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回忆了一番陆殿卿父亲, 他父亲确实是温和儒雅的长辈,风度翩翩,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那种, 是绝对不至于为难儿媳的人。
不过林望舒还是有些忐忑,毕竟自从她和陆殿卿结婚后,还没见过陆殿卿父亲。
这时候胡奶奶也过来了,这一段她一直住在宣武的胡同里, 最近她在南京的侄子有了孩子, 需要人照顾,找上了她,想让她过去。
她自己多少存着一些想法, 想着以后干脆就和这位侄子一起过了。
这次来, 也是和陆家商量起来这件事。
陆殿卿也因为这事和父亲通过电话, 意思是尊重胡奶奶的意思,不过她这些年照顾了陆殿卿, 也帮了不少忙, 等她过去南京,为她置办一处住处, 哪怕小一些,偏一些, 也要有个容身之处, 这样她在侄子那里也能有些体面。
胡奶奶却是觉得不用,她自己也有些积蓄, 倒是可以自己置办, 陆殿卿便遵从父亲的意思, 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傍身。
这笔钱胡奶奶倒是收了,如今她已经准备着收拾行囊去南京。
那天, 胡奶奶过来和林望舒告别,因提起这件事来,却是笑着道:“也没什么,到时候一起吃个饭,也就过去了。他父亲是讲究人,你婆婆又不在北京,他不会和你们一起住,你也不用太上心。”
说着,胡奶奶想起来了:“你小时候扎着两个小辫,动不动爬到我们墙头上来回跑着玩,你记得吗?”
林望舒想起过去,好像有些印象,一时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陆殿卿父亲三十四五岁才结婚生子,据说他和陆殿卿母亲也是有一段让人赞叹的爱情故事,那人家自然是很欣赏像陆殿卿母亲那种优雅端庄的,她这种当儿媳妇,估计也就马马虎虎吧。
胡奶奶看她那样,忍不住笑:“你说你这孩子,瞎琢磨什么呢!当时殿卿父亲看到你就说,这孩子多讨喜,要是我们家女儿就好了,他倒是喜欢你得很!”
林望舒想想自己小时候,也觉得好笑。
最开始,对于和陆殿卿谈对象,她多少是抱着无所谓的心态,万一黄了也没什么。但是结婚后,时候长了,她越来越在意陆殿卿,竟然忐忑起来,竟然不忍心这桩婚姻有什么不美满了。
这是因为在乎了,所以开始顾忌了吗?
而因为陆殿卿父亲回来的缘故,陆殿卿姑姑陆知义也过来了,倒是嘱咐了林望舒好一番,林望舒少不得应着,最后终于要送她出门了。
谁知道临到了出门,陆知义突然道:“我想着,等你父亲回来,是不是咱们一家子聚聚?”
陆知义看着林望舒:“我琢磨着,到时候是不是得你来负责招待大家伙?”
林望舒:“也行,不过咱们到时候都吃什么?”
陆知义:“各家老一辈年轻一辈的,其实大家都忙,未必就有功夫,不过总归应该过来几个。”
陆知义道:“我估摸着也就三十多人。”
林望舒顿住:“三十多个?”
陆知义:“是,主要是大家身上都有事,聚不齐,没办法。”
林望舒半响无言。
陆知义打量着林望舒这样子,叹了声:“我说小林哪,你公公现在要升一级,这是大喜事,你们结婚也才没多久,大家聚一聚,咱们肯定得好好办。在咱们家,你是长房长媳,这些事,你都得学着料理了。”
林望舒:“要不去外面吃呢?”
陆知义:“外面?那怎么行,就得咱自己院子里,自家人嘛,你来挑大梁,这样才显出你来!”
林望舒:“行,那姑母,到时候,我们就熬茄子土豆大锅菜吧,这样一人一碗,我会做,也能吃饱。”
陆知义顿时默住:“小林,这可不是你脑子犯病的时候,那是你公公,是你头一次见公公!”
林望舒:“可我是儿媳妇,不是厨子啊,当时结婚也没说要我一个人料理三十多人的饭啊。”
陆知义打量着林望舒,半响没说话:“让我说你什么好,我才夸嘴说了你好!”
林望舒当然知道,她是和沈明芳说了话,在沈明芳那里显摆了一番自己,估计这一遭要被打脸了。
但那又怎么样,反正不会做就是不会做。
林望舒:“反正我就这水平了,姑姑你看着办吧。”
陆知义半天不说话,最后白着脸出门了。
一出门,恰好遇到沈明芳,敢情她刚才路过,倒是把这些话听了几句。
她一下子笑出声:“知义,我早给你说了,就你家这媳妇,她能干什么,没得让人糟心,也就你们殿卿把她当宝。”
陆知义是个要脸的人,听这话便笑了:“明芳,瞧你说的,这话就不对了,我们陆家虽然现在不如以前了,可小林那也是我们家长房长媳,我们找媳妇,要的是大气得体,走出去后,落落大方,什么场合都能陪着我们殿卿上,站在殿卿身边也不跌份,至于下厨房那种事——”
她笑叹了声,看向沈明芳胳膊弯里的篮子:“找个厨子就行了,干嘛好好弄得满脸油烟,倒是早早熬成黄脸婆!”
这话倒是把沈明芳揶揄了一通,一时弄得沈明芳满心不痛快:“我也就是看着买买菜,平时做饭也不是我动手啊!”
陆知义:“我也没说你动手啊,你就是买买菜,操持下家里,我知道。”
她嘴上说的我知道,但那话里意思,怎么都明里暗里指着沈明芳,倒仿佛沈明芳是个黄脸婆,一时弄得沈明芳上不来气。
陆知义笑了声:“不过我说明芳,你也得让你家正德抓紧了,这么大小伙子了,到现在不结婚,你说像什么事呢!”
说完,飘飘然就走了。
沈明芳无语地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呸了声:“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早不行了,跟我在这里装什么葱!”
一时走进自家院子,她冷笑一声:“还有那林望舒,就是一个二手货,破鞋,我儿子不要的东西,到了他们家倒是当宝——”
她这话刚说到一半,恰好雷正德从偏房走出来。
她愣了下,忙不提了。
雷正德皱着眉头:“妈,你刚说谁呢?”
要说现在,沈明芳是真怕了这个儿子,平时看着挺正常一儿子,但是回到家里,反正提谁不能提林望舒,提了他就犯傻,有时候真怕这个儿子进了精神病医院。
她只好胡乱搪塞说:“还能说谁,随便说说呗!”
雷正德却正色道:“妈,我不管你刚才说的谁,但我得告诉你,我不想听到任何说她,我早就说过了,当初的事,是我瞎说的,我和她清清白白的,别拿这种话给她泼脏水了,不然就算我亲娘老子,我也不客气!”
沈明芳一听,恼了:“你还有完没完,为了那么一个女人,你没完了?”
雷正德:“没完。”
沈明芳冷笑:“你倒是给我厉害起来了,长行市了你!你怎么在人家眼跟前话都不敢说一声?陆殿卿都显摆到你跟前,你屁都不敢放,倒是在家里逞英雄?”
雷正德:“别人家的事,我管不着,我只管我家。”
沈明芳一时气结:“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兔崽子!”
雷正德淡漠地看了他妈一眼,抬腿就要进屋。
沈明芳:“你不是现在处着一个对象吗,你什么时候带回家里看看啊!”
雷正德:“我这个新对象,家里条件一般,长得也不怎么样,我估计你们都看不过眼,还是算了,免得回头又把人给骂跑了。”
沈明芳:“先别管什么条件,你带回来看看啊,不懂事,回头慢慢教。”
其实依沈明芳的意思,自己儿子也是一个眼高于顶的,总不能找个丑的吧,总不能找个没文化的吧,要不然根本说不到一块,所以带回来,总归不会差,脾气上,也总归不会比林望舒更差了吧?
至于其它的,她可以慢慢教,调理出来,未必不能在陆知义跟前显摆显摆。
雷正德看了他妈一眼,才慢吞吞地道:“反正我先说好了,她家里条件不怎么样。你要是觉得能接受,那我过几天带回家,但带回来后,你们再嫌弃,我这辈子可就不结婚了!”
沈明芳:“行,你赶紧带回家,我们先看看,再怎么着,我们也得给你对象面子!”
她有些迫不及待了,儿子随便找一个,她好好调理,怎么着都比林望舒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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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林望舒对于见公公这件事还有些忐忑,现在被陆知义这么一搅和,她已经没有半点心理负担了。
反正陆殿卿都那么说了,她何必在意呢,反正老公公都已经把给新媳妇的礼物准备好了,他难道还能给自己退货不成?
万一不喜欢就不喜欢,反正她也不是和公公过,就这么着吧。
当下在家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就开始学习,这个时候恰好北京图书馆重新开放了,林望舒第一时间过去办了借书证,从此后可以泡在图书馆里学习了。
这地儿距离她娘家不算太远,中午的时候,她偶尔也过去娘家吃饭。
宁苹工作一切还挺顺利,二哥在故宫当保安,也还算自得其乐,没事还能和那些考古专家们聊聊,算是增长一些见识。
他这工作是三班倒的,虽然辛苦一些要熬夜,但也时常能白天在家。
现在院子里的瓦楞房已经开始盖了,林听轩正好在家里帮衬着,把这瓦楞房盖起来。
盖房子自然花销并不小,林望舒也不着痕迹地帮衬着,招待四邻八舍的菜和肉,她想法买了送过来,或者自己也花功夫在这里帮着做饭。
那天林望舒累了半死,回到家里,往躺椅上一瘫,恨不得不起来。
陆殿卿看到了,自然心疼,抚着她的头发:“怎么累成这样?去洗个澡?”
林望舒躺在那里直哼哼:“算了,不想动了。”
陆殿卿:“你看你头发都出汗了。”
林望舒:“嗯?”
陆殿卿:“这样肯定不干净,去洗澡吧。”
林望舒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这应该是一个实话,而她也确实打算先懒一会就去洗澡。
但是他这样说,还是感觉有点被嫌弃。
她懒洋洋地躺在那里,哼唧着故意说:“我不想……我就不想……”
陆殿卿:“还是要洗。”
说着他便出去了。
林望舒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了口气,决定今晚上两个人要分开睡,他不是嫌吗,那就让他一个人睡好了,等她洗好了,也不和他一起睡!
反正家里挺大的,有多余的床,又没有长辈,有足够的条件可以玩一个分居。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陆殿卿却已经回来了。
回来的他,竟然换了一件衣服,一件很家常的的确良衬衫,和一条平时街上很多人穿的那种到膝盖短裤。
她有些意外,这种人万年保持着他的一丝不苟和庄重严谨啊。
况且,大晚上的,怎么突然换衣服,怕她身上有汗味熏了他衣服?
陆殿卿认真地道:“现在天太热了,出一身汗,还是得洗澡。”
之后,他便弯腰要抱起她。
林望舒惊讶:“干嘛?”
陆殿卿:“你不是累了吗,我抱着你去洗。”
林望舒顿时闹了一个大脸红:“这倒是不必。”
但是他却已经把她抱起来了,林望舒下意识便攥住了他的胳膊。
他抱着她过去了浴室,浴室的船型雕花大木浴缸里已经放了水,是恰到好处的温水,他就要帮她解决衣服。
林望舒赶紧道:“我自己洗吧!”
陆殿卿低首,在她耳边说:“只烧了这些水,我们一起洗吧。”
他的声音低而沉,让林望舒想起上辈子听过的大提琴演奏,那种温醇干净的悠远舒缓,让她打心眼里喜欢。
被抱着的她,只觉得浑身都慵懒舒畅,脚趾头都酥麻起来。
林望舒难得有些扭捏:“还是……算了吧?”
陆殿卿却已经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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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切结束的时候,浴盆里的水倒是洒出去一半。
林望舒软软地道:“我本来还想着,晚上不和你一起睡了!”
谁知道这样。
陆殿卿没说话。
在最后关头,他控制得很好,并没有污染了浴缸里的水,所以现在在稍微清理过后,他正细心地帮林望舒擦拭身体。
这是他帮她一点点洗过的,剔透肌肤如玉。
说实话林望舒被这么伺候着,实在是觉得舒服,以至于越发犯了懒,恨不得手脚都不要动,就让他来做好了。
陆殿卿帮她擦干了身子后,又用毛巾抱住她的头发,这才将她抱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林望舒是再满意不过了。
至少这位有些洁癖的男人,还没到嫌弃自己的地步,看来分房睡的事情完全不用考虑了。
夏天刚洗过澡,身上凉爽,林望舒躺在竹席上,略盖了薄毛巾被,就那么懒懒地依靠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房子盖得怎么样了?”说话的时候,他细心地将她的头发分成缕,之后用毛巾帮她擦拭,这样能干得快。
“明天差不多就好了吧,今天认识的亲戚朋友邻居都来帮忙,光做饭都要累死了。”
今天林望舒可是一口气料理了一大篮子的茄子,还有半筐的土豆,手都是酸麻的。
“做饭不是有你哥吗?”
“我哥忙着呢,又要掌勺,又要关照外面的活儿。”
“你会做吗?”陆殿卿蹙眉,握着她的手指查看:“没切到手吧。”
虽然上次她做过,但那是简单的饭菜,陆殿卿对于她厨艺还是担心。
林望舒见他一脸担忧,将自己十只指头都检查过了才放心的样子。
林望舒:“其实也还好,不就是做饭嘛,学学就会了,虽然不一定做多好,但我还是能做的。”
一时想起院子里的丝瓜已经爬了满墙,有几个已经能摘了,便道:“明天我做饭给你吃,可以把丝瓜炒了。”
她很快补充说:“不过我做饭不一定好吃,只能我们自己吃吃。”
陆殿卿:“不用。”
林望舒揽住他的腰,凑过去,笑着道:“我偏要做!你不许嫌弃,一定要吃!”
她笑着,笑得黑眸发亮,就那么看着她。
陆殿卿抬起手,摸了摸她还带着几分潮湿的刘海:“你别这么看我。”
林望舒:“我怎么看你?”
这么一抬眼,却赫然看到他瞳孔颜色已经变深。
他就是这样,面上无波无澜,使人无法察觉。
好在时候长了,她也摸得着规律了。
她便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们不是在说丝瓜吗,你不喜欢吗?”
陆殿卿看着她的眼睛:“你的眼睛颜色比我深,从很小时候我就发现了。”
林望舒:“那是你的太浅了,因为你有一点混血。”
陆殿卿:“不是,是你的眼睛太黑了。”
林望舒:“是吗?”
陆殿卿低首,凝视着她。
他距离这么近,额前的头发丝擦过她的眼皮,让她觉得发痒。
林望舒抬眼看过去,他素来平和冷静的眸子,此时变得异常浓烈,不过却又好像隐忍克制着,连呼吸都是平静的。
四目相对,她脸红耳热:“你不累吗?”
陆殿卿定定地望着她,哑声说:“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你的眼睛像深夜的星星,又黑又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黑这么亮的眼睛。”
说着,他缓慢地吻上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