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某处地势开阔之地。
“整件事就是这样，是当哥哥的我对你不住，”张山掏出一张薄纸递给江大军，“条子还给你了，自己处理干净。”
小江接过一看，还真是自己的字迹，因为他学过欧阳询的字, 有个在现在看来略显怪异的书写习惯，写的‘大’字的横右上侧有些细微的凸起，凸起要是再大些，这个‘大’字就成‘犬’字了。
莫非他真的写过这个？不禁有些后怕，今天江大军的理直气壮，可都是建立在他被别人诬陷的基础上的。
真是醉酒害人啊, 以后可不能这么喝了, 江大军掏出火柴，把字条点燃，看着它烧成灰烬，一阵风吹过，连灰都消失不见。
“事情就这么轻飘飘过去了？就没有什么后续？总感觉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小江驴倒不倒架，越是心里害怕，越要表现得风轻云淡。
张山掏出大前门，扔给江大军一根，随后自己也点上，“要不然呢，还能怎么着？杨厂长新人新气象，新官上任，就督促劳资科严把关口，杜绝走后门现象，一举清除了轧钢厂存在多年的顽疾，刘倩会进轧钢厂上班，刘伟会娶黄娟娟, 黄娟娟会嫁给一个人民警察, 当事人就这几方人，这不是皆大欢喜嘛。”
江大军想了想，貌似自己没什么收货啊，这不白出场一回嘛，有些不满道：“我呢，合着就我白挨了一顿削，当了一回大灯泡，空手而归啊。”
老张也是无奈，“那你想要怎样？要不给你介绍个闺女，你看那刘倩怎么样？”
小江赶紧摇头拒绝，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张，我把你当好兄弟，你却想着让我当你的侄女婿。
刘倩虽然长的还行，但是多了一对不靠谱的哥哥嫂子，怎么看都有些不合算，他是吃饱了撑的, 娶这么个媳妇。
“张哥, 我年纪还小，不想这么早就被人套牢了, 还想着在外面多玩几年呢。”
老张也没法，这事强求不得，他总不能强绑着江大军入洞房吧，只能埋汰小江有眼不识宝货。
“对了，张哥，嫂子开的那个馆子，该关就关了吧，别心疼损失，这些日子，我可是听到一些对小商小贩，不怎么友好的传闻。”
张山哈哈大笑，“别整天听风就是雨，真要怕这怕那的，咱们什么事也不用干了，在家等死得了，连喝口水都能把人噎死。这些年，社会上的大道消息、小道消息还传的少了，连一亩地产粮两万斤的事都整出来了，事后日子还不是照过，再说我都把馆子安置到四九城外了，还在我管着的片区，能有什么危险。”
看着老张那自信满满的神情，小江暗道，那些在河边淹死的，大半就是你这样的，现在在台上坐着的那些人，大半也都像你这么想的。
有心再劝，但，现在俩人关系，毕竟还没到铁磁的份上，有些话不能多说，说多了，惹人厌倦。
何况，江大军还是身份地位低的那一方，说出去的话，就更没说服力了，走一步，算一步吧，现在连他自己都对未来有些不确定呢，也没那个底气规劝别人。
小江不想把话聊死，就转换了个话题，“张哥，这黄娟娟明知道冒名顶替的事，还是过来顶替刘倩，介娘们儿可不像好人呐，您怎么还让我刘哥娶她？”
“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呗，咱们这些人说的再多，终归是外人，还能怎么办？”老张狠狠吸了一口烟后，突然用手锤墙，‘砰砰砰砰……’，没几下手上就沾满了鲜血，小江赶紧把他拉住。
过来好一会，老张才恢复平静，叹道：“今天我给了刘伟三次机会，但凡他抓住一次，事情就不会这么个结果。你打电话过来，我把他叫到办公室，想让他自己坦白，他跟我耍心眼，没说，这是第一次；告诉他事情败露了，想让他跟我说实话，他倒是说了一些，但，没说的算计更多；第三次，我问他想不想娶黄娟娟，他连考虑都没考虑就说娶，我能怎么办。”
“就这么着吧，个人有个人的造化，以后刘伟走到那一步，就看他自己了，我给老刘俩孩子都安排好了工作，小刘马上就要结婚，也算对得起老刘的嘱托了，对了，你要不要再帮哥一个忙，把刘倩的婚姻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江大军还了这个老家伙一个大大的白眼。
看着张山洒脱离去的背影，小江内心不由地叹息：
老张啊老张，你刚才还说过给小刘三次机会呢，怎么就不给自己一次机会。
就你这满身是泥的状况，都不用人添油加醋地诬告，别人只要实话实说，明年，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
劳资科主任办公室。
宋敬国见江大军进来，连忙给他倒了杯茶水，想了想，又从桌上的小茶罐里捏出几粒茶叶，放进茶杯。
“小江啊，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来我这坐了，有什么事吗？”
“宋主任，我是过来向您承认错误的，”江大军接过茶水，身体坐直，认真回道。
“错误？你又，不是，你犯什么错误了？”
老宋有些坐蜡，现在轧钢厂内部可都传开了，这江大军就是个灾星转世，走到哪里，哪里就不安稳。
刚进厂没多久，他班上的班长就出事了，一连在家里躺了半个月，才回厂上班；大修期间，跟采购科的老孙闹了点矛盾，老孙四十出头的年纪，就去厂档案室养老了；到了技术科没几天，一个办公室的小曲就出事了，而且江大军可是连轧钢厂正牌的厂长，都敢当众扎刺。
关键是，江大军干了这么多事情，自己竟然还跟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涨工资的速度，可一点都不受影响，进厂三月，工资就从17.5元，涨到现在的42.5元了。
这对管着全厂工人工资升降的大管家来说，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打脸，老宋对江大军的心里的不满情绪，甚至还要超过杨厂长。
莫非江大军知道自己背后非议他了？
“这不还是上午的事嘛，归根结底，还是我在厂外跟人吹牛皮吹大发了，入了一些坏蛋分子的耳朵，才有了今天这档子事，给宋主任您添麻烦了，我是诚心跟您道歉来了。”
老宋刚收回去的心，立马又出来了，连忙说道：“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嘛，倒是你，年轻人不张扬，那还是年轻人嘛，我也是年轻过来的，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思，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不要有思想包袱，以后注意点就是了，我们允许自己的同志犯错误，但，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同志在同一个地方，再犯一模一样的错误。”
“哎，对了，小江，听说你跟一车间的易中海易师傅，是住同一个地方吧？”
小江点头称是。
“是这样的，早上老易过来销长假，这不需要厂领导签字嘛，领导都忙着别的事情，就耽搁了，正好你过来了，顺便给他捎带回去，让他明天就可以回来正常上班了。”
小江有些纳闷，这老易不是请了一个月长假嘛，怎么不好好在老家待着，才过了二十天，就急匆匆赶回来了？
这老东西一回来，平静许久的院子，只怕又要折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