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一番,白翎主动转了话题:“军总施文青抑郁是件怪事儿,当医生的不知道心理疾病的严重程度么?”
贾复恩立即郑重其事道:“不瞒首长,我这趟就为了向您请教关于施文青和军总的一些事儿,您能回忆多少说多少,因为眼下案子走进了死胡同。”
白翎目光定定凝视着他,贾复恩心里砰砰乱跳,暗想该不是发火的前兆吧?
蓦地她展颜一笑,道:“好,你先说掌握的情况。”
贾复恩沉声道:“施文青不是自杀……”
他从施文青死前留的纸条内容,纸条背后铅笔画的小鱼说起,源源本本一直说到樊伟下令设立秘密医疗专家组,白翎列入“永久保密”等,以及专案组种种分析和推测。
他深知白翎精通刑侦、反恐和情报调查,在她面前撒谎无异于自讨苦吃。
白翎的脸越听越凝重,听到最后陷入沉思,贾复恩屏息静气等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白翎的声音象从遥远的山谷里传来,飘忽而捉摸不定:
“由此看来,当时我们都被骗了……闹了半天,施文青竟然被影子组织收买了!”
“影子组织!”
贾复恩全身血液凝固,瞠目结舌看着对方,半晌吃吃道:“首长,首长!您的意思是那些年京都大领导们性命都掌握在影子组织手里,它想杀谁就杀谁?!”
“那倒不是,”白翎道,“被影子组织收买或胁迫,跟本身就是它的成员,有很大的区别;还有就是,影子组织的渗透和潜伏,根本目的不是为了杀人立威,而是尽最大可能获取情报、获得利益、传播它的理念。”
“这么说,刘、许两位首长死于影子组织之手!”
白翎摇摇头:“后面的事情我不清楚,不敢妄加推论,但当时我们全力保护那位……说来你也认识,她在江业新城开了家西餐店,后来一直跟随方哥左右……”
贾复恩脱口而出:“叶小姐,叶韵!她后来莫名失踪了,原来……原来得了重病?”
“说来话长,”白翎随即话锋一转,“叶韵掌握有影子组织的秘密,身受重伤后化名住进军总接受长期治疗,好几年都平安无事,突然有一天中毒而亡且那种剧毒传染性极强能通过空气传播,导致多名医生、护士被感染身死,最终被抢救成功的只有他,施文青!”
“投毒者自己也中毒,这是最具隐蔽的作案手法,”贾复恩深黯其道,“而且是烈性剧毒,通常来说投毒者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白翎恨恨道:“的确如此,当时我和樊伟针对那个病区所有医生护士等反复排查了好几轮,却疏忽了仍在重症病房抢救的施文青,真是高明,太高明了!”
贾复恩艰难地消化施文青与横空出世的影子组织之间的瓜葛,隔了好久才说:
“叶韵中毒事件后来始终没进展?”
“有,”白翎爽快地说,“几年后京都交通工程技术学院院长蔡子松自杀身亡,那个案子我做的调查,发现他与影子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蔡子松跟燕慎、陈皎等同为学术圈朋友,与方哥、我、樊伟也喝过酒,不能排除酒后从我们言谈里得到叶韵下落的线索,继而指使施文青投毒。当然那只是推测,所有关于蔡子松的线索都在自杀前抹得干干净净。”
“太可怕了,真的……”
贾复恩以及零号专案组之前从未联想到影子组织——自从白翎在反恐中心强力打压后,影子组织一度销声匿迹,低调到所有人都将它遗忘了。
没想到,影子组织阴魂不散!
或者说它从未消失过,一直以极为隐秘的方式静静等待机会。
白翎语气低沉
“是的,线索断了,负责叶韵医治的专家组成员季鹏就死于那次中毒,只剩韩柯实亡命海外,恐怕察觉到危险提前出了国。”贾复恩道。
“不,眼下重点不是叶韵中毒案,单纯追查那件事并无意义,”白翎摇头道,“重点是谁在指挥韩柯实和施文青,那个人,或许才是影子组织在京都的真正核心,甚至,我怀疑他是内地地位最高的——十三号!”
贾复恩眉头紧锁叹道:“首长说得我心头沉重……别说更高层级的网,就是韩柯实、施文青这种人的存在,都让我们夜里睡不着觉。而且,顺理成章地分析刘、许两位首长八成死于影子组织之手!”
“也未必,譬如许老原本积疴缠身,就算影子组织不出手也撑不了多长时间;刘老是不是类似情况呢?有的事很难说。我所了解的影子组织,除非突发状况,一般来说不喜欢干夺人眼球、惊世骇俗的事。”
“施文青在遗书里承认给刘老打毒针,这一点不会错的;而且,刘老已非第一次遭到暗杀,当年他乘坐的专机失事,是您亲手挽救他于危难之际……”说到这里贾复恩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失口,因为零号专案组内部其实隐隐怀疑白翎提前在嘎尔排山一带训练的意图。
“提到那事儿,我想做个澄清……”白翎突然笑了笑,“复恩啊,自从方哥失踪后外界都在怀疑我,可从没有人正式问过什么,我想解释都没机会啊你说是不是?”
从京都来辽北途中,贾复恩脑中盘算好若干套应对方案,包括白翎半真半假的指责,当下轻轻一叹,道:
“首长,方哥失踪牵动千万人的心,在真相未明前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揣测,不单您,还有人怀疑今上……但我们这些从双江跟出来的干部都一如既往相信您,也相信方哥没事儿,说不定有一天他突然出现,象往常一样跟我们喝酒、聊天、讨论工作……”
白翎深深吸口气,起身走到窗边远眺远处山景,实质在平抑激动的情绪,好一会儿才转过来道:
“训练局所有军事训练、演习都是提前一年甚至更早时间确定,大的方面涉及备战理念、战略方向、训练体系探索;小的方面涉及武器弹药准备、交通和训练环境等诸多复杂的协调工作,所以,把训练营带到嘎尔排山一带拉练不是我的决定,而是按照——其实是我的前任樊伟做的方案执行,目的在于提高我军山地战斗能力提升,探索完善山地战斗理论体系,为中印边境小规模局部战斗做好准备。另则飞机失事是任何人都无从掌控的偶发事件,失去控制的飞机在空中能坚持多久恐怕机长心里都没数,怎么可能精准到几千平米之内?真是笑话!”
贾复恩点点头,道:“您说得有道理,很多流传于各种小圈子、地下的传闻都严重缺乏常识,经不起推敲,您大可不必在意。”
白翎没吱声。
抬腕看表,她面露微笑道:“瞧瞧,谈起工作就忘了时间,走,到餐厅边吃边谈,顺便尝尝老战友送的珍藏版茅台。”
贾复恩别的没啥爱好,就喜欢一天两顿酒而且要喝好酒,老实说在零号专案组这几年真把他憋坏了,除了春节和重大节日能解解馋外,根本不敢动酒瓶子。
遂大喜道:“珍藏版茅台,一定有些年份吧?”
白翎漫不经心道:“我不懂酒,需要复恩这样的老专家当场鉴定。”
来到警备区小餐厅,八人座的餐桌就只白翎和贾复恩两人,冷碟却摆了十多样,他一时有点懵,讪
白翎截口说今晚是私宴,没有外人,就咱俩边喝边聊,叙叙旧。
服务员送来两瓶茅台,贾复恩一看就镇住了:啊,四十年珍藏版!
“首长太……太客气了……”他讷讷道。
白翎手一挥:“这里没有首长,只有白姐和复恩,今晚开怀畅饮喝个痛快!”
酒香四溢,贾复恩深深吸了口气,喝道:“好酒!”
白翎亲手斟满二两的杯子,举杯道:“第一杯我敬复恩,念着二十年前的交情,以及当年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经历,我先干为敬!”
说罢骨碌碌一饮而尽。
贾复恩慌忙站起身双手捧杯道:“首长言重了!复恩能认识方哥和首长,在你们关心照顾下得到进步,实在三生有幸!我也喝掉!”
上了两道热菜,没等贾复恩有所表示,白翎又举起杯子:“复恩,这杯酒我代表方哥敬!感谢你,还有众多兄弟对我的理解,对方哥的牵挂,等到真相大白之日,便可知道我的苦衷!我还先干为敬!”
又仰头将二两一杯的酒一口气喝得一干二净。
贾复恩只将舍命陪君子。
短短十分钟四两酒下肚,“酒精考验”的贾复恩其实只能喝慢酒,象白翎这般猛冲猛打的喝法,对他是严峻考验。
赶紧吃了点菜,贾复恩端着杯子回敬,本想意思一下只喝三分之一,不料白翎豪爽地说:“复恩难得过来一趟,我干掉!”
咕嘟,又来了个底朝天!
论酒量贾复恩喝七八两没问题,但今晚这样喝法,六两下去已经不行了,头昏脑胀,两眼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