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禾开春以后早就想上山了, 只是在家里忙着迟迟没有机会。
他和张放远吃了午饭后连午休都省下了,背着家伙径直了上了后山。
春时的山林一改冬日的萧条,树木苍翠, 生起来了许多的春味。许禾背着一个小背篓,手里拿着张放远工具屋里取出的一把小镰刀和小铁锹。
头一回在山上见到张放远时就发现他有很多很好用的工具, 今儿带工具出门他可见识了一番。
家里中堂后头的仓房里放着张放远的宝贝, 一面墙上全挂着工具。宰牲口的, 下地耕种的农具,还有上山猎捕砍柴的.......镰刀柴刀砍刀什么都有,铁器泛着冷光,他刚进去还吓了一跳,四处挂着尖锐又锋利的东西,像是入了大牢见刑具一般。
也不怪大伙儿都怵张放远,天天守着一屋子这样的凶害利器, 那能不唬人嘛。
张放远还洋洋得意说道,一屋子的工具变卖了足够去盖个新房舍了。
才上半山腰,许禾就迫不及待的动起手来了,山野上到底不如村子的田地来往的人多, 野菜一茬一茬的长, 藏在草丛里的野藠头发的葱尾巴都有点黄了也没被人发现。
野葱不像家种的藠头发的葱立冲冲的往上长,条儿笔直顺溜,野葱比小葱要细一半有多, 像发丝一样长长了就垂在地上。
他用小铁锹连着藠头一起把野葱挖起来, 一把在铁锹上抖抖泥巴后放在铺了芭蕉叶的篮子里。
一路上还有矮在花丛里艾草,十分嫩, 但许禾没去采, 他一般喜欢等艾草长高开花老了以后再来割, 拿回家趁着夏日太阳暴晒一日可以做艾条夜里点,驱蚊子很好使。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张放远嘴里斜叼着一根草,他也不着急,就在山窝子里坐着看许禾埋着脑袋这里挖一下,那里刨一下。
“夏时城里卖的驱蚊香一点就卖上十文,还点不得两回,比烛火都贵,自是只能自己找着法子驱蚊。”
张放远笑道:“那等艾草老了我又跟你一起来割。”
“嗯。附近还有许多野葱,你别坐着了,赶紧帮我挖。”
“都挖了半篮子了,挖那么多干嘛,炒一顿够咱俩吃了。”张放远嘴巴里说着,却还是起身帮着寻。
“野葱吃法可多,除了炒,还能包饺子,包子。你总在城里吃饭,没见着春时早食摊儿上但凡是说用野葱和馅儿的包子都比寻常包子要贵些?”
张放远失笑,这小哥儿,真是什么都知道。
“多挖些吧,攒一日,等你上城里出摊儿我就带去卖了,卖的钱买点面,回家和了做皮儿给你包包子。”
张放远听到这儿就来劲儿了,两个人一道上城去他巴不得。
两人在山颇上挖了一个时辰的野菜,张放远一直寻着野葱挖,许禾想着既是要拿去卖,看着还有别的野菜也一并给收用了,就像是嫩壮的蕨菜,一根根的长得很好,折一会儿就是小半背篓。
许是农忙,新长的野菜都还没得村民挖采走,他很欣慰。
等两人上山时,许禾的小背篓已经快要装满了。背篓便从他的背上挪到了张放远的背上,张放远个子高大,背着他的小背篓像是被束缚住了一般,背篓绳子紧紧的勒在他的肩膀上,有些滑稽。
许禾让他还给自己背,这么点东西不重背得起,人还不肯,几大步走到了前头去,害得他追都追不上。
林子里就比山坡上要凉快多了,春日树木抽了新芽,三月下旬叶子也长开了,遮蔽的很好,日光都消减了大半。
两人一同去深山里埋了陷阱,张放远小心的叫住许禾,这阵子猎户都上山了,他们靠山林为生,不似他们这些半吊子上山碰运气的,几乎都是十天半个月的住在山里头,深山里到处都埋的是他们的陷阱。
稍不留心就容易中招。
张放远瞧了几眼,不知道是自己前两年没有怎么上山不知道情况了还是怎么着,发现山林里下的陷阱好似比以前要多许多,距离也紧密了,以前都是一个猎户猎半座山,那两年猎户可赚钱。
想来是饽饽香了,都想分一杯羹。
“想吃点新鲜口味看来是不容易了。”张放远感慨了一句,还是指望一下媳妇儿的小野葱包子吧。
许禾道:“本就不是靠这吃饭的,便当是闲散了。”不就跟在河边钓鱼一样吗。
陷阱下好以后,两人出了深山,怕惊扰了野物来吃食。
山岗上的春笋早的那一茬已经半根竹子那么高了,穿着黑褐色的外衣冲的老高,又很笔直,靠着土地那一截笋子外衣掉落露出了里头油绿的笋身,张放远手贱的摸了一把,长老了,掐都掐不动。
许禾放下背篓,准备挖点才出土的春笋回家去,一则是跟着张放远出摊儿时多一样野菜摆着样数丰富,二则他想拿点笋子来泡,平时好吃,也可以煮了水晒干,想什么时候吃都可以,当然,也可以卖。
春笋虽然味道不如冬笋好,但耐在好寻,多存一些,遇上秋收不好的时节,这些野菜还能充饥。
他看着张放远跟个淘气的小孩儿一样,无奈道:“别去摸新笋,摸了就长不高了。”
张放远好笑的收回手,跳到许禾跟前去:“那我摸了你,你岂不是也长不高了?”
许禾耳尖一红,别开头去挖笋:“我已经长够个儿了。”
张放远乘机就贴了贴他的手:“那意思是我能随便牵了吗?”
“别闹。”
许禾嘴里斥着,却并没有动作撇开张放远。
两人合力挖了十几根笋,春笋个头老大,就地剥开了一半,一个个像大胖头一样,比冬笋大多了,许禾得两只手抱着往背篓里装,剩下几根卖相好的拿去城里。
许禾又在山里转悠了一阵儿,山上的阳光不如山坡上,自然野菜也不是遍地的长,但还是被他发现了些刺包,芽儿还嫩着,自己个儿不高就差遣着张放远,但是刺包不是挨着一片片长的,东边一根,西处一根,想一次性摘很多不实际。
“瞧,那儿有根桐子树!”
许禾眼睛发亮,老远就看着横成在蕨草堆里的一截粗树干,昨儿林子里许是下过雨,桐子树的树皮还湿哒哒的没有干,正是水分好,杆子上发出了些大大小小的木耳。
远处瞧着黑黢黢的木耳,近看透着一点红,小的只有拇指大,大的已经像耳朵一样了。
这根树上的木耳许是吸了不少水,很厚实,捏着软乎乎的,像是在捏耳垂。许禾小心的把大朵的木耳摘下用大叶子包着放进篮子里,菌子都摘完了他却有些不舍得,不知道下回来还能不能找着。
张放远道:“直接扛回家去,放在院子里,发了就摘,那不比上山来方便。”
“是啊!”许禾取了镰刀要去把蕨草砍开,张放远却抱着树干,蛮力劲儿之大,径直就把桐子树拖了出来。
斩断枝丫,张放远把半人高的树干扛去了两人的背篓前。
“张放远?”
两人刚回去,就看着远处一个带着毡帽,背着箭篓子,裹的跟个野人一样的男子走过来。许禾反应了一下才认出这人是村里的猎户汪臼。
猎户经常在山上,穿的多也实属常事儿,而且若是没有媳妇儿跟着上山来操持,男人更是放飞自我,胡子留得老长,许久没有接触人,脾气也不好,在山上遇到还怪吓人的。
这汪臼年龄跟张放远差不多,十来岁的时候还一起上树下田过,今朝已是各为人夫了。
“许久没见你,半个月前上山听说你要成亲了,没成想这么快。”
张放远道:“你爹娘都过来吃酒了,我还问过你来着,听说你上山来了。怎么样,开春了收获如何?”
“比冬时好些,不过干这个的人越来越多了,已经不如前两年。”
“方才我也是看着安的陷阱紧密好多。”
两人闲聊了几句,许禾没打扰,又跑去找野菜了。
汪臼又说道:“听说你现在在城里肉市干?”
张放远点了点头。
村里男人说话直接,汪臼道:“收不收山货?”
张放远眉头一紧,他还没卖过山货:“以前不都是自己拿去城里卖的吗?”
汪臼道:“耽搁时间。”而且也不是出摊儿卖,今儿没卖完明日还得继续,哪里能像出摊儿那种卖法。
这些山货价格本就比猪肉贵,能买的起的大多都是城里人,哪里像猪肉那么好卖,便是遇上不好销的时候稍稍减点价格,立马就有人来捡走了。
而卖山货,若是遇到馆子里出来采买倒是快,一下子就能卖完,但是也不总能遇上。
先时倒是也跟一处馆子说好了,一有货就去送,时下却是突然不要了,变数大,也是没法子。
后头的话汪臼自是没直接说出来。
张放远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道:“说白了我就是搞倒卖的,你要东西放在我那儿卖,价格肯定是不如自己拿去城里卖赚的多。”
“这是自然。”但是钱却拿的稳,不跟村里人卖猪一个道理吗。
张放远沉思了一瞬:“咱们也老交情了,明日我要去寻买,估摸后日就要上城里出摊儿,你可以明天送货来,我带城里卖来看看。”
汪臼一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