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玖他们没一会儿回来。一推开院子看到一屋子死人, 顿时吓了一跳。都不用叶嘉费口舌,热依扎母女已经咋咋呼呼地把事情给交代清楚。阿玖没想到他们不过雪天出去了一日,就有那么凑巧,叶嘉这边就糟了这些事儿, 姐妹俩差点就被拐子给掳走。
当下心中十分愧疚, 阿玖在屋外战了许久, 觉得自己有负所托。
隔着门帘子,叶嘉也没说什么宽慰阿玖的话。事实上,看在阿玖是妹夫的份上, 叶嘉对他们这伙儿年轻人态度是有几分宽容的。他们射杀了狼群, 剥皮准备带去轮台卖这事儿,叶嘉看到了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但这不代表叶嘉没脾气。
毕竟刨除姻亲关系, 在商言商的话, 阿玖这批人其实是她花钱雇的护卫。是要拿佣金的,不能因为她宽容就放弃本职去捞外快。似这般贪图皮毛进山打猎的行为, 本身是擅离职守。
她受了那么大的惊吓, 他们回来以后她一直在屋里没出来。
阿玖不是个擅长狡辩的性子,对于叶嘉的冷淡心里有数。
用晚饭后,叶嘉沉吟了许久, 还是让阿玖寻个身手矫捷的年轻人人去洛桑镇跑一趟。去来福客栈给周憬琛递句话。一码归一码,人命关天的,有些事儿还是得让人做。这地方没有官衙也指望不了谁,叶嘉琢磨着周憬琛在隔壁镇, 应该能帮得上忙。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不敢说自己亲自去搭救, 只能说尽一点绵薄之力。至于那群被拐的少女此次能不能获救, 就单看她们的运气了。
巴图家里如今还留着一个半死不活的, 自然就是被叶嘉捆起来的尚老板。屋外逃掉的那个约莫还是被点点咬死了,点点回来时一嘴的血。叶嘉还不晓得这些个人什么来头,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想着能从驻地的地牢里逃出来,怎么着也不能是个小角色。
“那姐,这个人怎么办?”叶五妹约莫是砍过人,胆子大了许多,“杀了么?”
张口就是杀,叶嘉瞥了她一眼,心里隐约有些佩服五妹的心性,小姑娘成长惊人:“要么把人送去来福客栈,要么就找个人在这盯着。等你姐夫的人过来把人带走。”
送自然是没法子送,洛桑镇那边还乱着呢。这人要是趁乱跑了,那岂不是白抓?
那就只有等人过来。
周憬琛的人来的很快,来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柳沅。
消息递到来福客栈,周憬琛听说叶嘉差点被拐子得手,直接把柳沅给弄过来了。这次去轮台,安排柳沅陪同叶嘉。柳沅一进院子就听到五妹那句‘杀了吧’,略惊异地看了眼语出惊人的小姑娘。小姑娘看也没看他,皱着眉头盯着尚老板仿佛琢磨从哪儿下刀。
那尚老板腿上挨了一刀,失血过多。人昏昏沉沉的,死狗一样被柳沅带过来的几个人给拖走了。
好在这一夜大雪之后终于迎来一个大晴天。
一行人没有在巴图家久待,收拾了行囊就出发。骡车里坐着还是有些冷的,哪怕有车厢挡风也受不了。叶嘉干脆把点点叫上车。点点身上毛厚,贴着它一点都不冷。
叶五妹有点害怕点点,冷也不敢贴过来。
柳沅骑在马上贴着车厢走,走了两天才到轮台。
运气不错,后面这几日都没有下雪。轮台比几个小镇子要繁华得多。即便这种寒冬的天气,城内街道两边的商铺都开着。高头大马在雪中穿行,城内道路上的积雪被铲除得干干净净。叶嘉派人去打听,自己则带人找客栈安顿下来。
稍稍一打听,就找到了制澡豆的作坊。不止一家,城内有三家制作澡豆的。
叶嘉这边本就着急,自然就没那么多功夫等。她将打听来的消息几方整合,选了名声最好的一家作坊预备立马去看看。主人家名唤苏伦。作坊在城南的郊外。这家制作的澡豆品质在城内是十分有口碑的,听说清洗效果非常好。城内大部分百姓用的就是他家的澡豆。
虽说有些远,但叶嘉要得急,自然就没那么多功夫等。
她去到作坊就直接道明了来意,开门的是一个学徒。一听就叫叶嘉他们等等,而后快速跑回去。
这个作坊是个家庭作坊。一家五口人全忙着作坊的活儿,还收了三四个徒弟做帮衬。制澡豆的手艺是苏伦年轻时候在中原学的,后来又融入了边境这边盛产的香料做了改良。他家的澡豆除了味道有些古怪以外,听说还有非常强的凝肤净面的效果。
这家作坊的澡豆不仅城内人用,有些中原的大商户也会来进货。
再次开门态度他们的态度就客气很多,那学徒的身后还跟着个姑娘家。打扮十分干练,长得很黑,眉眼有几分俏丽。有点异域血统的深轮廓,身高也十分高。她立在门口先是上下打量了一圈叶嘉,约莫是叶嘉年纪跟她差不多大且同为女子,板正的神情多了几分和缓。
见叶嘉身边占了几个壮小伙,但瞧着几人是以叶嘉为主的样子,她笑着开口:“快些进来吧。”
虽然没下雪,天气还很冷。寒风吹得人脸生疼。
叶嘉携了一身冰雪之气进屋,看到满院子都是大缸。那姑娘把叶嘉一行人引着往屋里走。屋里也都是大缸,闻着味道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一行人走了一段距离,最终在一个宽敞的屋里停下。那姑娘把他们带到了,人就往后头去。里头坐着几个男人,为首的是一个四五十的男人。旁边陪着几个男子,看模样是一家人。叶嘉走进去,那几个人就站起来。为首的中年男人目光在一群人中扫了扫,笑着请众人坐。
方才在外头等时,已经有人将叶嘉此行的目的告知了他们。此时那中年男人,也就是苏伦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问叶嘉想要多少澡豆。
“可否叫我先看看货?”叶嘉虽说先来了这一家,却不代表就订这家的货。人人都说好的,肯定有独到之处。却不一定最后综合各方面是最适合的。
苏伦也不矫情,立即叫身边人去拿:“我家的澡豆有十种。分香型和大小,也分效果。有的澡豆适合洗脸洗手脚,有的去污效果强些,适合洗衣裳。有的品次差些,价格就会便宜许多。我这里最好的一种,一斤要一两银子,加了名贵香料的。最便宜的,十来文一斤。”
叶嘉点点头,等苏伦的儿子将家中澡豆的样品都拿过来。她便一一看过。
苏伦叫儿子端来一盆水,让叶嘉亲自试试看。
叶嘉也不含糊,这家作坊即使品次差一些的澡豆,去污的效果也还不错。那最金贵一两银子一斤的澡豆叶嘉拿到鼻子特别润手的效果。这种细微的差别,只有用过的人能感觉到。
“这个……”
苏伦对自家的澡豆特别的自豪,当即笑了:“自然是够好小老儿才敢要这个价。”
叶嘉却没有立即定下这个货,这家的澡豆确实不错。但还有好几家作坊没去过,有道是货比三家,总得有了比较再做选择。叶嘉将各种澡豆的价格和功效都询问清楚,直说三日后再来一趟。
苏伦也是常跟商户打交道的,自然知道商户做生意的规矩。当下也不着急,只客气地将叶嘉送出去。
接下来两日,叶嘉将轮台的几家澡豆作坊都跑了个遍。后面去了两家,说实话,能把作坊做起来,自然也有自己的长处。但是跟第一家比起来,到底还是有差距。最终要的是这两家的主人家瞧着不像是个好相与的,言谈间寸步不让。最后一家叶嘉去了,得了个闭门羹。那家作坊的主人家据说回乡下过冬,要来年才会来。这般一比较,还是选了第一家。
叶嘉也不是磨叽人,三日后一大早就去了苏家作坊。他们此次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定下一个长期稳定的供应商。洽谈的合作是三年起步,自然得慎重。
那苏伦也实诚,既然是长期合作,他也不为那点蝇头小利跟叶嘉争执。
两人那么一合计,叶嘉就跟苏伦签了个四年的澡豆供应契书。找了个当地的乡绅做见证人,双方签字画押。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那苏伦的生意好也是有道理的,为人十分大方。见叶嘉十分喜欢他家那个顶顶金贵的澡豆,送了小三斤给叶嘉自个儿用。
叶嘉就喜欢这种生意人,当下也豪气,一口气跟苏伦要了五百斤的澡豆。最上等的澡豆要了五十斤。中等的澡豆是大头,要了小四百斤。另外又搭了五十斤的次品。
次品澡豆虽说不香也不润,但叶嘉觉得这去污的能力是够了的。拿回去不制香胰子,洗衣裳洗袜子洗鞋子也是可以的。家里每日要洗的衣裳褥子也不少,总是用香胰子去洗叶嘉也不舍得。再说,这种东西刷洗起居总比用皂角好得多。
货是当场拿的,叶嘉叫人打开来指着澡豆给阿玖讲。因着下回来拿货,就是阿玖带人来了。他若不识货亏得还是叶嘉。阿玖自然是用心听用心记。
货款当场结清,他们将东西打包装上车,终于能好生地喘口气。
叶嘉没着急当天就回,安排阿玖他们去买车,把货送去客栈。阿玖自打拐子那事儿就寸步不离叶嘉身边,此时叫了两个年轻人跟着。
柳沅瞥了他一眼跟着叶嘉,几个人在街上逛。
轮台不只是有吃食铺子,布庄,绣坊,铁匠铺子,胭脂水粉铺子,玉石字画铺子……从头逛到尾,应有尽有。叶嘉去了胭脂铺子,这里的胭脂种类比小地方强多了,但色泽也就那几个。口脂倒是种类多一点,其实也就五种色泽。闻着挺香,价格也很贵。一盒口脂四两银子,这个价格也要的出口。叶嘉是知道口脂的成分,不得不说,不管哪个朝代,彩妆都是暴.利行业。
最叫人新奇的是,轮台这边最兴旺的生意并非这些铺子,而是柳巷。据说里头有轮台最大的销金窝,里头的花魁娘子是大都督的心头好。夜夜春宵,整个北庭都护府谁都不敢进去闹事。
姐妹俩去到轮台最大的酒楼去吃了一顿,厨子的手艺还可以。但叶五妹一听说这一桌就要十两,吃了两口就免不了皱眉:“姐,我咋觉得这大厨还没我做的好吃呢?根本不值这个价!”
老实说,确实没有。至少这兔肉就没有叶五妹做的鲜嫩。
“要是咱以后生意做大了,开个酒楼,指不定比这家的生意还要好。”叶五妹如今算取代了叶嘉成为周家掌勺的,说这个话也渐渐变得有底气了。
叶五妹的手艺柳沅没尝过,但叶嘉的手艺他吃过。做出来的东西确实比一般人好。
柳沅没有掺和姐妹俩说话,只在一旁听着,顺便埋头苦吃。
驻地兵营里的吃食那当真跟喂牲畜不差多少了。粮食吃了都剌嗓子,油也不大舍得放,干巴巴的。每次弄的吃食也就是填肚子,对柳沅这等格外看重吃食的人来说,那就是折磨。他倒是想去周家蹭饭,但人周憬琛自个儿都不大回去,他哪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去蹭。
此时听五妹这么说,忍不住笑,但也捧场地点了点头。
叶嘉倒是没想过要做酒楼,但也不是不能开。她打算做的生意肯定不只是香胰子铺子,往后把盘子扩大,就会往别的领域跨。酒楼做吃食,也正好是她的爱好。五妹有这个理想她自然是鼓励的,毕竟五妹在做饭上确实很有天赋:“你若是有这个本事把菜都给琢磨透了,叫吃过你做饭的人都想吃,那就给开。咱家也有吃食生意,扩大了也不是不行。”
“那可说好啊姐!”叶五妹眼睛蹭地一亮,“我可把你这话记着了。”
两姐妹正说笑着呢,旁边隔了一个屏风的桌子忽然就传来了一句不那么客气的话:“这年头,小姑娘家家的口气都这么大么?才做几年饭就敢夸口比我这大厨都烧得好?”
叶嘉姐妹俩一愣,以为在说旁人,便也没管。
结果她们不理会,那人的话却越发的不识趣,继续阴阳怪气。
叶嘉的笑脸一僵,透过屏风的薄纱看过去。屏风的隔壁桌子上坐着四五个人,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目光穿过屏风看过来。那一桌子也不知什么人,瞧模样像是年纪都挺大的。膀大腰圆的那中年男人站在其中,脸色不是很好看。
叶五妹眨了眨眼睛,看向叶嘉。叶嘉眉头皱了皱。
柳沅的眼睛眯起来,嘴里还吃着饭,没嚼完也不好开口说话。
他们花十两银子来吃一顿本是来这地方尝尝鲜儿的,毕竟第一次来轮台。叶嘉也没有别的想头,就想怎么着该吃点当地美食。此时姐妹俩说点私房话,自家听着高兴便是。到没想到惹来人不满。
她俩不说话,那边那人反而揪着不放了:“小姑娘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好诋毁我做的不好吃?”
叶嘉嘴角抿直了。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还容不得人说?
叶五妹有些被人咄咄逼人的态度给吓到了。啪嗒一声把筷子都给放下去,攥着手半天不知该怎么办。
叶嘉脸色一沉站起身,剩下的菜也懒得吃。
出门在外的她不想惹麻烦,刚打算拉着叶五妹走。那边就走出来一个半大的小童,瞧模样,应该是个学徒。两人拦着,叶嘉没忍住刺了一句:“怎么?我们食客花钱来吃饭,觉着味道一般般,说一句都不成?这是哪家的官人老爷,行事如此霸道?”
“这位夫人说笑了,我哪里是霸道,不是是想问清楚罢了。”那人一面说话一面眼睛不住地瞥身后桌子上坐着的几个人。几个老头儿不言语地坐着,那模样是不管:“你们食客若是说的中肯,我们厨子的手艺才有进步。”
叶嘉往他身后一瞥,发现几个老头儿都好整以暇地看着。
柳沅却插了一句嘴:“我看你并非是想要中肯的意见,而是自个儿几斤几两被食客给叫破了名不副实的名声在这跳脚吧?”
那中年男人脸一下子涨成猪肝,他当即就怒了:“哪儿来的小子在这胡说八道!”
“我看你也别吵了,吵了也没叫你面上更好看,越抹越黑。”柳沅将叶嘉姐妹俩挡在身后,双手抱胸地往前头一杵。
他生的高大,站直了高出那人一大截。兼之腰上还配了刀,神情不善的样子十分吓人,“你若是非得闹不停,不如就跟人比一手瞧瞧。就叫你后头这几个老先生做评,若是老先生觉得你好,今儿我替我弟妹姐妹俩给你道个歉,她两姐妹闲话无意间冒犯了你。若是老先生觉得你比不过人小姑娘,今儿你就给我们道个歉,这一顿饭也别收钱。如何?”
那中年男人是真气得要命,他今儿好不容易把北庭都护府有名望的老先生给请过来。给他们精心准备了一顿菜,打算拜其中一人为师。结果就这么倒霉,他这还没开口呢就遇上有食客说他菜做的不好吃。三言两语的碎嘴,叫人能不气愤么?
叶嘉身后的那倆跟出来的杂血年轻人刷地站出来,高壮的身板挺吓人。但都被人这么坏事儿了,中年男人气在头上也没有觉得虚。
“比试?你们什么身份啊,就能跟我比试?”
那中年男人鼻孔朝天,口气大的很:“我做灶台上的活儿都三十多年。是轮台最出名的大厨,你们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就能跟我比,未免也太瞧不起我!”
“那不然呢?非得昧着良心夸你几句才行?”柳沅一句话能气的人吐血。
那中年男人经不得激,当下就要比:“比就比!输了我叫那多嘴的小丫头给我磕头道歉!”
说比还真的比。这本就是个大酒楼,下了楼去到后头去就有一个很大的灶房。里头灶台就有三四个,每个灶台都是两个锅那种。这个中年男人是这个酒楼的红案大师父,名气还大得很。当下跟几个老先生一合计,就一会儿人去到了灶房。
所幸几个老先生也是灶台上忙活半辈子的人,各个有一手好厨艺。也不介意在灶房待着,干脆就在灶房里头支了一张桌子。
叶五妹站到案板跟前都有些懵,眼巴巴地看着叶嘉。
叶嘉倒是没在怕的,叶五妹做饭的天赋那是叶嘉舌头尝得出来的好。柳沅盯着叶五妹瞧了会儿,悄咪咪地凑到叶嘉耳边来说话:“弟妹,怎地不是你去?”
柳沅是知道叶嘉做饭好吃的,做肉更是一绝,那烧鸡馋他馋到今日都心里挂念着。
“不用。”叶嘉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想到柳沅还是这么个挑事儿的性子,“五妹做的比我好。”
柳沅眉头不由扬起来。
叶嘉也懒得跟他说,就跟叶五妹道:“娣娘,往日在家怎么做你此时就怎么做。”
叶五妹自打到了叶嘉身边,真是什么新奇的事儿都遇上了。这要是胆子小些的人,怕是早就要吓破胆。但叶五妹许是年纪不大还有点傻大胆的,可塑性非常强。只要有家里人给撑腰,她什么都敢干。叶嘉都这么给她说了,她干脆把心一横就拿起了菜刀。
他们是外来的人,没有食材,自然是用的酒楼的。做菜也做一样的。就做一道肉菜。那红案大师傅最擅长做的便是羊肉,当下就拿了一块新鲜的羊腿哐哐地剁了起来。
叶五妹也不怂,羊肉她在周家可是做惯了的。辣口的,咸口的,炖的,炒的,她都会做。
哐哐剁肉的功夫叶五妹遗憾自己兜里没揣几颗辣椒。早知道吃顿饭要跟人比试,她定然把家里常用的配料都给带上。心里这么想着,她还是跟那厨子一样做了炖肉。平日里碾压叶嘉的天赋这时候显现的特别瞩目,都是一道炖羊肉,都是差不多时辰出锅。叶五妹那炖羊肉就是要比厨子炖的香。
又香又嫩,还没有羊膻味儿。几乎两道菜一上桌子,几个老先生就给了回答。那厨子还有些不信,自个儿尝了一口后嘴唇都白了。不必说,今儿他打的盘算是泡汤了。
这后头他想拜师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当着四五位老先生的面儿。那厨子也不能赖,当即给叶嘉姐妹俩道了歉,还免了单。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叶嘉吃饭的兴致都没了。预备明儿一早直接回去。
柳沅在后头拿了双干净的碗筷,夹了几筷子叶五妹做的炖羊肉。吃了一口,那眉头直接就散开了。趁着没人注意,他一个人在后头吃的别提多欢。几个老先生盯着叶五妹瞧了许久,问她这菜是跟谁学的。听叶五妹说没跟谁学,看姐姐做饭学的,这话一说几个人脸上笑容就更灿烂了。
其中一个就问了叶五妹多大,是哪里人。
叶五妹眨了眨眼睛,求救地看着叶嘉。叶嘉如何看不出来,显然是有人瞧出叶五妹是个好苗子,想收徒。当下就帮她答话:“十四岁,喀什县李北镇人。”
“哦,那块儿啊……”提到这里,自然有人知道,“听说那块儿最近闹突厥鬼呢。”
叶嘉一愣。
这里有个老人家的家里儿子是大都督手下的司马。他们别看着万事不管,其实那边儿有点风吹草动这边都晓得。上面懒得管,故意装聋作哑。只要问题不严重,没死多少人,一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那老先生说这话也不是瞎说:“你们这个天儿也别想回去了,就在这边待着挺好。等到那边战事料理清楚再回去也安全……小姑娘瞧着挺有天赋的,没师傅教,可想过拜师父学啊?”
最后这句话,眼睛自然是瞄着叶五妹的。
“啊……”叶五妹眨巴了眼睛,立即看向叶嘉。
叶嘉眉头皱起来。听说过西边有镇子遭了殃,没想到又是李北镇。
“老先生是想收了我这妹子做徒弟么?”
老先生摸了摸胡子,笑眯眯地点点头:“她这羊肉做的挺好。我见她年岁不大,刀使得像模像样的,挺好。”
五妹的刀工,确实比叶嘉好。叶嘉看了眼老头儿,又瞥了瞥叶五妹。主要是她们都不晓得这老先生是谁,没得吃一顿饭就被人拐了。叶嘉瞥着其他几个老头儿,他们正端着小蘸碟在那锅子旁边吃肉。穿得都挺体面,瞧不出来。
沉吟了片刻,叶嘉扭头问叶五妹:“五妹怎么想?”
“姐,你眼光好,我听你的。”叶五妹知道自己见识浅薄,她信叶嘉的判断。
“老先生,是这样子的。我跟家妹今儿只是凑巧来轮台办点事儿,不日便要回家了。大冷天的,家里还有老人孩子等着,我也不能说把人留这就留这。”叶嘉思索了片刻,斟酌道,“不如这样,你留个信物或者地址。来年开春,我叫她来轮台寻你如何?”
老先生没回答,反而瞧着叶嘉问了一句:“她跟你学的,这么说你也会做?会做什么菜?”
“我不行的,我就会捣鼓点儿小零嘴儿,比不上我这妹子。”叶嘉立即摆摆手,笑道:“我这人打小有点贪嘴儿,平常没事就爱在家捣鼓点儿好吃的甜甜嘴。真要论手艺论厨艺,我是不大行的。同样的菜,我这妹子做的就是比我好吃。”
老头儿点点头,而后从腰间拽下来一个白玉章子,递给了叶五妹:“拿着,明年开春拿这个来都尉府寻我。”
这话一出,别说叶嘉惊了,就是后头吃羊肉的柳沅的眼睛都扫过来。
老头儿笑眯眯的背着手,招呼了几个小老头儿就这么走了。
叶嘉愣了许久,眼睛扫向叶五妹手里的那根白玉章子。叶五妹见叶嘉打量,把东西递到叶嘉手上来。叶嘉看了一眼,章子的,也看清楚是个杨。思索了片刻,眉头皱起来:“难道是杨成烈都尉?”
“杨成烈?”叶嘉只晓得驻地有几个军官,轮台这边是真不晓得,“谁?”
柳沅没解释是谁,就是瞥着五妹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他舔了舔嘴唇上羊肉的汤汁,笑了一声:“弟妹,你这妹子的运道还不错。若是这回乌古斯被沈家给赶下去了,再调人过来,很有可能就是杨成烈。要是那老先生是杨家的,那……”
叶嘉的呼吸骤然轻了,她把章子还给了叶五妹:“收好,回去弄跟红绳穿着挂脖子上吧。”
叶五妹虽然不晓得杨成烈是谁,也不清楚都尉是个什么官职。但她会看脸色,叶嘉跟柳沅的脸色都叫她知道这个东西挺重要。当下点点头,把章子塞进了怀里。
回到客栈,阿玖他们已经把行囊收拾的差不多。
阿玖手头的那批皮毛也出手了,瞧着天色对叶嘉道:“姐,明天是晴天,能走。”
叶嘉点点头:“明日启程。”
翌日,天将将亮,阿玖就在已经在门外头等了。这回买的澡豆多,放骡车上肯定是放不下。自然得顾辆车。但是从轮台送到东乡镇也太远了,叶嘉琢磨着干脆买了辆车。正好阿玖这批人里的几个年轻人都会赶车,就叫两个年轻人赶车。
左右回去的路上就不用太着急,走得稳便行。
许是老天都看出叶嘉一行人归心似箭,这一路上都没下雪。雪地里没在遇上野兽,倒是遇上了不少往东逃的人。这些人见叶嘉这一行人各个身强马壮害怕,反而绕着他们走。
路难走,走了三日也到了。巧的是他们才到东乡镇大雪就降下来。柳沅瞧着已经到了镇子上,跟叶嘉说了一声便离开了。阿玖这几个人把叶嘉送到院子门口,工钱一结也各自散了。
阿玖心里有些忐忑,因着遇上那事儿,这一路上都不大好跟叶嘉搭话。
叶嘉也没有开口说这件事,就是刚进屋就被余氏给抱在怀里。她绕着她转悠了好几圈,发现她没缺胳膊断腿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嘉娘你是不晓得,你们走的第二天驻地就出事了!听说驻地抓到了个突厥的大人物,突厥人狗急跳墙,藏得很深的钉子都跳出来了!驻地那群人抓刺客抓不良人,闹腾的整个镇子家家闭门塞户,谁都不敢出门了!”
“抓了突厥的大人物?”叶嘉心想不会是那个什么尚老板吧?
应该不是,那明明就是个汉人长相。
“不晓得哦。允安又不在,你也不在。这几日我都没敢开院子门。”余氏如今真是庆幸叶嘉弄得那一墙的带钉瓦,跟沿着墙设满的陷阱。要不是这瓦跟陷阱,指不定半夜就有人翻了院子。李北镇那边又打起来,乌古斯都领兵亲自过去。好多李北镇的人跑到东乡镇来避祸,闹腾的人心惶惶。
“做得好,怕是还有一阵闹。往后咱们没什么要紧的事就也别老开着院子门。”
阿玖跟孙老汉抬着,把澡豆给运进屋里去。几个屋子的炕都盘好了,叶嘉屋子的炕也已经能用。余氏早早替她把屋子收拾出来,铺上了被褥。
叶嘉一进去,除了床的地方变成了炕,又恢复了原样。
“家里地窖里都有菜,前些时候闹腾,我花了些钱屯的。”叶嘉不在的时候余氏就得立起来,好几日没见着叶嘉,余氏有点想得慌。此时就绕在叶嘉的屁股后头说话,“肉也囤了不少。大冷天儿也不会坏,够吃了。咱后院的萝卜白菘都能吃,不用出去买。”
“想买也买不着,”叶嘉特意换了身衣裳,“街上商铺全关门了,瓦市也关了。”
余氏自然清楚,她一直在镇上没走:“路上可凶险?没遇上什么事儿吧?”
“遇上了点事儿,不过也没出事。”叶嘉怕吓着余氏就含糊道,“这回多亏了咱们点点救了我的命。今儿晚上可得弄点好肉给它,好好犒劳一下我家点点。”
余氏是知道叶嘉老叫点点儿子儿子的,此时笑眯眯的:“有,管够。”
婆媳俩说完话,叶四妹也过来叫人了。叶五妹跟叶嘉都不在家时,周家的饭菜都是叶四妹做的。她手艺其实比叶五妹还要好,先前是怀着孕才没有动手。
此时她掀了帘子进来,先是朝余氏笑了笑,而后看着叶嘉的眼神就有些欲言又止。
方才阿玖回屋,把路上发生的事儿给她说了。
她一听说阿玖为了上山打猎把人带走了,叫叶嘉跟叶五妹遭了拐子,差点人被掳了的事儿。气得在屋里围着阿玖就锤了好几拳。但锤完了,又不想阿玖跟姐心里留了疙瘩,就想过来求求情。她张了张嘴,半天也只说出一个字:“姐。”
叶嘉点点头,当做没瞧见,几个人出去用饭。
这事儿到最后,叶四妹也没好意思跟叶嘉张这个嘴。
叶嘉只做没瞧见,只是叶嘉把林泽宇的事儿给余氏说了说。余氏本就不喜这个小子,如今更是添了几分嫌恶。她开口道:“嘉娘,这小子往后就交给我来管吧。”
后头叶嘉就再没出过门,每日里除了磨磨豆粉,就剩在屋里烤火。
周憬琛是十二月初的一个夜里回来的。回来的当天,他手里提着一个箱子。身上有些伤,衣裳也不服往日干净整洁。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外奔波,大冷天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冻伤。
叶嘉当时正在炕上算账,感觉到一阵冷风袭过来。抬眸就对上周憬琛亮晶晶的眼睛。
她故意啧了一声,笑眯眯道:“完了,脸毁了。”
周憬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