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紧张异常,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不知这位身手高强的副乡长还要出什么招。
不料白钰突地笑了笑,收回拳头道:“我也是开玩笑的,为大家表演中华传统武术活跃气氛,小常,损坏的桌椅维修费用从我工资里扣……”
边说边走到主席台前,白钰索性站着讲话,语气又严肃起来,“按规矩扶贫产业资金应该分解到村,但我说了规矩可以改,几十年了你们自己瞧瞧村里创办了多少产业,老百姓穷的更穷生活水平没有一点改善,他妈的哪个好意思厚着脸皮找我要钱?谁要,我立即把你们村的账本查个底朝天,查死你个混账王八蛋!”
小常拿笔的手有些颤抖,“他妈的”、“混账王八蛋”这些脏话怎么记录?
说也奇怪,村干部们似乎很吃这套,刚开始白钰文质彬彬说话时都若无其事,玩手机的、翘二郎腿的,这会儿个个惊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钱都汇集到乡里,各村凭实实在在的项目申请配套资金,没项目就没钱拿,找天王老子说情都没用!”到这个程度白钰索性撕破脸,“别在我面前扯这个领导那个领导,我从京都来的,什么大领导没见过?也别跟我玩横的,要打架,我一个人收拾你们一屋子人都不在话下,信不信?”
这番话几分钟前肯定都不信,但此刻没一个不信。
白钰气势更盛,道:“申请项目不是有钱人的游戏,必须优先让本村贫困户打工,十万元以下项目至少要解决一户贫困户脱贫,五十万元项目解决两户,以此类推。村里不愿上项目,乡里帮你搞,但扶贫产业资金要算到你头上,别问为什么,我就这样规定!”
小常运笔如飞唰唰记个不停,邱彬却眼珠转动个不停,听出白钰狠话里的厉害之处,仔细掂量会对自己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有人说我实在想不出项目,怎么办?”白钰道,“真是笑话!我随便跑了几个村粗略一看处处是项目,根本问题是你们帮人太懒,不作为,就想沾国家的便宜不劳而获!我可警告各位,一年下来没项目的村,年度村委会、村主任测评在我手里直接打零分!各位亲戚朋友再多,乡里也绝对不会留用测评零分的,明白我的意思?”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都低着头挨批没人敢打岔。
“哪些项目可以发展?比如对环境很敏感的养蜂业、养蚕业,以苠原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完全可以大力提倡嘛,但也不能一哄而上,同样的项目我只批三个村,其它自己想办法;”白钰侃侃而谈,“再比如那么多田地荒着难道不能组织贫困户种植无化肥农药高附加值的农副产品?产量是低些,但城里人就信‘绿色环保’四个字,你精耕细作、用心伺弄照样赚大钱!”
一席话说得村干部们口服心服。
不过若无白钰那一拳一脚,纵使有道理村干部们也不可能往心里去,原因很简单:
能躺着赚钱,哪个愿意费那么大劲?
接着白钰一一分析沟、渠、路、水等生产生活设施建设,与农民肉牛育肥密切相关的基础母畜以及养殖园区规划等,说得简明扼要又紧扣现实,直面基层村级干部的困境与难处,解析工作突破口和抓手,饶是自以为对乡村情况了如指掌的邱彬、小常都暗自佩服。
不是掌握的情况没白钰全面,而是考虑问题没白钰深远,说白了还是水平有限。
尤如下棋,超一流棋手能计算到十步以后,低水平棋手精准计算五六步就不错了,并非不想算得更多,而是算多了脑子就乱。
开完会,简功拎着包气呼呼跑到三楼告状去了。白钰泰然自若,暗忖简刚不可能为这点小事跟自己翻脸。
要是翻脸,简刚就不可能在苠原稳当当做七年乡书记。
刚
“小白同志,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到位,你答应我的事呢?”
关于公益养老院的十天之约,好像今天才第六天吧?
白钰赔笑道:“向缪汇报,昨晚初稿已经出来,准备再花两三个晚上打磨斟酌的。”
“京都大学研究生的材料还要打磨?又不是发表论文。这会儿送过来,我在办公室等着。”
缪文军不容置疑说完便挂断电话。
“这会儿送过来”?
他以为两人是楼上楼下的距离么?苠原到县城全程山路,上次白钰坐乡镇中巴晃悠了两个多小时。
赶紧打电话要车,尤德山苦着脸说:“实在对不起啊白乡长,车子都派上用场,这会儿真没有。”
这会儿真没有,说明以前都是忽悠自己了。
白钰气得摔掉电话,转而一想又拨通蓝依手机,两天前那辆奥迪修好了焕然一新,两人还约好周末到山里兜风呢。
没等他说完,蓝依便道:“没问题,待会儿到乡府大门口接你。”
心里定当下来,白钰来到三楼向简刚请假,强调缪文军找自己了解关于公益养老院的事。
简刚淡淡应了一声,若有所思说白钰同志要注意工作方式方法,尤其要跟村组干部打成一片,态度不能简单粗暴否则容易伤害基层同志的感情,乡里工作主要还靠村组干部具体落实,把他们都得罪了以后很难开展工作。
简功告的恶状简刚都听进去了。
白钰笑道简书记提醒很及时,方式方法确实很重要,不能乱开玩笑……我要赶时间,以后有时间要多向简书记请示汇报。
下楼出大门,蓝依正好开车过来,上车后便疾驰而去。李国亮和尤德山从另一侧过来,见奥迪一路扬尘的样子,都有点发愣。
苠原乡很小,都清楚那辆奥迪的来路。
李国亮晒笑道:“尤管家,人家根本瞧不起你手里那几辆破车,以后申请用车别拿架子。”
尤德山恨恨道:“下手挺快,几天工夫就把红会小妞泡上手了!成天蒙着脸,没准难看得一塌糊涂。”
李国亮大笑道:“泡到手还蒙脸呐,说不定衣服都脱光了,哈哈哈哈……”
坐在车里。
白钰不停地揉眼睛,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只眼睛同时跳怎么算?”
“有人惦记你吧?初恋女友?”
“哦,下午开会发了通火,这会儿背后骂我的人一定不少。”白钰释然道。
蓝依显然已听说了,笑道:“你真的一拳把桌子打了个洞?”
“会议室里的桌子木质不行,要换硬木,吃苦的是我自己;不过话又说回来,单位办公用品向来是价高质次,不然我也不敢赌。”
“还是很厉害的。”
“当护花使者绰绰有余。”白钰冲着她微笑道。
蓝依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道:“前方路窄,我要专心开车。”
紧赶慢赶,一个半小时来到县府大院,其时夜幕降临,已过了下班时间。
缪文军果真独自坐在办公室边批文件边等,见白钰敲门进来,故意抬腕看表笑哈哈道:
“哪儿找的车子?乡里那几辆破车没这速度。”
原来缪文军不是不明白,所有情况尽在掌握之中,故意给白钰出难题而已。碰到这种心眼多、不停地考验下级的领导,要提一万个小心,没准不知不觉之中就失去他的信任。
白钰憨笑道:“难得有向缪汇报工作的机会,困难再多也要克服。”说着双手奉上公益养老院的规划方案。
花几分钟时间粗粗浏览一遍,缪文军沉思片刻道:
“大致框架与我设想的差不多,你写得更细更具操作性些,但有一点我没看到材料里有所交待,事实上却是方案落地的重要环节,那就是第一批入住者均为孤寡老人、失去行动能力的,众所周知这部分群体的思想工作很难做,也涉及村里方方面面利益,你有什么办法?”
“向缪汇报,今天下午我主持召开了乡经济工作会议……”
白钰简要汇报了自己的设想和要求,补充道,“救济金、慈善款由乡里统筹管理是个伏笔,等公益养老院启动后,每月汇到孤寡老人等户头上的钱全部汇集到养老院按实列支,剩余部分作为他们的零用钱。”
缪文军吃了一惊,瞪着白钰道:“看不出你年纪虽轻胆子却不小,不怕被扣上‘截留挪用’的大帽子么?”
“如果怕这怕那什么事都做不成!我敢在缪面前保证乡里统筹的资金每一分钱都会用于老百姓,不可能挪作它用或牟取私利!我还敢在缪面前保证,绝对账目清楚随时接受审计!”
白钰斩钉截铁道。
缪文军转瞬仰头大笑,道:“我也向你保证,绝对会随时派审计组查账!小白,我需要一批能征善战的经济副乡长副镇长,但打仗不是猛打猛冲得讲究战略战术,千万不能敌人的影子还没看到就倒在阵地上,那样不值得。”
“我懂缪的意思。”白钰恭恭敬敬道。
“苠原的情况很复杂,有历史因素,也有外部因素。你只管集中精力抓经济,争取让苠原新上一个台阶,乱七八糟的事别管、少管,以时间换空间。”
“嗯——”
这话有些高深莫测,白钰敏感地猜想有可能与宥发集团有关,这是继包育英、赵天戈之后级别最高的提醒。
宥发集团背景之深、能量之大可见一斑。
白钰还是一脸憨笑,道,“我记住了,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