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因为陆崇礼在这件事上的理解和鼎力相助, 让她感动。这里面毕竟涉及一些微妙的风险,陆崇礼下了决心的时候,何尝不是在赌。
另一方面她是觉得, 自己作为一个晚辈,确实应该尽孝。
而且还可以多做几道菜,顺便给孩子吃,展现下母爱。
于是第二天四点多她就爬起来, 先跑到了什刹海, 终于买到了清晨最新鲜的荷叶,之后又跑去副食店和肉店,买了各样食材。
这两年, 国内发展得很快, 虽说很多东西依然要票, 但是菜品比以前丰富了,也有一些价格贵的不要票的了, 总之比之前方便了很多。
拎着这些食材, 她就直奔陆崇礼的住处。
原本陆崇礼是在外交部大院的,但是自从云菂过来大陆长住, 他们就住在王府井的一处四合院里,那房子是云菂特意购置的, 花了大价钱来装修。
她大包小包地拎着过去, 一进院子,就见两个孩子正在门前下棋, 一看到她, 自然高兴, 又喊着爷爷奶奶说妈妈来了。
陆崇礼今天没上班,笑着从西厢房出来。
现在天气稍微暖和了, 他穿着鸡心领薄毛衣,露着白色衬衫领子,一派的温和儒雅:“你来得挺早,我正在收拾东西,你先进去坐吧,你母亲在书房。”
林望舒:“父亲,我带了一些菜和肉,今天中午饭我来做吧。”
陆崇礼扫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笑着道:“好。”
这时候,云菂也听到动静,出来了,她笑看着林望舒手中的东西:“难为你,提了这么多。”
林望舒:“还好还好,反正我坐车过来的,也不累。”
旁边陆执葵和陆守倞一听,有些惊讶地看过来。
陆执葵跑过来,打量了一番,纳闷地道:“妈妈,你也会做饭吗?”
陆守倞无奈地看了眼那一脸天真无邪的哥哥。
陪着这么天真的哥哥下棋,真是侮辱自己的智商。
林望舒略有些尴尬,这句话真是实实在在暴露了自己从来不下厨的真相!
她扫了一眼自己那没脑子的大儿子,道:“当然会做了,妈妈平时不下厨,那是因为国外的食材不合适,会浪费妈妈的厨艺,你们还小,吃什么都可以,也就无所谓了。现在回国了,妈妈当然希望做好吃的菜孝敬爷爷奶奶。”
云菂一听,轻笑出声:“那我们就等着品尝望舒的厨艺了。”
林望舒信心满满:“母亲,看我的吧!”
她再次看了一眼大儿子,这臭小子,她可算是记住了,总有一天让他后悔。
当下她提着东西过去厨房,保姆见了,也赶紧过来帮忙。
这位保姆叫胡姐,胡姐和林望舒不熟,对林望舒自然有些小心翼翼的。
林望舒也不客气,让她帮忙下手,给自己洗菜切菜什么的。
林望舒今天既然要发挥,那自然是发挥一个大的,首先荷叶茯苓鸡肯定要做,据陆殿卿说,陆崇礼可是很喜欢这道菜。
其次她还想做一个奶汁烤鱼,这个偏西式风格,估计婆婆会喜欢。
既然调制了奶汁,那就可以不浪费,趁机做一个奶汁菜花了。
除了这几道,她还要做榅桲拌白菜丝、口菇烧蒸鸭子、咖喱牛肉和海米拌芹菜等。
大致一算,按照她买的这些食材,能做荤素凉拌八道菜,加上保姆一共六口人,就家常吃饭来说,应该够了。
胡姐开始的时候对于林望舒这“留洋回来博士儿媳妇”的厨艺还有些怀疑,等后来林望舒开始指挥她了,让她切菜,指点她这样切那样切的,她开始意识到,这肯定不是一般人,懂行!
当下不敢再怀疑,林望舒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而客厅里,云菂教两个孩子弹琴,别看是一起出来的双胞胎小哥俩,但性情完全不同,陆守倞是过目不忘,但凡听过一遍的,他自己就能弹出来。
最初的时候云菂惊叹不已,觉得自己孙子是天才,不过很快她就发现,陆守倞会弹是会弹,但弹出来没什么情绪,他只是单纯机械地记住了,但他自己未必多喜欢,无法融入他自己的情绪。
至于陆执葵,那就没法说了,他倒是喜欢得很,弹起来兴致勃勃津津有味,一说弹琴喜欢得很,但他不能上手,一上手就是乱弹。
他还觉得自己“发明了一个新曲子”,让云菂哭笑不得。
云菂面对这两个性情迥异的孙子,也只能耐下性子,慢慢点拨了。
陆崇礼坐在窗前的花梨木椅子上,低头看书,只是偶尔会抬头,视线透过窗户看向厨房方向。
云菂让小哥俩弹着,自己起身,走到窗前:“你是不是怕她根本不会,想过去看看?”
陆崇礼淡淡地道:“看她那信心满满的样子,算了吧。”
云菂笑道:“那就是了,你要相信我们的儿媳妇。”
陆崇礼却道:“等会万一吃不下去呢?”
云菂听闻,轻叹道:“我这把年纪了,要控制饮食,我当然是浅尝辄止。你却应该好歹给一点面子,毕竟这菜其实为你做的,你不能辜负了我们儿媳妇的一片孝心。”
陆崇礼当然知道妻子的小心思,看了她一眼,没戳穿,只是问:“那我们的孙子呢?总不能饿着?”
云菂顿时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问题。”
万一不好吃,孙子也要挨饿了?小孩子正长身子,可不能胡闹。
再说守倞那孩子就罢了,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但是执葵那孩子可是肚子里藏不住话,有什么就说什么。
陆崇礼起身:“我还是去看看吧。”
谁知道这时候胡姐却过来,笑着说:“先生,太太,林同志已经做好了,我们可以准备吃饭了。”
陆崇礼有些意外,不过还是颔首:“好,那我们准备开饭吧。”
林望舒觉得自己发挥得不错,八道菜,每一个都是她得意之作,无论是食材挑选,还是刀功,或者是烹饪,全都发挥到了极致。
当然这也和公婆这里的厨具调料齐全有关,得益于婆婆的讲究,他们那厨房里应有尽有,各种西式的厨具都是最好的,有利于她发挥。
不然要是过去那种老式灶台,她想这么发挥都难。
做好了后,她和胡姐将八道菜陆续上了桌。
胡姐习惯自己在偏厅吃,所以饭桌上一共五口人。
当八道菜摆在那里的时候,陆崇礼倒是意外了下,云菂也有些惊讶。
云菂看着那奶汁烤鱼,倒是香酥可口,至少卖相好,像那么回事。
而陆崇礼则是打量着那道荷叶茯苓鸡,他倒是有些印象,这道菜八年前他吃过,确实鲜美,味道极佳,没想到现在林望舒竟然真得做出来了。
他意外地看了林望舒一眼,没想到当年那道菜真是她做的?
至于陆执葵和陆守倞,齐刷刷地看向饭桌,然后陆执葵先嚷道:“妈妈,我饿了!”
林望舒看着陆崇礼和云菂那不动声色的意外,其实心里已经有些得意,听到儿子这么说,便语重心长地道:“没大没小,爷爷奶奶在呢,老实坐着,让爷爷奶奶先尝尝菜。”
陆执葵赶紧和陆守倞一起点头,他虽然调皮,不过被陆殿卿教导的还是很懂规矩。
云菂先尝了一口那奶汁烤鱼,尝过之后,笑问道:“望舒,这奶汁,你是从哪儿买的,倒是地道。”
这奶汁烤鱼,是把鱼浇上了奶汁,洒上了干酪末,放在烤箱里烤的,这也得益于云菂的缘故,家里厨房各样食材齐全,才能做出这个地道的味儿。
不过这道菜最要紧的是奶汁,那是成败关键。
林望舒笑道:“母亲,这个是我自己调制的。”
林望舒可以感觉到,自己说出这话时,陆崇礼和云菂的神情都微妙地顿了顿。
当下她便笑了,道:“也幸好家里有牛奶,我用了一斤的牛奶,加了生菜油和黄油三片,慢慢熬出来的。”
陆崇礼尝了口,之后赞道:“自己调制出这奶汁,手艺确实不错。”
要知道,调制奶汁是一个技术活,不说别的,只说火候就是一大难关,奶面糊不能糊不能生更不能焦黄,稍有不慎,就是失败,就算侥幸成功了,里面那么有一定点小面疙瘩,那都是有碍观瞻。
当下陆崇礼又尝了一下那榅桲拌白菜丝,略沉吟了下,意外:“这竟然是黄芽白。”
林望舒笑道:“父亲果然是真正的行家,其实也是今天父母有口福,我路过副食店,恰好见了黄芽白,便买了来。”
旁边云菂一听:“黄芽白?”
她从来都是大小姐,吃过的菜未必知道菜品名。
陆崇礼便解释道:“黄芽白产自武津,属菜中上品,以前这个菜是卖去香港的,大陆倒是很少见,这两年到底是条件好了,竟然也能买到了。”
林望舒笑着道:“父亲到底是精通此道,这黄芽白卖去香港,都是要红绳捆着,价格不菲。”
陆崇礼听这话,知道其实不需要尝了,一般人做这道榅桲拌白菜丝,又怎么会知道其中讲究。
能懂的,做出的菜便不会差。
当下笑问林望舒:“望舒这算是家学渊源吗?”
林望舒:“算是吧。”
云菂从旁叹息:“望舒竟然有这样好手艺!”
旁边陆执葵和陆守倞眼观鼻鼻观心,此时陆执葵已经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爷爷,奶奶,妈妈,我们现在可以吃了吗?”
他耸着小眉头,有些委屈巴巴地道:“我的小肚肚都要饿瘪了。”
云菂顿时心疼了,忙道:“当然可以,可别把我们执葵守倞饿坏了,快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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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可谓色香味俱全,吃得大家夸赞不已。吃过饭后,一家子一起陪着两个孩子边看电视边说了会儿话,听得出,两个孩子在爷爷这里玩得乐不思蜀,而陆崇礼和云菂对这两个孙子疼爱有加,也舍不得,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一段了,以陆崇礼和云菂的综合素养,肯定孩子比在她手底下教得要强。
玩了一会后,天不早了,林望舒坐在那里继续陪着说话,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分明就是赖着。
云菂笑看了她一眼,了然,借口说是要画画,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正好教教孩子,便过去书房了。
云菂一走,客厅里只剩下陆崇礼和林望舒,林望舒便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看向陆崇礼。
她现在已经摸透了陆崇礼的性子。
如果是家人的话,那自然是温暖如春和蔼亲切宽容慈爱,这是天底下最包容的长辈。
但是如果涉及工作,他能立即给自己变脸。
这也是为什么,曾几何时,他对自己总是包容宽厚,却在大多数情况下对陆殿卿严厉有加。
陆崇礼一脸和蔼:“今天辛苦你了,确实手艺很好。”
林望舒恭敬地道:“父亲过奖了,如果父亲和母亲想吃,那以后我再来给你们做。”
陆崇礼笑问道:“再来做,真的吗?”
她噎了下,确实只是说说而已,客气话。
她艰难地吸了口气,道:“如果有时间的话,会经常过来,我看母亲很喜欢吃,孩子们今天吃得也很高兴。”
陆崇礼颔首,也就没再提这个,反而说起孩子:“是,执葵今天吃了不少,喜欢得很。说起来这孩子的性子,倒是有点像你,烂漫率直。”
林望舒却有些无力,就那贪吃的样子像自己?
她只好胡乱道:“守倞打小儿聪明,肯定不用担心,执葵却没心眼,脑袋一根筋,凡事不过脑子,看着他就愁……”
陆崇礼安慰道:“这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吧,你看你现在长大了不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林望舒听着这话,突然很觉得不对劲,懵懵地看着陆崇礼,他这是什么意思?
陆崇礼却已经起身:“我还是去看看孩子们画得怎么样了吧,最近有你们母亲调理,他们倒是入门了。”
林望舒没想到陆崇礼在这里给自己打这种太极,简直耍着自己玩!
她心里一急,只好直接问道:“父亲,昨天你过去——”
陆崇礼听这话,回首看她一眼,之后恍然:“哦,望舒,你是问昨天的事情?”
林望舒:“嗯。”
陆崇礼:“我差点忘了。”
林望舒:“…………”
她深吸口气,压下心里那诸般感觉,严肃而期盼地看着陆崇礼。
陆崇礼看着她那明明一脸期盼却又故作淡定的样子,笑着道:“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