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阳侄儿分析得对,以现今的局势而言,会是阳侄儿的提议最佳。
然而,那是因着阳侄儿不知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儿,他未曾经受过,未曾被一心所爱之人狠狠地伤害过,他自是可以不受到影响,自然可以理智地分析,继而做出最佳的选择。
而她,不能。
夜莫宁三家,还有她卑躬屈膝日夜迎合的枕边人,当今的大魏之主李昊乾,凭什么她过得不好,他们却能过得好。
她绝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眼中的痛快之意慢慢变成滔天滚滚的不平与不甘,谢皇后饮着杯中酒,如饮苦水,涩得令她紧皱眉头,端庄大气的妆容渐渐显得狰狞。
夜贵妃收回视线,她知道谢皇后近日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不过只要与她无关,她自两耳不闻窗外事。
眼下的她,已是心如止水。
自从夜家远不如前,今宁又嫁得不甚如意,所生的四皇子更是仅留下一封书信便离宫,转眼十年过去,除了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有一封报平安的书信之外,她都快忘了她所生的皇儿到底长什么样了。
皇儿无心皇位,从前她便知晓,可她不允许他不争,他便也不反驳,顺着她的意在努力地争,直至大姐儿留在杏江生死不明,再也没有回来,他才绝决地离宫,去走他早想去踏遍的山河。
至此未归。
年宴之前,今宁又来告知她,苏驸马的腿伤并非意外,而是一场针对苏驸马的谋杀,幕后主使是想要苏驸马的命,她不知道今宁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情,可她没有阻止,因着她在今宁沉寂了十年的眼里,再次看到了光。
她已经老了,她已经不想争了。
但倘若今宁想要争,想要一个真相,想要给苏驸马一个交代,她没有理由阻止,纵然她帮不上什么忙,被困在后宫动弹不得,她也不能夺走今宁难得又重新燃起的熊熊火光。
至于夜家,现状,挺好。
此年一过,父亲彻底退下空有头衔实已闲赋许久的户部尚书之位,从此只是一位老国公,于静国公府与母亲一起颐养天年。
子智仍在普济寺出家,子慧仍是吏部左侍郎,子侄们一个一个长大,阿瑞已然成家立业,接下来便该是阿祥、阿旭了,再等到他们也成家立业,便只剩下她那不省心的皇儿,仍漂泊在外。
她不求旁的,只求阿弘不管在哪儿,都能平安康健。
今宁公主与朱柯公主坐在一块儿,姐妹俩谁也没看谁,谁也没心思说话,皆是一脸的心事重重。
今宁公主是因彻查谁想夺取苏秉屏的性命,计谋不成却让苏秉屏落下一条瘸腿的幕后主使之事并不顺畅,而全无过年的欢庆。
朱柯公主没这般复杂,她纯粹只是一想到年宴开始之前,母后同她说的,年后她的驸马会在今晚年宴之中的众权贵子弟之中,选一位出来,而她入座后大略看过,除了仍教她心动的莫息之外,无人能入她的眼,而感到恹恹。
这股子恹恹直接导致她再看向占了她位置的王壹,带着无尽的恨意。
夜十一正吃好喝好,养精蓄锐,以最好的状态迎接快要到来的会面,忽然感受到一道不善的目光,抬起眼看去,意外地对上朱柯公主的双眼。
微微颔首示意,而后她回眸,继续优雅地进食。
气得朱柯公主捏着手中的银快夹了一快子青菜,送进嘴里嚼得咬牙切齿。
今宁公主注意到邻桌朱柯公主忽起的一身火气,看了看朱柯公主愤怒难平的侧脸,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她的妹妹恼得浑身发颤,却莫名地缓解了她自己的一身忧愁。
彻查幕后之事,虽未查到半道被斩断了,线索被人为地截取断开,令她的人无法再循着线索继续追查到底,却也不是没什么收获的。
至少,她知道了她的驸马是在替她受过,也与驸马尚主之后,苏家被动归属于夜家阵营有关,而这一切,其中便有她这个妹妹的手笔。
虽非主谋,却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更甚的是,她这个妹妹是被利用的,却也是知情的,并为了达到谋害她驸马,令她成为寡妇的目的,而纵然有察觉到不对,也甘心被当成棋子使用的帮凶!
她从不知朱柯竟已看她这个姐姐这般不顺眼到此地步。
她不把当姐姐,那也就别怪她不把她当妹妹,摒弃最后的一丝血脉亲情了。
幕后主使难查,但要查朱柯却不难,顺着朱柯这根藤往下查,摸到幕后主使这个黑心瓜,也不是不可能。
待年宴过后,好戏也该粉墨登场。
秋太后忽感风寒,今晚年宴并未出席,这让永安帝多少轻松一些,可他三番两次状似无意地看向女卷这一边,却皆看到他看的人全程埋头宴饮,让他想看一看她的正脸都没机会。
他在王壹身上看到了束手束脚。
莫息与壹姐儿大婚时,他便想过要亲临仁国公府喝杯喜酒,最终未成行,乃因着母后如今晚这般忽感风寒,那会儿他想着罢了,壹姐儿既已嫁进京城,且嫁的还是仁国公府,往后要见着的机会,必然不少。
却未料,接下来的日子里,壹姐儿皆未进宫,连官卷之间的宴席聚会都不曾参与,他听闻乃是壹姐儿双眼皆盲的缘故,故而不喜外出。
壹姐儿不喜外出,他又不能亲临到仁国公府去,毕竟无大事儿,龙驾亲至,便显得太过刻意,圆不过来,易引人生疑。
作为一国之君,旁人他可以不理会,然他的母后,他却不能不考虑周全。
桃花林那一回,已然是母后给他的警告,他既无法两全,那便只能以壹姐儿的安全为要。
而后壹姐儿眼盲之症,在叶游医的妙手回春之下,得见光明,莫家由仁国公夫人举办了一场齐聚官卷的冬宴,壹姐儿方正式迈入众官卷的圈子之中。
莫息维护妻子,仁国公夫妻维护长媳,他都觉得甚好。
然此时此刻,他有些遗憾,亦有些惆怅,一母双胎的姐妹,性情怎能相去如此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