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江知火垂眸, 又抬头看向颜慕。
颜慕还是一幅淡淡然然的神情，却死死咬住唇角。
口嫌体直！！
江知火当即抓住颜慕手腕，放声大笑。
普通触碰能够抑制发热, 只是不能松开。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肩膀直颤，“就你这样, 你之前还笑我！”
颜慕撇撇嘴, “啧”了一声。
狠狠嘲笑一顿, 把之前的仇报了, 江知火又惆怅起来。
这事，逃不掉。
江知火深深吸了一口气，秒变绝望, 说道：“我继续了……”
颜慕抬起一只手, 挡住脸。
江知火松开手，发热的感觉重新涌起, 痛楚沿着每个毛孔泛出，由内而外, 恍若刀子正玩命在体内肆意搅动。
江知火把自己忍了个半晕不晕, 才有勇气抬起手, 搭在上面。
颜慕浑身一颤。
就在此时，被丢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起。
江知火动作停顿，有些茫然的转向铃声传来的方向。
颜慕：“……”
两次了！
这种事被打断两次！
颜慕直接扯过江知火的脖颈，拉起他在唇上吮了吮, 将手机丢给他：“你电话。”
江知火从被发热折磨懵的状态中晃过神来，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边传来一道女声：“喂, 你好, 省立医院ABO科, 请问是江知火吗？”
江知火：“是。”
护士：“是这样的, 两个月前您来检查过，现在建议您找个时间来复查一下。”
在巷子里突然二次分化是两个多月钱的事，被标记当天就被送到医院。当时医生说得非常明确，深度标记的Omega发热无法使用抑制药物，离开医院前还抽了管血，交到首都医院送检，后续如果有结果或进展会通知江知火，如非身体不适，可以在家观察不用再去医院。
这也是两个多月来江知火和颜慕没有想过再去医院检查的原因。
既然现在打电话来说要复查，去就是了。
ABO科周天不上班，护士问江知火什么时候有时间，江知火说：“我问问。”接着捂住话筒，问颜慕道，“医院通知复查，下周什么时候有空？”
“都行。”颜慕说。
江知火对护士道：“那就下周一吧，二十号。”早去早超生。
护士翻看日程表，问道：“周一下午四点可以吗？”
江知火礼貌道：“嗯，好的，谢谢护士姐姐。”
护士轻轻笑了一声，挂断电话。
江知火点开日历设了个日程提醒，以免自己忘记时间。
之后抬起头，发现颜慕正在看他，江知火可还没忘了刚才那事，挑起眉毛，目光挑衅似的往下一瞥，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颜慕冷哼一声，抓起浴巾，洗澡去了。
房门一关，房间之中骤然安静下来。
江知火一改方才的游刃有余，躺在床上，将手机丢到一旁，双手撑在脑下，盯着天花板发呆。
洗完澡出来时，江知火正趴在床上打游戏，一连串子/弹射/出的音效挡住身后的开门声，颜慕没进去，坐在客厅沙发上。
想不通。
心理会给暗示作用让自我蒙蔽，但身体不会。
颜慕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别想了。
颜慕放弃自我剖析时，屈潇发来消息。
屈潇：颜少颜少颜少！
屈潇：和Shin那事，你解决得怎么样了？
这周颜少考试，屈潇忍着没去打扰他，连Shin也放了一周假，哪个都没法问，已经把满心八卦的屈少爷憋坏了。
颜慕回得很快，问的却是：什么事？
屈潇：还能什么事啊？
屈潇：Shin给你表白那事啊，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颜慕：……
屈潇：颜少？
颜慕：没什么。
颜慕：那天喝醉了，乱说的。
屈潇：？
这两天没有排班，江知火放纵自己休息了一天，考试和补课都过于费神，只有睡觉才能治愈疲惫的身体和心灵。
从早睡到晚，又从晚睡到早，周一精力充沛的来到学校，一上楼，便发现汤安妙被一群男女生堵在走廊，瑟瑟发抖，邱编张开双臂挡在她身前：“对方不愿意说，安妙不过是帮人家保密而已，你们不要再问了！”
“我们知道啊。”人群中有人说，“我们不是没问名字嘛，就透露点信息，好歹告诉我们一下，到底是哪个班的嘛。”
又有人说：“就是啊，学神头一回盖戳，这不怎么能不问清楚？”
邱编被这些一大早就来围追堵截要问学神的Omega到底是谁的家伙烦得不行，好奇心旺盛对高三学子来说是好事，但不是用来逼问女孩子的。
汤安妙被从楼上追到楼下，邱编不爽：“你们既然有本事来逼问安妙，怎么不去问问颜学神？”
一提颜学神，站在前面的几个姑娘便是一片愁云惨淡，愁眉苦脸。
身为学神后援会资深会员，她们当然是问过颜慕的。
先是从颜慕身边的谢裘下手，谢裘一听这事也是一脸懵逼：“什么Omega？我怎么不知道？”
上周颜慕就感觉怪怪的，校花请假没来，颜慕也没去打听，谢裘实在没忍住问他：“颜哥，你怎么这么消极，还打不打算追校花啦。”
颜慕沉默许久：“这件事我做错了。”
谢裘没懂他什么意思，但甭管什么意思吧，归根到底就是不追校花了的意思！
谢裘这边问不出来，又辗转打听了四班众人，皆是一无所知。
后来姑娘们就开始论坛上以匿名状态私聊颜慕：Omega到底是谁？男的女的？学神求告知！
论坛私聊会跳提示框，一看全是一群匿名的，颜慕自然没必要回答，随便挑了一个，回复三个词。
——没谁，你猜，勿扰。
辗转多处，实在是问不出来了，姑娘们才来堵的汤安妙，她是唯一的知情人，谁知一班这位Omega守口如瓶，不管谁问，都是一句：“不好意思呀，我还没问过他能不能够说出来，不好乱讲的。”
“诶，你们在干什么？校园霸/凌啊？”江知火拨开人群，挤到汤安妙和邱编身边。
“火哥。”邱编告状，“他们一定要来问那天的Omega到底是谁。”
江知火看向众人：“这有什么好问的？”
人群中有人说：“我们想知道的不是那天发/情的Omega是谁，而是颜学神的Omega是谁。”
江知火：“哦，这问题啊，问我啊。”
前面几位女生眼睛一亮：“原来你知道的吗！！是谁是谁！！”
江知火漫不经心道：“没谁啊，就是我啊。”
众人：“……”
汤安妙见江知火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周围人一幅“呵呵，你别逗我了”的神情，也添了一句：“真的就是火哥。”
Omega发/情/事件发生后，有人曾提出思路，打听打听有没有提早交卷或没来考试的，但问过整个年段之后，发现当天除了最后一个考场的江知火提早交卷走了，其他人都老老实实待到下课。
于是所有人立马排除了Omega是高三年段的可能性。
“哈哈哈哈哈哈。”有个男生说，“火哥，你别掺和了，谁不知道你是Alpha？高一入学当场测试，我们可全看到了。”
江知火：“……”
他转向汤安妙，无奈的耸耸肩。
何其可悲，他说了实话，居然没一个人相信。
这场闹剧在早读课上课铃响起后便结束了，所有人只能按捺住好奇心回教室。
一中改卷速度快，周一上午，考得早的语文和数学成绩已经出了。
第一节语文课，丁健辉按以往惯例，第一件事就是念成绩，发试卷。
念成绩对一班学生来说不是公开处刑，大家都考得很好，相反还特别喜欢这种公布成绩的方式，能明确知道自己和其他人的差距，更有动力。
这次语文考试所有人都发挥得很稳，没有大进大退，前面念成绩时还偶尔会有悉悉索索的讨论声，到最后一张试卷时，全班忽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一个人的成绩还没公布。
江知火感觉到全班视线再一次集中到他身上，不由得坐直身子。
讲台上，丁健辉一字一顿：“江知火，本次半期考语文成绩，70！虽然离及格还差一段距离，但是本次进步很大，值得鼓励。”
安静两秒，全班欢呼。
“啊啊啊啊！！！”
七十！居然考了七十！比一百二的一半还多！如果数学英语也能七十，那总分就是二百一！比上次提了九十分，平均一下，江知火一个人的成绩提高就能把平均分拉高两分！！理综要再高一丢丢，没准能超越四班！万一呢！
“太棒了啊啊啊！！！”
“火哥太强了！！”
“这次半期考无敌了啊！”
“火哥牛逼！！！”
江知火：“？”
啊？？？
不是？？？
他只是考了个七十分啊？？？
？？？
一班动静太大，尖叫鼓掌跺脚，欢呼声久久不散，传到二班，宗倍没忍住给江知火发消息。
宗倍：火，你们班怎么了？
宗倍：有什么大喜事？
江知火必然是在玩手机的：不知道，好像是在庆祝我语文考了70。
宗倍：？
宗倍：这仗势，我踏马以为你要被保送Q华了。
下午，英语和理综成绩也出了。
八十！！！
火哥的英语居然考了八十分！！！！
理综也牛逼！居然有一百一！！
第一节下课，一群人围在江知火桌侧。
“火哥！！这次你的进步太大了！！”
江知火正在收拾桌面，讪笑道：“哈哈哈哈……是吗？”
“看来你最近是真的在努力。”
江知火继续尬笑：“哈哈哈哈哈哈……”
不是，对他要求就这么低了吗？
总分三百三，没一科及格的，居然能这么高兴？！
他也该高兴高兴吗？哈哈哈哈哈我好棒棒？
一班的同学在丁健辉的带领下于某些方面有种谜之集体荣誉感。
“这次三百三，下次就是四百三了！”学委十分欣慰的拍拍江知火的肩，“火哥，你有书读了！！！”
江知火：“？？？”
学委又问：“那你接下来的学习计划呢？”
“接下来？啊，对，我下午请……”假。
江知火刚说一个“请”字，后面一个“假”字还没说出口，周围瞬间静下来，课代表班委学委眯起眼睛，凝视江知火。
“请假？”
“刚考好点就请假？”
“火哥你有点飘啊？”
“这学习态度不行啊！”
他们越说越往前，江知火一点点后退，后背贴在墙上：“不是，我下午有事。”
学委：“有什么事？”
语文课代表：“高三学生能有比学习更大的事？”
数学课代表：“没有，你没事。”
班长：“是的，你要学习。”
江知火目光惊惧：“……”
疯了！这群人疯了！
退无可退之时，有人敲了下窗户。
是颜慕，单肩背包，拇指扣在背带上，淡淡对他道：“走了。”
江知火瞬间从位置跳起，他就坐在窗边，手掌撑在窗檐，轻轻一跃，整个人就已经翻出窗外。
他揽住颜慕的肩：“我是要和学神讨论后半学期的学习计划，大事，先走了，再见朋友们。”
说着，趁教室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拉起颜慕一路跑到校门口。
这人跑了一路依旧保持一张高冷脸，问道：“我为什么也要跑？”
江知火：“你不跑会被追问Omega是谁。”
颜慕：“……”
他揉了揉眉心。
确实烦。
那篇关于他的飘红贴后来走向有些许偏，开始晒起照片。
体育课的，升旗的，走廊的，教室的，各种角度的偷拍。
每一张角度都奇形怪状，但颜慕逆天颜值硬生生扛住了这些镜头。
偷拍都那么帅。
一天下来，四班来了不少高一学妹围观。
幸好四班同学身经百战，班里有大帅逼，还有学神光环加成，来膜拜围观的不少，学神性子高冷，不像江知火，还能不要脸的主动走出去给那些人看，再问一句：“要拍照是吗？想要我摆什么姿势？剪刀手行不行？”
四班早就练出经验，下课铃一响，关门关窗拉窗帘，出去上厕所的要对上暗号才放进来。
颜慕：“……”
头很疼。
医院距离学校不远，两人选择走路过去。
还是上回那个医生，先给江知火开了张拍片的单子，又去抽了管血，回到诊室时片子已经传到医生的电脑了。
医生盯着片子，放大又缩小，移到另一张，循环，聚精会神的看了一阵，神色认真严肃得江知火要怀疑自己身患不治之症，良久之后才转过身，对江知火和颜慕道：“果然是这样。”
果然是哪样？不治之症了？！
江知火不由得感到紧张：“什么？”
医生没有立马解释，而是先问了他们几个问题。
医生：“之前和你们说的各种意义上的接触，你们有尝试吗？”
江知火点点头：“有。”
医生：“开始效果如何？现在效果怎样？是不是在一点点缩短？”
江知火：“是。”
医生：“你的标记，后颈上的齿痕，是不是也在变淡。”
“……是。”这一声是颜慕回答的。
医生：“那就没错了。”
江知火一头雾水：“啊？”
之前他和颜慕都认为，抑制时间缩短是由于身体类似抗药性的机制，听医生这么说，似乎不是？
医生将电脑屏幕调整方向，往左偏了些，确保两人都能够看到，鼠标在其中一张片子上画了个圈。
医生：“你原本是Alpha，被标记时Alpha体征占主要，腺体还未完全成型，现在依旧处于逐渐分化成Omega的过程中。”
“所以，你这个深度标记，并不像其他Omega那样会留一辈子，而是会逐渐消失，等你完完全全分化成Omega，这个标记便会完全消失。”
江知火：“……”
“也就是说，齿痕之所以变浅，抑制时间之所以减短，都是因为标记正在消失，你对Alpha信息素的依赖也在消失，现在可以慢慢用一些特效药了。”
“……”
“…………”
会诊室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颜慕没有开口，就连当事人江知火张了张嘴，不知想说什么，最后一句也没说出口。
医生见无人说话，便又拿出两张报告，继续往下道：“这是首都医院的检测报告，上次我就有标记可能会变浅的猜测，不过我们医院的条件没法完全确认，不能突兀的和你说，A变O患者大多集中在首都医院，设备更加完善，精度更高，这是那边给出的报告。”
报告单上都是些专业数值，看不懂，不过也不需要看懂，江知火只要能认得最后一行字就够了。
“该患者信息素水平正常，分化体征正常，二次分化无风险，标记浓度99%，建议前期使用接触治疗，标记浓度退至50%时使用特效抑制剂。”
江知火盯着最后一行字，指尖越攥越紧。
这个消息来得很突然。
可以使用特效抑制剂，也就是说他现在的标记浓度已经只剩下50%，不再需要靠接触来抑制发热。
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不用再和颜慕住在一起，不用再备受补课烦恼。
他明明应该觉得开心。
但是……
“怎么会呢……”江知火下意识喃喃，“前两天，那些普通抑制剂都没有用啊？”
医生说：“你需要用的是特效抑制剂，普通的当然没用。”
江知火愣愣的看着医生，耳边都静下来了，无声幽寂，只能听见自己落寞的“哦”了一声。
天还没暗，暄气初消，暮霭裹挟薄雾笼罩远山，落日如火，一路燃烧至天际。
无人说话。
江知火从学校出来时什么也没戴，开的几支特效抑制剂全装在颜慕包里。
离开诊室前，医生和他们解释：“一般这种特效抑制剂有效时间是一天，但效果因人而异，回去之后你试试，不排除没有用的可能，到时候一定要及时联系我，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先给你开一星期的量，下周一再过来一趟，我看看你的情况。”
颜慕也没说话，他平日话就少，不说并不显得奇怪。
江知火一反常态，之前不管关系再怎么僵，总会瞎扯点话题，他一向话多。这次却只是埋头往前走，无精打采，直至即将抵达住处，才踯躅道：“一会就……不接吻了，我要试一下这个抑制剂。”
颜慕：“……嗯。”
江知火侧眸望向他。
颜慕神色如常。
他其实很想问问颜慕，你没有别的话要说么？
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这想法着实有些突兀。
颜慕需要说什么吗？
点个火，放个烟花，恭喜你？
如果特效抑制剂能够有效，解脱的应该是他们两个人。
钥匙插/入锁眼，锁扣“咔嚓”一声，门开了，颜慕拔出钥匙，门自动拉开一条缝。
江知火先走进去，颜慕在门外站了大约十秒，才摁住往回关上的门。
时间在一秒秒过，沉默之中，一个半小时结束，先前接吻的抑制失效。
发热所带来的无法忽视的滚烫痛楚霎时间遍布全身，醇香酒味丝丝缕缕自后颈溢出。
江知火想也没想，甚至没来得及换双鞋，转过身，张开双臂朝颜慕扑了过去。
颜慕顺势搂住他，手指浅浅插/入发丝，轻轻一揉。
皮肤接触的瞬间是炙热的，两人呼吸着对方的信息素，共享同一片心跳，他们的指尖都有些颤抖，只是对方并未察觉，甚至连他们自己也没有发觉。
这个吻大概是有些不同于以往的，至少在此之前的每个吻都不需要分离片刻来调整呼吸，双唇仅是分开了不过两三秒，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便又被捏住下颔，指尖在唇边刮了下，再次覆了下来。
没有计时，这种时候也不会有人去计算、乃至感知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三分钟，又或许是十分钟，江知火睁开眼，亲吻时他喜欢闭着眼，闭着眼不会流露任何情绪，但这回他睁开了，他看到颜慕也睁着眼，他们隔着极近的距离对视，瞳仁映出对方的样子。
江知火愣了一瞬，连带心跳也似漏了一拍。
——却在下一瞬，某根不知为何松懈的弦忽然紧绷。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把推开颜慕，胸口快速起伏的接连后退，后腰撞上最右侧的鞋柜，有些疼。
江知火顾不得疼，低着头，手背在唇前用力的擦了好几下：“哈哈哈哈哈……抱歉，我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你、你不要在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