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星越看着顾珉和貔貅,在他眼中,貔貅与顾珉之间的线格外稳固,线上甚至氤氲着华光。
只有足够牢固的线,才会散发光芒。
尤星越眼神柔和许多:“顾先生,你是非富即贵的命格,也有许多善行,顾氏每年都会帮扶颖江市的福利院。而貔貅是瑞兽,与顾先生算是互相成就了,换了别的人,未必有这样灵。”
像小貔貅这样的新生器灵,是碰上了顾珉这样适配度极高的契约者,才能有惊人的效果。就像顾珉,他命格再好,如果没有貔貅的气运辅助,想成功也要经过波折。
顾珉与貔貅,实在是太相配。
顾珉神色严肃:“我明白了,谢谢老板。”
尤星越将貔貅摆件放进早就准备好的木盒中,笑吟吟道,:“不用客气,能碰见你是我和貔貅的缘分。以后貔貅有什么相关问题,也可以来找我。”
顾珉接过木盒:“好的。我现在就带貔貅回去,以后一定经常来拜访老板。”
貔貅器灵则慢悠悠钻进顾珉的口袋,在里面翻个身,然后扒着口袋边缘,露出头,举起小爪子冲尤星越挥了挥。
尤星越起身,对小貔貅挥挥手。
周樊恍恍惚惚,直到自己亲妈一脸惋惜地向那个老板告辞:“尤大师,我有些累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店里都是好东西,就是家里……”
张雪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张雪梅能在南北街开店,自然是家底丰厚,但也没丰厚到可以随便买个古董回去,而不留客的古董看起来实在太贵重了。
尤星越莞尔:“阿姨能和孩子来帮我暖场子,我已经很开心了。对了,您手腕上的红绳一定要经常戴着,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说着,尤星越送张雪梅出门,三人路过最后一个博古架时,张雪梅一眼看到了金蟾。
张雪梅吓得躲到尤星越身后:“大师,你还没把它……处理掉?”
尤星越稳稳托住张雪梅的手臂,他看着似乎清瘦,小臂的肌理线条却很清晰,相当有力气。
“阿姨别怕,它现在改邪归正了。”
金蟾就是因为觊觎张雪梅腹中胎儿才被镇压,生怕这次吓到张雪梅,再被老板镇压得更惨,赶紧小声说:“对对对,真的改邪归正了。”
金蟾是邪神,可以在人前显形,他发出的声音,当然也可以被普通人听到。他的声音不大,只够张雪梅和周樊听到。
周樊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控制不住音量喊了一声,赶紧看向尤星越:“卧槽!它怎么……”
“嘘——”
尤星越竖起手指抵在唇边。他天生温柔俊美,那副金属细边的眼镜后,眉眼影绰,似乎掺杂着浅浅的笑意。
一瞬间,周樊三观尽毁,脚下发飘——亲娘啊,真的有妖怪啊?!
……
顾珉和周樊一走,带走了所有同学,有个男生临走前,还摸了一把架子上的铜质香炉。
尤星越:“……”
不等他说话,那男生就收起手赶紧跑了。
张阿姨一行人离开后,店内再次安静下来。原本几个零星的客人,也互相推搡着离开了古玩店。
刚才尤星越卖出去一尊貔貅,售价五十万,这里的古玩,他们真的买不起。万一不小碰坏了哪一个,说不定还要赔钱。
不留客紧紧贴着尤星越的手臂:“那个男生一直用手机拍来拍去的,对着你和顾珉也拍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在录视频。”
他在尤星越的陪伴下,学了不少现代社会的新东西。不留客历经数个时代,直保持着孩童的相貌,也保持了孩童的好奇和单纯,他的学习能力当然是一等一的。
尤星越不在意:“随便他录。”
大概就是拍了个视频,反正放到网上也不会引起什么注意。
不留客半懂不懂地点头:“我去库房里取一件新的古董,补上空位。”
貔貅走了,架子上就空出一个位置。
尤星越点头:“好。”
他回到卧室,取出玉盒,往复的本体紧紧躺在盒子中,上面只剩下最后一层线。
说是一层,其实只是一根,因为太长,所以在往复上缠了整整一圈。
他这几天都忙着装修古玩店,一直没有腾出手来清理最后的线。
尤星越勾起一根线,在触碰到线时,尤星越耳边听见哭泣声,绝望和怨恨的情绪立刻袭上心头。
“我不能死,不能死,我的父母还在家里等着我……”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仇怨不能昭雪,我不服!”
“亡国之恨!屠城血仇!”
……
线本身是联系的化身,承载了生灵的执念。而这最后一层线,更是直接缠绕在往复本体上,比外层的线固执疯狂千万倍。
不留客从库房回来,吓得丢开手里的金器,连忙扑到尤星越身边:“星越!星越!快醒醒!”
太糟了,他忘了提醒尤星越最后一层线很麻烦,要谨慎抽取,否则会被线反噬!
往复应天地规则而生,是地位超然的鬼神,这些线却可以纠缠在往复的本体上,可以想象有多么的偏执!
不留客心生恐慌——历任老板在清理最后一层线时,都会异常头疼,这些老板中有不少是当世大妖,受到线的反噬后都要休息好一阵子,星越会不会被……被线危害性命?!
尤星越眼神失去焦距,他的心神完全被线中情绪占领,已经接收不到外界的信息,根本听不到不留客的呼唤声。
不留客伸手握住尤星越的手,努力将尤星越的手带离往复。
线察觉到了不留客的心思,蛇一样伸出头,顺着尤星越的指尖一寸寸向上蔓延,途径之处,线伸出毛细的分支扎入皮肤,吸取尤星越的鲜血。
吸饱了鲜血的线呈鲜红色,线一头没入尤星越的袖口,不留客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这些线一定顺着血脉去找心脏了!
线越来越红,表面渗出血滴。
不留客手指发抖,转而扯住线,试图将线从尤星越手腕上解下来。不留客没有血肉之躯,不理解爱恨情仇,故而不受线的影响,可先不留客太虚弱了,非但解不开线,还会被线反噬!
尤星越仿佛置身一片漆黑中,暗色里穿行着无数条线。
叹息、抽泣、嚎啕哭声、尖叫……负面情绪充斥尤星越心间。
尤星越恍惚间想十来年前,那时候的经济远不如现在那么多发达,福利院的孩子吃了上顿没下顿,所有人过着紧巴巴的日子,一件不够暖和的夹袄要撑过很多个冬天。
有一年颖江市格外冷,七岁的尤星越以为自己会冻僵,后来一个房间的孩子抱在一起,在没有暖气的房子里互相取暖,挨过了一个寒冬。
对生的无望,对死的绝望,同时涌上尤星越心头。
尤星越轻轻皱起眉。
“来跟我一起吧,”有个声音萦绕在尤星越耳边,“天下万物终有一死,与其等死后落入阴间,不情不愿地投入轮回之中,不如现在就与我融为一体,超脱生死……”
尤星越从情绪中清醒过来,礼貌地打断那个声音:“我死后打算报考阴间公务员,应该不用投胎。”
那个声音:“?”
尤星越:“你不懂吗?福利。超脱生死有福利吗?”
那个声音:“……”
尤星越彬彬有礼地询问:“你的超脱生死,是指紧紧扒在往复本体上,在忘川河上没吃没喝,然后被我解下来喂给不留客吗?”
声音暴怒:“你!你!我告诉你,你下一辈子还是要过这样的日子,生如朝露,你竟不知悔改!”
随着声音的愤怒,围绕尤星越的负面情绪掀起新的浪潮,再次将尤星越卷入其中。尤星越轻轻笑了下:“别来了,这一套对我不起第二次用。任何情绪,都不能支配我的思考。”
尤星越微微闭了下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他准确在纷乱的线中握住一根鲜红的线,硬生生将其扯了出来!
现实中,扎入尤星越体内的线同时被抽了出来,带出一片血滴,嗒嗒落在桌上,有一两滴甚至溅到了往复本体上。
尤星越将线丢在桌上:“……”
好吧,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干这种事了。
尤星越将线丢在桌上,他被抽了不少血,脸色不太好。
不留客喜极而泣,扑进尤星越怀里:“我好害怕。都怪我!全都是我的错!我昏睡了好几百年,有些东西一时间没想起来,忘了告诉你往复最后一层线需要我和你一起动手。”
尤星越一手轻拍不留客的头发,另一手擦拭往复上的血迹,还能分出心思安抚不留客:“别怕。我没事,刚才只是……”
尤星越擦拭的动作一顿,手腕被一个熟悉的温度握住。
尤星越抿了下唇,久违地有点心虚——往复在他身边短短一周,他已经让往复沾了两次血。
二十多年来的不靠谱,全搭在往复身上了。要不要这么丢脸?
他不动声色地轻吸一口气,微笑着抬起脸,“时、太抱歉了,我又……”
时无宴打断他:“让你受这样的伤,是我的错。”
时无宴捧起尤星越的手,抚平伤口。
随后他放下尤星越的手,视线转向那一截线:“当然,也会是它的错。”
他动作轻柔,眼神冷然。
在时无宴的注视下,吸饱了尤星越鲜血的线艰难地弹动两下。
尤星越惊讶:“你可以看得见?”
郁荼也是鬼神,可是连线在什么地方都不清楚。
时无宴道:“万生万死皆在我眼中,只要存在,我就能看见。不过线只能看见,无法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