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夜色黑沉, 静谧得只剩下虫鸣声。
后厨点着两盏煤油灯,灯火摇晃,照的狭小的空间亮堂堂的。
周憬琛估计是真的有些微醺, 脸颊浮现了淡淡的薄红。他本就生得清艳,这点红一点缀, 配上他不那么冷淡的神情倒是看得人心痒。叶嘉心里默默唾弃了一百句颜狗,然后心狠手辣地指使他干活。呵呵笑死,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她也长得好看啊, 她还不是要干活?
被叶嘉指使着揉了一大桶面, 周憬琛一言不发地跟着干,乖巧得令人怜爱。
叶嘉一面看着一面心里嘀咕他酒品不错, 醉了酒不发酒疯。周憬琛干完活就在一边坐下,叶嘉瞥了他一眼,把打了二十来个蛋的钵放他怀里。
周憬琛抬眸不解地看向她时眉头一扬, 叶嘉笑眯眯地道:“相公,我胳膊疼, 这个也交给你了。”
周憬琛:“……”能怎么办?当然是干活。
打蛋其实很快的, 把蛋黄打散了就能用。周憬琛几下就打好了蛋递回来。大家等面发的功夫,他就坐在一旁隔着烟火气看着叶嘉热火朝天地炒鸡蛋。
刚吃完饭其实不饿,但这鸡蛋味儿实在太香了,令人嘴馋。
蕤姐儿大晚上不去睡, 眼巴巴地跟着叶嘉的屁股后面转悠。叶嘉煎好的嫩鸡蛋, 挑了一小碗拌了点盐给她当零嘴儿吃。
烟火朦胧之中,周憬琛眼睫缓缓地眨动, 瞥见少女额前鼻尖晶莹的汗水。他约莫是真有些醉了, 目光有些克制不住地往那女子殷红的嘴唇上瞥。
叶嘉忙着呢, 根本没留心到他若有似无的视线。她赶时间, 明早要早起,所以事情赶紧干完回去睡觉。为了叫鸡蛋早点凉,她弄了盆井水,把装鸡蛋的钵放到井水里冰着。等炒鸡蛋晾凉,又转身将搭在水缸上将切好的韭菜碎端过来。
转身的瞬间,周憬琛眨了眨眼睛,特别自觉地站起身将已经发好的面团端上来。
叶嘉满意地笑了一声,然后继续干活。
东西都弄好了,余氏就从灶台后面出来把锅给洗了。晓得一会儿家里人都要用水,她顺手闷了一大锅热水。把灶台旁边嵌进去的两个吊罐都给装了水。拖了板凳过来,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开始忙活。余氏如今也能包一两个,一家三口同时包,不到一个时辰就包完了。
大约做了三百五十个,比平常少一些。
叶嘉抬眸看了眼天色,已经深夜。
“行了,今日就做这么些吧。”忙活一整天都累了,叶嘉累的快困死了,“快些洗漱回去睡。娘,蕤姐儿已经睡着了,你先去洗漱吧。我跟相公把这里收拾一下。”
余氏其实也累的够呛,她点点头,抱着蕤姐儿就回了西屋。
叶嘉将锅碗瓢盆放到一个大盆里倒上水,刚回来就撞上一堵肉墙。抬起头,周憬琛跟个门神一样站在门口。叶嘉本想让他去旁边让一让,就发现这人目光不对了。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叶嘉低头看了看,身上没粘东西啊。抬手摸了摸脸颊,好像也没摸到什么。
“你看什么?”叶嘉被盯得紧张。
谁知这人跟听不见似的,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
老实说,被个长得这般好看的人如此执着的盯着,是个女子都会脸热。叶嘉的脸颊差点烧起来时,他终于移开了视线。然后直愣愣地越过她往屋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还绊了一跤。
叶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这家伙是真的醉了,干了这么多活还没醒酒。
“啧。”挠了挠脸颊,叶嘉有点羞耻,她居然差点被一个酒鬼给撩了。想想,飞快地把东西清洗干净摆回去,叶嘉就在后厨把澡给洗了。
回到屋中时,屋里漆黑一片。
西屋那边倒是还亮着灯,东屋除了月光就只剩小东西两只绿油油的眼睛。叶嘉把煤油灯放到桌子上,任命地去弄了一碗羊奶回来给睡醒了嗷嗷叫的点点吃。
等它吃到一半,一头栽进奶碗里。
叶嘉拎着它后脖子的毛把小东西给擦干净放回窝里睡,她才折回屋。脱了鞋子坐在床边沿上,叶嘉才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周憬琛这厮不是应该睡地上吗?怎么躺在她的床上?还睡得这样沉?
叶嘉瞪大了眼睛,抬手推了推背对着她躺在床里的人。这人睡得跟死猪似的,根本没有醒来的意思。
什么意思?是让她晚上睡地上吗?
她不干!
地上有潮气,女子睡地上对身子不好的,尤其对女子的子宫卵巢不好。这玩意儿要是早早坏了,她可是要未老先衰的。别以为喝醉酒就可以睡她的床,想都不要想!
叶嘉啧了一声,脱了鞋子上床爬到另一边。抓着人的胳膊往旁边推了两下,不只是太沉还是怎地,躺着的人纹丝不动。叶嘉这小脾气,这不就跟他杠上了,一边扯一边推:“醒醒,醒醒!相公,你睡错地儿了!你睡的我的床,睁开你的眼睛看啊!”
可这个喝醉酒的人皱了皱眉头,估计是被吵的头疼,烦躁地睁了一下眼睛。他的目光凝在叶嘉的脸上幽沉沉的,不知想什么。忽然伸手勾住了叶嘉的脖子,然后,叶嘉单薄消瘦的身体就跟个风筝似的坠在他怀中。这人的胳膊还跟铁钳似的卡在她后腰上,动都动不了。
叶嘉:“!!!!”
清冽的气息包围上来,叶嘉的心脏差点骤停。
等反应过来就开始手脚挣扎,企图挣脱。有句话叫什么别跟醉酒的人抢东西,他发起酒疯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叶嘉的小水蛇腰差点被他掐断不说,这厮竟然恼火她踢踹他。睁开眼,低头,动作快到人都反应不过来,一个吻轻轻地贴到了她的唇上。
蜻蜓点水,触之即离。可特么叶嘉的心跳差点那一刻炸开花。
她麻了,麻木地躺在这人怀里。窗外的风也是应景,直接把桌子上的煤油灯给吹灭。
屋子陷入黑暗的一瞬间叶嘉当时以为自己会睁眼到天亮,但结果就是,她低估了自己秒睡的能力。不过数三下的功夫,她的呼吸就已经平稳。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睛缓缓地睁开。
周憬琛低头凝视着怀中俏丽的睡颜,许久,轻啧了一声。抬手烦躁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酒水误事,他竟然真的把嘉娘给搂进怀里了。脑子没做思考,手就伸出去了。
想着方才双唇紧贴的触感,温软清香,周憬琛默默松开了怀中的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去柜子旁边把被褥取出来。
摸黑在地上铺了个榻,囫囵地睡去。
翌日,周憬琛是被窒息的感觉闷醒来的。他瞬间睁开了眼睛把死死坐在他脸上的小东西给拨开,耳边传来奶声奶气的几声嗷呜。他木着脸坐起身。扭头看过去,果然是叶嘉的‘狗儿子’。这小东西昨晚不知怎地爬到了他脸上,差点把他给闷死。
恼火地弹了小家伙一下,一道沙哑的女声突兀地响起:“相公,你想对咱的儿做什么?”
周憬琛弹脑袋的手指一滞,抬眸对上一双明媚的眼睛。
“咱的儿?”
“昂。”对于这个称呼,叶嘉是一点不虚的,“狗儿子也是儿子啊。”
周憬琛:“……”
顿了顿,约莫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回。他聪明地选择换个话题:“不是说把点点养在院子里吗?”
“不行,点点还这么小,怎么能养在外面?”叶嘉挠了挠头发,打了个哈欠坐起来。因为哈欠,一双眼睛里雾蒙蒙的都是泪花。窗外熹微的光色照进屋,床榻上的少女穿的单薄,乌发披散了双肩,显得人更纤细秀美,“要是被吓到了怎么办?要是被野猫叼走了怎么办?”
……它是狼。
当然,这话周憬琛没说。估计说了家里几个女人不敢养了。周憬琛抿了抿唇,把话咽回去:“那,能不能放堂屋去?它的窝就摆在我脑袋上面……”
“怎么了?它尿你脑袋上了?”好奇中难掩幸灾乐祸,叶嘉忍不住笑出声。
周憬琛:“……”
四目相对,周憬琛哭笑不得。嘉娘这性子也太坏了。
早晨时间紧得很,叶嘉故意怼周憬琛几句出出昨晚撒酒疯的气,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她如今也习惯了屋里有人,不管周憬琛直接换衣裳穿戴。穿好出院子,孙老汉早在等了。余氏估计昨日累狠了没起,叶嘉让孙老汉先进来坐会儿,自己快速地洗漱好就去搬东西。
周憬琛动作快的跟上来,把锅和灶等东西都搬上牛车才快速地去洗漱。
等两人赶上镇,又是一个好做生意的天。今日早上倒是不同,昨日没来的张家人今儿来了。他们到的比较早,且没皮没脸地占了西施摊常摆摊儿的路边。
虽说这路边跟瓦市里头的门口不一样,路边是随便摆的。但叶嘉常摆摊儿的位置这几个月没变过,换句话说,好些熟客都晓得西施摊在那。想吃韭菜鸡蛋饼都会习惯性地过来买。然而今儿他们挤过来发现换了家摊子,刚好也是卖韭菜鸡蛋饼的。
虽然有些认摊子的熟客不买,扭头就走。也有不少图省事儿的干脆就在她这个摊子上买了。刚好这摊子卖的饼价格低。再说韭菜鸡蛋饼的味道大差不差,再难吃也不会难吃到哪儿去。
叶嘉远远看着大嗓门在喊客的张家人,冷笑出声。反倒是周憬琛瞥了一眼,吩咐孙老汉把牛车赶到鹿砦的另一边,那个位置有点偏。但也有人出入。他拎着东西放下去,火速把灶台的火生着了。
“莫要跟他们置气,”周憬琛垂着眼帘,看不清神色地淡声道,“先做生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