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寒话落,谢司行怔愣了片刻,表情也有一瞬间的放空。
御寒还在等他的回答,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这世上还从没人敢拒绝我”的狂傲。
“……”
谢司行薄唇微抿,从未感觉自己的语言能力如此匮乏过。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御寒解释感冒传染的严重性,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怕就算他解释清楚了,御寒也有千百种理由将他给说服。
他们此时正身处在医院的大厅门口,人来人往,总要朝他们这里看上一眼。
谢司行顿了顿,只道:“先离开这里。”
温热的手掌准确地捕捉到御寒的手腕,紧紧地攥在掌中。
御寒的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感觉莫名顺眼,也就任由谢司行牵着自己。
一直牵到了车库,周围再没有别人后,谢司行才郑重地转身,双眸沉沉地看向御寒。
御寒就站在他面前,懒洋洋地抬眼,等他的下一步动作。
看着他散漫中还带着点懵懂的表情,谢司行呼吸一重,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
不舍得破坏,却又想弄乱,想要看到这张脸上为自己呈现出迷离失神的状态,唇里吐出断断续续的字句,又被轻易撞碎。
谢司行克制着自己,逐渐放轻了呼吸。
他抬手撩起御寒的额发,捧着他的脸,微微俯下身,在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冰凉的唇一触即分,但触感却无比清晰。
谢司行退开后,御寒表情微怔,唇也微微张开。
和在泳池边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类似,都是那么轻,御寒却从中感受到了他情难自禁后的小心翼翼,温柔中犹有几分缱绻,叫人沉溺于其中。
反应过来,他心如擂鼓,嘴上却道:“你耍我呢?”
跑到没人的地方来,就在额头上亲了一下,这和脱裤子放屁有什么区别?
接触到御寒不满的眼神,谢司行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道:“暂时付你一点利息。”
御寒:“利息?”
谢司行:“改天都还你。”
“哦。”御寒不喜欢这个模糊的说辞:“改天是什么时候?”
谢司行勾撩着他柔软的发丝,轻笑道:“病好了,你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御寒这才稍微满意,坐上去公司的车。
二人从医院出来就回了各自的公司,谢司行到底还是没有选择休息一天,看来是真有重要的工作需要处理。
御寒今天来公司晚了,付闲知道他是和谢司行一起去了一趟医院,但不知道是谁病了。
现在看到御寒好好的,付闲就知道大概病的人是谁了。
“竟然是谢司行?”付闲显得非常吃惊。
“有什么问题吗?”御寒正在看面前的文件,抽空抬头问了一句:“连我这样钢铁一样的男人都会生病,谢司行病了很奇怪么?”
付闲:“倒不是因为这个,就是我认识他这么久,也就见他病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谢司行身体素质好,轻易不会生病,但一旦病了就会特别严重。
御寒知道谢司行和付闲相识已久,也知道最开始付闲是被谢司行派来自己身边监视的,但一直没太在意。
他行得正坐得直,又岂会担心什么监视,更别说后来的付闲早已倾拜在他之下,判出了谢门。
不过现在听付闲的话,御寒倒是来了几分兴趣:“哦?展开说说。”
弄明白了一些事情,他便觉得自己应该更了解谢司行一点,就算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既然御寒想知道,付闲也没打算藏着掖着,这也不是天大的秘密。
“读大学那会儿,我们还在为论文彻夜未眠的时候,谢司行就已经开始在外面创业了。”付闲给自己拉了张椅子,摆出讲故事的姿态:“他能力强,又敢拼,很多有风险的项目都敢做,然后一忙就忙好几天。我记得他为了一个项目,最长有四天没闭过眼。”
御寒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付闲:“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努力,后来淋了场雨,他就病了一场,没空去医院看,也不吃药,是硬生生扛到病自己好的。”
御寒皱起眉:“扛了多久?”
付闲回想了一下:“半个多月吧。”
“……”御寒嘴里嘟哝:“怎么没把这个人病死呢。”
“御总,你不也是这样。”付闲嘴快,就把上次御寒生病还满脑子都是工作的事情又提了一遍。
御寒也想起了这件事。
原来当时努力工作的自己在旁人眼里看来,是这么的令人扼腕叹息。
御寒顿了顿,决定绕过这个话题,道:“没事,谢司行已经去过医院了。”
半个月才把病治好这件事,御寒绝对不会让它再次发生。
付闲嘿嘿笑了两声:“当然当然,有御总管着他,他能不去吗?”
付闲还有工作,正要离开御寒的办公室,御寒突然又问了一句:“对了,谢司行怕水,这件事你知道吗?”
“有这回事吗?”付闲摇头:“我不太清楚。”
御寒哦了一声,神情自如:“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你去工作吧。”
付闲走后,御寒放下手里的文件,细细思考。
昨晚他看的清楚,谢司行落水那一瞬间的错愕和惊慌无法作假,如若不是对此有些无法逾越的阴影,应该不会在那一刻暴露出这种情绪。
御寒想起了谢家庄园里荒废的泳池,更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没有出错。
但是了解谢司行的两个人都不知道这一点,便让御寒有些困惑。
不过人总是有点不为人所知的小秘密,要是谢司行有心隐藏不想让旁人知晓,应该也算正常。
御寒只是怀疑了一阵,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他得监督谢司行吃药。
在微信上解除了对谢司行的屏蔽,他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大郎,该吃药了】
谢司行没回,一分钟后,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电话中他低沉的嗓音带上了一点细微的电流,还有些微微的沙哑,却显得异常好听:“不屏蔽我了?”
“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御寒有些不高兴,道:“问你呢,吃药了没?”
谢司行嗯了一声:“不是特别严重的病,不用担心。”
御寒被他的话一噎,然后大方的承认:“对,确实担心你又会病上半个月。”
那谢司行欠他的还怎么还?
“付闲告诉你的?”谢司行语气稍缓,温声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用在意。”
“没在意。”怕谢司行真觉得自己容易因为一些小事矫情,御寒认真道:“大丈夫生于世间,一生总会历经大大小小的风雨,只要无愧于心,何必缅怀过去。回头再看,不过些许风霜罢了。”
即使看不到御寒的表情,但听着这清亮爽朗的嗓音,便仿佛能看到他闪烁着光的眼眸,可以媲美世上任何昂贵的珠宝,也永远不会露出一星半点的挫败。
只是听着看着,就能驱散所有的阴霾与困苦。
电话那头的谢司行沉默了许久,唯有浅浅的呼吸声证实他没有离开,而是在静静地聆听御寒说话。
回头再看,不过些许风霜罢了。
听到这句话,谢司行心中的某个角度也仿佛受到了不小的触动。
万年的积雪融化,唯余一池春水微微荡漾。
御寒笑了两声:“你别小看哥,其实哥的经历讲出来可以吓死你!”
“是么。”
谢司行轻笑,他又岂能不明白御寒说这一番话的用意。
御寒或许是发现了什么,在借着他自己的事,悄悄摸摸地安抚他。
这种不肯摆在明面上的关心,竟意外地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要令他心中感触。
谢司行顿了顿,轻声道:“御寒,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御寒:“嗯嗯,你问吧。”
那头静了片刻,谢司行才开口,语气平静:“你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据他现在所了解到的,御寒不仅跳过崖,打架喝酒赌博样样都会,还会鉴宝和收拢人心,大概还和某种邪恶组织,譬如“魔族”,有不小的龃龉……光是这些就已经足够让人心惊,恐怕谢司行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谢司行实在不明白,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才能造就御寒这种不拘一格的灵魂,以及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行为和言语。
御寒:“……说来复杂,干嘛想知道这个。”
他没想到谢司行竟然真的敢问,总不能让他现编一个故事给谢司行听吧。
一个谎言以后还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填补,再说他发自内心地不想欺骗谢司行,不论是用何种理由。
“就准你和郑斯年付闲打听我,不准我打听你?”谢司行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御总是在欺负我什么都不懂吗?”
御寒愣了一下,然后便笑了:“对,就是欺负你。”
谁让谢司行总是惹他生气,这就是报应。
谢司行好笑道:“那御总可要手下留情。”
“好说。”御寒说完,又飞快地道:“不聊了,要工作,下班后见。”
谢司行微怔,然后轻轻地应了声好。
虽然复仇计划已经完成,但御寒还是没从小别墅搬回谢家庄园。
倒不是因为御寒还生着谢司行的气,单纯就是因为别墅离公司近,可以避开早高峰最堵的一段路,节省了不少在路上的时间,也就能早一点到公司。
以他热爱工作的程度会这么选择也很正常,谢司行也就没有开口劝他回去的意思。
因为谢司行直接搬了进来。
御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东西都挪到了自己这里,忍不住道:“我同意了吗?”
谢司行抬眉:“你说下班后见,不就是不准备赶我走了么?”
御寒:“……你的理解能力太超前了。”
谢司行微微一笑:“我就当御总是在夸我了。”
御寒带来这里的东西不多,谢司行的就更少了,除了一些必备的衣物之外再无他物。
御寒评价道:“这里如果着火,你一定是损失最少的那个。”
说完他又道:“所以你准备睡哪?”
御寒可没闲情逸致给他准备房间。
“御总要是不欢迎我,我睡沙发也没关系。”谢司行道:“睡沙发也挺好的。”
御寒看了眼那张沙发,虽然挺大,但谢司行这种体格睡在上面仍然会束手束脚的,他实在不理解睡沙发的好处在哪里。
看到御寒不解的表情,谢司行便道:“好处大概就是,少了一扇门。”
半夜的时候或许还可以捕捉到一只来干坏事的御寒。
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