴影，难道赵汶生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两人聊了几句，周潇潇挂断电话。
赵汶生沉默良久，沉沉叹了口气。
“妈妈，你是不是给爸爸打电话了？”小圆听到了他们讲话的声音。
“是。”周潇潇心中担忧，面上没有表现出分毫。
“爸爸怎么不和我说话？”小圆有点失落。
“我想爸爸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想他可以给他打电话，”周潇潇轻轻在女儿头上摸了一下，只碰到头发就收回手，“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明天就到。”
“真想快点到明天，眼睛一闭上，再睁开，天就亮了！”小圆伸了个懒腰，然后掏出电话手表，给赵汶生打电话。
“爸爸——”
“我想你了！”
赵汶生接了女儿的电话。
“我也想你。”赵汶生接电话的时候嘴角下意识上扬，脸上是幸福、喜悦的表情，眼中却是深刻的悲切。
“爸爸，你明天几点到家呀？”小圆问。
“这个要看忙不忙，爸爸尽量早一点回来。”赵汶生语气温和。
“好！”小圆点头。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爸爸给你带回来？”赵汶生问。
“我只想爸爸早点回来，别的什么都不要。”小圆想了想，有些失落，不管爸爸带什么，她以后都用不上了。
“好，爸爸一定早点回来。”赵汶生十分认真。
“我给爸爸准备了礼物！”小圆压低声音。
“什么礼物？”赵汶生惊讶，他在家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这件事。
“现在还是一个秘密，等爸爸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小圆卖了个关子。
“好，爸爸很期待。”赵汶生忍不住笑起来。
“那小圆有没有给妈妈准备礼物呢？”赵汶生问。
“有！”小圆狠狠点头。
“小圆因为妈妈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妈妈非常辛苦，以后小圆要对妈妈好，有问题好好沟通，不要和妈妈吵架。”
赵汶生心中酸涩，语气放柔。他知道小孩忘性大，不能对女儿记住抱太多期望，但他还是希望女儿能多体谅妻子一些。潇潇有时候很直接，对小圆也严厉，但她很爱小圆，只是不擅长表达。
“我从来不和妈妈吵架，妈妈记性不好，忘记事情我还会提醒她。”小圆想到最近的事，有一点点骄傲。
“真棒，小圆真是我们家最聪明最可爱的小天使……”父女俩聊了一会，挂断电话时都有些意犹未尽。
等他们说完话，周潇潇看着阳台那里的鸡，眉头紧皱：“这只鸡是哪里来的？”
“是小刘阿姨送的，她说妈妈脸色不好，送只鸡让你煲汤喝。”小圆解释。
“原来是这样……”周潇潇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件事，她脑中还有点微薄的印象，却想象不出具体的画面。
“明天小圆生日了，今天晚上就把这只鸡煲成汤吧，明天早上可以吃鸡汤面。”周潇潇提着菜刀，走向阳台，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小圆立刻捂住眼睛，又从指缝里面偷看。
“咯咯哒——”
“咯咯哒——”
老母鸡再度开始叫唤。它已经在家里呆了几天，前面有米、有水，虽然吃完和腿都被绑住了，扑腾不动，但也勉强活着，精神头还不错。
“下蛋了？”周潇潇捡到一个鸡蛋，总觉得自己好像捡过一次。
“妈妈，鸡都已经下蛋了，今天就不杀它了吧……”小圆拉住周潇潇的袖子。
“好。”周潇潇把蛋捡走，打算养着鸡，给小圆下蛋。
“不知道猫猫去哪里了……”小圆想到这里，叹了口气。
“可能出去玩了。猫要是不乐意，不能强行抱猫，也不能去抓猫的尾巴，要摸的话，只能很轻的摸。”
“妈妈放心，猫猫从来不咬人，不过不喜欢让我抱……”小圆叹息。
母女俩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聊过天，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们聊了一会，又看了会电视，晚上九点，周潇潇就催小圆睡觉。
小圆乖乖洗澡睡觉，拒绝了妈妈帮忙吹头发的提议，自己吹干，再回床上。
周潇潇每天晚上都出去上班，现在不出门，反而适应不了。想睡睡不着，想收拾房间，家里整整齐齐，一尘不染，植物也长得很好，好像没什么事能做。
上次包的饺子还在冰箱里，冻太多东西也不好，不新鲜了。她想给女儿多留些东西，具体留什么，却想不出来。
实在无所事事，她开始装饰房间，以前参加幼儿园活动的时候买过气球，彩带还没用完，现在还能拿出来用。
她先把庆祝生日的英文气球贴在墙上，再开始装饰别的地方。她独自在客厅忙碌，肢体僵硬，颇为不便，做事却很细致，一点一点把客厅布置好，很有过生日的氛围。
房间装饰好之后，她开始思考该给小圆准备什么生日礼物。意外发生之前，她想过送公主裙，或者是小圆喜欢的鞋子。现在想留下更深刻的、更长远的礼物，却想不出。
一想到未来她会缺席小圆的生活，心就痛得厉害。她忽然想到了送什么，去书房写信。
这里的东西似乎和她上次进来时，看到的有些不一样，但上次是什么样子，她已经想不起来。
她想写很多很多信，以后小圆每过一个生日，都能拆一封信。她可以把信交给丈夫，再让丈夫转交女儿。
等小圆长大，考上心仪的学校，第一次工作、第一次领到工资、第一次恋爱、与喜欢的人组建家庭……
人生中还有那么多重要的场合，她不能一一参与，不能在小圆需要的时候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小圆什么都别怕，家里有爸爸妈妈。她只能以写信的方式，留下只言片语。
她每写一个字，心中就抽疼一次，写到后面肝胆俱裂，却流不出一滴泪。写着写着，她忘记了时间。
一个恍惚，她又出现在那条坑坑洼洼的路上，转头，那个男人提着酒瓶子，向她抬了抬下巴，眼神轻蔑，还带着令人作呕的恶心意味。
周潇潇站在那里，看着那人越走越近。
一切又重演。
那人倒在血泊里，涌出来的鲜血被水冲淡。
她也躺在地上，只觉坠入无际深渊，整个世界离自己越来越远。
“小圆还在等你回家——”
她听到一个陌生、年轻的男声。
她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但小圆……小圆还在家里……
她从地上起来，摇摇晃晃往家走。
仍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
她猛然转头，身后空无一人，一个水龙头孤零零躺在地上。
等她回家洗完澡，又恍惚起来。
她应该做什么来着？
她总觉得自己有件事没做完，为了知道这件事是什么，她将家里几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很快在书房发现了未写完的信。
等她将所有的信写完，天已经亮了。
周潇潇给小圆做好早餐，目送小圆背着书包离开。
她本来打算送小圆去学校，看着自己僵硬的、青紫色的手，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在手机上下单，买了一堆菜。都是丈夫和女儿喜欢吃的。
她记忆力越来越差了，总是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放调料，又尝不出味道，不知道最后做出来的饭菜是什么味道。
季凌微紧赶慢赶一晚上，总算在上午九点多的时候赶了回来。他首先将赵汶生放在书房，在小圆房间充了会电，再匆匆去公园接小圆。
“久等了。”今天季凌微比平时要晚一个多小时，小圆一直等在那里，每次看到有人经过，都以为是猫猫老师，等看清楚不是，就失望一次。
“猫猫老师你来了，晚一点也没关系的，只要猫猫老师能来就好。”一看见他，小圆眼睛骤然亮起来。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季凌微问。
他不知道小圆最后会遭遇什么，或许她会得知父母的死讯，或许她会变成什么奇异存在。
如果境遇悲惨，今天可能是属于她的、最后的平静时光，季凌微希望她能开心。
“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吗？”小圆仰头。
“有些地方不太行，比如警局。想去的话，只能在外面看看。”
“……”小圆怔住，认真看着季凌微，眼睛圆圆的，“猫猫老师，我不是很想去看警察叔叔，想去别的地方可以吗？”
“可以。”季凌微点头。
“我想去幼儿园给朋友送礼物。”
“去一下就回来，很快的。”
“对了……我的礼物……”小圆才想起来，她的礼物还在家里。
“没事，我给你带出来了。”季凌微充电的时候，正好看到礼物，就直接收走了，以免小圆妈妈看到之后会问小圆，是谁和她一起买的。
“猫猫老师真好！”小圆根本就没有去想，为什么猫猫老师能从她家里拿到礼物。在小圆心里，已经把猫猫老师当成了妈妈的好朋友，是可以信赖的人。
“走吧。”季凌微拎住粉红豹的头，让小圆牵尾巴。
走着走着，小圆忽然问：“猫猫老师，你以后会记得我吗？”
“会。”季凌微点头。
以前的事他不记得，自他有记忆的那一刻起，每件事他都记得很深刻。就算过去很多年，他也不会忘记小圆。
“那就很好了。”小圆又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儿。
季凌微一直牵着她，经过那个下水道口，小圆紧紧藏在他身后，不敢往那个地方看一眼，身体开始颤抖。
“别怕。”季凌微在她头上拍了一下，直到他们走过几十米远，小圆才慢慢恢复正常。
现在下水道口还围着几块石头，像这种比较隐蔽的地方，就算出了问题，只要没人发现，物业不一定能及时查漏补缺。
“大哥，拐弯的地方，有个下水道的盖子不见了，麻烦尽快补上，有安全隐患。”出小区门的时候，季凌微特意叫住保安，指明方向。
“好。”保安点头，认真记下这事。
“谢谢你，猫猫老师。”出去后，小圆郑重向他道谢。
“我也要谢谢你。”季凌微同样向她道谢。
在此之前，他就算看到下水道没有盖，也只会视而不见，漠然路过。以后再遇到相同的事，他会像赵汶生一样，在周围放一点明显的遮挡物，这并不难。
除此之外，他还萌生了一些新的想法。小圆一家即使遭遇不幸，也从来不将恶意施与其他的人。
他不是这种纯粹的、善良的人，但以后做事情的时候，会多考虑一下，尽量寻找最优解。
“为什么？”小圆不理解。
“因为小圆很可爱。”季凌微又拍了一下她的头。
“可爱也要谢谢我吗？”小圆歪头，一脸茫然。
“对。”季凌微点头，向她笑了笑。
那双金色的瞳不带丝毫情绪，仿佛一面镜子，只会倒映，极少出现自己的私人情绪。此刻却别样温和，被他注视着，就像站在温暖的日光里。
“猫猫老师也可爱。”小圆几乎要迷失在那双眼睛中，全心全意信赖。
“……”季凌微笑了笑，没再说话。
很快他们就到了幼儿园，季凌微将小圆准备的礼物一一发出去，就连文老师都有一份。
小圆有很多很多话想说，最后只说了句：“谢谢大家关心我，认识大家，我很高兴。”
“小圆感冒好了吗，有没有去医院呀？”文老师发现小圆脸色变得更差了，有些担心。
“老师放心，我没事的。”小圆向文老师笑了笑，又向大家挥手：“我要回家了。”
“大家再见。”
“小圆再见！”
“明天放假了，小圆一起玩呀！”
“小圆来我家玩吧，我家的兔子生了小宝宝…”小朋友们纷纷向她挥手，一直张望。
走了一段路，小圆才哭出声。
没有眼泪，只是小声的抽噎。
因为太伤心，她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她蜷缩着，蹲在地上，小小一团，乌黑的卷发披散，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动物。
季凌微不知说什么，在一边为她打伞。
大概是因为她已经降至谷底，最近季凌微一直照顾她，小圆也没有出什么意外。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小圆发现父母已死的真相吧，玩家像一层层钢板，挡在真相之前，用尽手段，将一家三口隔绝在真相之外。
这是坏运气无法打破的铁壳。
他们小心翼翼维持着，每时每刻。
“对不起，猫猫老师。”
小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没关系，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季凌微问。
“我不知道。”小圆摇头。
“要不要出去玩？”季凌微问。
“我不知道。”小圆想不出来可以去什么地方玩。
“走吧。”季凌微还有一点钱没花完，带小圆去最近的电玩城，带她在玩具水池边捞鱼，带她打地鼠，带她玩游戏。
他尽量挑选不那么耗费体力的游戏，反正也不在乎花钱多少，全部花光最好，带她玩了个痛快。
最后小圆从电玩城出来的时候，抱着几个娃娃，戴着儿童墨镜，头上是一顶漂亮的大草帽，口袋里还放着几张大头贴，堪称满载而归。
今天这一天玩下来，已经到了下午。
季凌微送她回家，送到一楼电梯口。
“猫猫老师，明天见。”小圆向他挥手。
“生日快乐，小圆。”季凌微向她道别。
“谢谢猫猫老师！”小圆转头。
“我和我的朋友，都祝你生日快乐。”季凌微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她上楼。
“谢谢猫猫老师的朋友！”小圆笑起来，酒窝浅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