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伸手不打笑脸人,翁翔没有得罪他,鄙夷也没有表现得十分明显,陶来顺不好直接赶人。
但他是陶来仓的女婿,陶来顺没办法给笑脸,只能淡淡的勾了勾唇,不咸不淡的拒绝,“不用客气,我和陶来仓早就断绝了关系,算不得是你大伯,我也不抽烟,收回去吧。你也知道我受了伤,还在养伤,受不得累,就不招待你们了。”
陶来仓快速看了眼翁翔的脸色,瞧他眼底有一丝不虞,赶紧凑到陶来顺身边道,“大哥,你是我亲哥,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兄弟,哪能说断就断呢,以前是兄弟不懂事,你大人大量,别跟兄弟一般见识。”
苏桂文也赶紧上前赔笑脸,“是啊孩子她大伯,这兄弟间哪有隔夜仇呢,咱陶家可就剩你们兄弟俩了,更应该相互照应才是,有个什么事也能伸把手不是。我知道我们以前做得不好,惹了大哥不快,我们给大哥赔礼道歉,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是啊是啊,大哥,你要是觉得不解气,就打我几下,千万别自个生气,气坏了,兄弟得多心疼。”
夫妻俩一唱一和,说得声情并茂,陶来顺听得恶心极了,狗屁的兄弟情深,还心疼,可算了吧,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陶来仓可不是陶家的人,是你苏家的人,我陶家要不起,赶紧走吧,别套近乎,没用,咱们之间没必要来这些虚的,怪膈应人,我给你们留脸面,你们也别自己在这丢人了。”
“哎你个泥……”苏珠珠受不了这窝囊气,眼珠子一瞪就要骂人,简直给脸不要脸。
“珠珠,”苏桂文狠狠瞪她一眼,打断她的话。
转头又对陶来顺笑,“她大伯,瞧你说的,兄弟间有摩擦那是再正常的事了,人就这么一辈子当兄弟的机会,可得好好珍惜。再说了,他大伯,你对我们有气,我们都理解,但翁翔这孩子第一次来,第一次见大伯,怀着满满的诚意来的,你可不能迁怒孩子啊,要不然孩子得多伤心。”
“就是啊大哥,翁翔是个好孩子,懂事知礼,孝顺,有能耐,听说了大哥你的事,担心得不行,特意抽空来看大哥你的。你要是不待见我们没关系,我们走,让翁翔留这跟你聊聊,陪陪你,尽尽孝,行吗?”
陶来顺算是懂了,真正有事的,是这位翁女婿。
这是他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架势啊。
行吧,听听也好,免得没完没了。
“也不用聊了,直接说来意吧,我没这么多工夫跟你们耗。”
“大哥误会了不是,我们是……”
陶来顺眯了陶来仓一眼,眼底带着冷意,被王裕西训练一个月,开车一年多,前不久还和悍匪拼过刀,陶来顺身上的气势很强。
他有心震慑一个人,绝对能让人心底发颤,尤其是陶来仓这种软骨头。
“机会只有这一次,你确定不说?”
陶来顺眼含嘲讽,似笑非笑。
陶来仓莫名感到了一股冷气,兄弟情深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僵了僵脸,偷偷瞅了眼翁翔,不知道要不要直接说。
翁翔一向被人捧惯了,从来没受过这等窝囊气,本来笑着的脸,这会阴沉的可怕。陶来顺的气势没对着他放,翁翔完全没感受到,在耐心用完前,点点头。
陶来仓暗暗松口气,又堆起了笑脸,“大哥,是这样的,你还不知道吧,翁翔可是承山县国营厂子里的货车司机,开车七八年了,技术绝对过硬,整个承山县,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厂子里有事,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翁翔,那些个老师傅都没有翁翔受欢迎,他可是国营厂子,货车司机里的一把手。”
陶来仓脸上的骄傲,几乎要溢出来,那是真骄傲,不是为了吹牛装的。苏桂文和苏珍珍,苏珠珠同样一脸得意,比他们自己有能耐还骄傲。
翁翔也因为陶来仓的话挺直了背脊,不自觉的就流露出了高傲。他的本事,可不是这些乡下泥腿子能比的。
陶来顺心底冷笑,面上无动于衷,让等着被夸被羡慕的陶来仓一家人僵了僵,升起一股恼怒,暗恨陶来顺实在不识抬举。
陶来仓忍了又忍,才扯出一个勉强的笑,继续道,“这不,听说大哥受伤,没办法开车,汽车队的位置就会被人顶了去,大哥再想回去就难了,这么好的工作可不能便宜别人。所以翁翔愿意舍弃自己的大好前途,来帮大哥。”
陶来顺勾了勾嘴角,目的来了,“怎么帮?”
陶来顺这么上道,陶来仓高兴得差点欢呼,极力克制住上扬的嘴角,一副我为你好的嘴脸,“当然是让翁翔去顶大哥的位置,等大哥好了,再还给你,这样谁都抢不走。咱们是一家人,就应该相互信任,相互扶持,可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大哥,你说是吧?”
是吧?
陶来顺都要笑出声了,他就这么蠢,会信陶来仓的鬼话?陶来仓他自己信吗?
别说陶来顺不担心位置会被抢,就算是真的会被抢,他也没能力往里安排人,这些人还真是看得起他。
“翁同志前途一片光明,我这上不得台面的小工作,哪值得他牺牲这么大,更何况我们无亲无故,可不敢让翁同志为我做事。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晌午了,该做午饭了,家穷屋破,不好留各位吃饭,请回吧。”
陶来仓的笑蓦的僵在脸上,尖着嗓子喊,“大哥,你是不是说错了?这么好的事你还拒绝,是不是脑子不清醒?我可告诉你,翁翔能力强,面子广,想要请他办事的人能排到禺山县去,要不是看在咱们是亲兄弟的份上,他怎么可能纡尊降贵来帮你,你可别因为赌气,失去这么好的机会。”
“你们家现在还住在破泥胚屋子里,三个儿子都一把年纪了,还娶不上媳妇,别以为工厂里的那点分红就是大钱了,你出去瞧瞧,你那几个子,连别人一点皮毛都比不上。你现在还受了伤,没个三五个月没办法工作,车队那么忙,随时都要人,人家不可能会空着位置等你三五个月,等你好了,位置早就是别人的了,你想回去就是做梦。”
“几个月,一分钱的收入没有,吃药补身体的营养品还得花一大笔,光靠嫂子挣工分,怎么可能够,饭都可能吃不上。再说,还有大侄子,二十几了还整天在县城里瞎晃,不成器的靠着你们养活,再不想法子,这辈子哪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嫂子和侄子们着想啊。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就真没了。”
“我是你亲弟弟,我能害你吗?我可都是为你着想,别不识好歹。翁翔那是初中毕业的文化人,开车七八年,能比你开这么一两年的差?而且翁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到时候车队有个什么事,翁家一句话的就能解决,这对你对车队都是好事。”
“你让翁翔顶你的位置,给车队找了这么好的司机,车队说不定会念着你的好,等你好了,给你安排个简单的工作,这不是一举两得?”
这么情真意切,陶来顺都要信了,他怕是不知道工厂里,他看不起的那点分红,是城里工人一两年不吃不喝的工资。
这还是投入少的,投入多的,守着分红,就能养活一大家子,是富养,顿顿吃肉,年年穿新衣,随时有零食的那种富养。
他家虽然没有这么多,但也少不了多少。
嘲讽的看着因为激动,脸红脖子的陶来仓,“我家的情况你倒是了解得清楚,开始不是说帮我上班,等我伤还了又还给我吗?怎么现在又成了等我上好了,车队会看在翁同志的面子上,给我重新安排一个工作?”
陶来仓一愣,一着急,说秃噜嘴了,“不是,我的意思是……”
“行了,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姓陶,你姓苏,我家的事,不劳你操心,带着你家的人赶紧走,别逼我动手。还有……”
陶来顺视线落在翁翔身上,“想来你们也了解过我们车队的情况,那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不管你有什么关系,什么手段心思,都没用,所以,那些没必要的花花肠子,最好收起来。慢走不送。”
说完就靠在摇椅上假寐,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蒲扇,不再搭理几人。
翁翔最受不得这窝囊气,一摔袖,冷哼一声走了。
苏珍珍对着陶来顺淬了一口,“给脸不要脸的穷酸货,活该一辈子当泥腿子。”扭身跑去追翁翔。
苏珠珠冷笑几声,“有些人啊,蠢得真是无药可救。妈,走了,这破地方以后别来了,什么玩意,又臭又脏。”
苏桂文的耐心,也被这一次两次的磨光了,冷着脸,二话不说走了,母女三人,谁也没搭理陶来仓。
陶来仓脸很黑,以前是苏家上门女婿的时候,妻女看不起他,所有人都看不起他。
他要靠着苏家,所以忍。后来苏家倒了,他以为自己好日子来了,结果,还是处处受这母女三人的压制。
再后来,遇到了翁家人,苏珍珍当了翁家儿媳妇,他以为可以凭着岳父的身份翻身,结果翁家人同样看不起他,妻女更是不将他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