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让我去夜校当老师,不去不去,我才读完高一,就让我教学生,这不是误人子弟嘛,”江大军连连摇头拒绝。
李厂长都跟他说过了,这段时间要低调再低调,短期内职称工资也不会再提了。
那还努力个什么劲!
老老实实当条咸鱼,不好吗?
而且老师是那么好当的吗?别一不留神,咸鱼没当成,变臭鱼了!
“不是我让你去,是咱们部门的职责所在,咱们科室作为全厂平均学历最高的科室,本身就肩负着工人进厂再教育学习的责任,科室每个人都去讲课的,一个星期你抽出一天时间就行,”主任吴迪对小江解释道。
吴科长本身也是个奇葩,他知道自己性格有些软弱,不相当这个领导的,却被领导强推上这位子。
老吴属于极度放权类型的领导,最喜欢什么事情都自己独立完成、不打扰他的下属,遇到问题就一个办法--开会集体讨论,生怕担负一点责任。
对于不听话的下属科员,也不打不骂,只是不停地说服教育,下属要想清净,最后只能服软了事,总不能反过来打骂领导吧。
“而且你不要觉得自己文化水平低,就想着当逃兵,高中生在咱们的工人队伍里,已经算是高学历了,很多刚进厂的工人,连1到10的加减乘除都不会,要不然怎么会有三年学徒的规定,你就放心大胆过去吧,讲错了,也没人笑话你。”
江大军总算见识到了老吴的婆婆嘴,说好的领导范呢,一个是当老师,将来极小的可能因此受罪,另一个就是拒绝当老师,现在就要不停地听老吴念经。
江大军还有得选吗?
夜校,顾名思义就是夜晚才开课的学校,这个时代,城市农村遍布大量的这种学校,目的是为了全民扫除文盲。
后世,有些地方称呼没结婚的姑娘叫识字班,这识字班说的就是夜校,因为上夜校的人,多数是大姑娘,久而久之,就干脆用识字班称呼姑娘了。
后来夜校为什么消失,当然是文盲没了,加上国家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夜校的使命也就不存在了,如果要从后世的诸多教育类型中选一种最像夜校的,那应该是成人教育了。
老吴很够意思,轧钢厂夜校开设九门基础科,除了常见的语文、数学,还有英语、绘画、音乐、哲学等,他让江大军随意选一门去上就行。
凡事最怕琢磨,江大军认真考虑了一下,这些课程好像都不能选啊,不禁有些后悔答应当老师了。
语文不行,很多教科书上的文章在一年后,都是严重错误的,课本都被收缴销毁的。英语更不用说了,一个普通工人,学什么英语啊,哲学,这就更更作死了,音乐绘画是搞资产阶级情调,书法是封建残余……。
江大军小心翼翼地一个个排除,最后选了危害最小的数学,2+2=4总不会错吧,除非有人认为2+2=22。
额,讲课时,最好再添些轧钢厂特有的内容,这样才是工人阶级的好老师。
……
轧钢厂下午五点下班,夜校是六点开课,八点结束。
进入教室,江大军也没有自我介绍什么的,直接找最前排坐着的工人,问了下进度,然后就开始了。
教室的氛围还是很好的,毕竟学生都是筛选一遍的,真要不想学习的人,宁肯在家里睡大觉,也不会过来听课的。
虽然夜校是免费的,也只教受最基础的知识,来这里学习的工人都很认真,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受教育机会。
“很多人觉得数学就是单纯的加减乘除,其实这种观点是错误的,数学也可以是图形,也可以是文字,还可以是单纯的数字,有很多表现形式,比如我们轧钢厂常见的零件轴承,我们知道了外圈的直径,以及内圈的直径,我们就能画出一个轴承的大体轮廓。”
江大军边说,边在黑板上划了两个同心圆,“同理,一根轴上有两个不同的直径,我们知道轴的总长度,以及任意一段直径轴的尺寸,另一段不同直径的轴长,我们也就知道了,这些都是轧钢厂常见的数学应用。”
……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那个,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没有的话,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大家晚上回家的时候,最好几个人一起走,一定要注意路上安全,好了,下课。”
“那个,大军,等一下,”一道身影站起来,拦下准备走人的小江。
江大军其实在刚进门时,就认出秦淮茹了,毕竟,轧钢厂的女人本来就不多,没见老李找女人都找到食堂大妈了嘛。
“嫂子,有事?”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装作听不见。
“是这样的,你现在在厂技术科工作,肯定懂图纸的,能不能教我一些机械制图方面的知识,以后遇到一些复杂的图纸,我也不用求人了。”
“额,嫂子,这个问题,我肯定不能答应你的,我本身都只是个助理员呢,自己都还没弄明白这些东西,怎么能教人?你要是实在想学,我推荐你几本咱们图书馆就有的书,你拿回去自学吧。”
江大军实在不知道这些人的脑回路是怎么想的,先不说小江愿不愿意的问题,单凭棒梗进江家偷东西跟老江家把贾张氏送进劳改农场这两条,江大军就绝不可能教她的。
这是立场问题,叫恩怨分明,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之类的,也要看人,好吧。
“那个我照着这些书看了,内容有些深,都不是很懂,”老秦有些腼腆地回道。
“嗨,这事好办呀,咱院里不是还住着一个大师傅嘛,有问题,你去问一大爷啊,他那么乐于助人,肯定会帮你的。”
秦淮茹摇了摇头,“一大爷今天刚跟厂里请了一个月长假,现在只怕跟一大妈,早已坐上回老家的火车了。”
“一大爷、一大妈,回老家了?这是怎么回事?”江大军呀然道。
“是啊,按一大妈的话说,是趁着现在还能走的动,回老家看一看。”
“那就等一个月呗,反正时间也不长,现在先自学着,把问题记下来,等一大爷回来,你再问,”江大军在一旁帮着出主意,反正,只要老秦不来烦他就行。
“那怎么行,大军,不瞒你说,我婆婆那人你也知道,她要是回来,这上夜校、看书的时间都没了,现在是有一天算一天学习吧。”
“张大妈那案子还没判下来啊?这法院也太拖了吧,”老秦不说,江大军倒把贾张氏给忘了。
“我找人打听过了,一个案子走两三个月,很正常,现在才一个月呢。”
“那你原来的师傅呢?实在不行去问他吧,总不能还没出师,就不管了吧,”江大军皱眉道。
“别提他了,那就是个流氓,整天说什么要想学的会,先跟师傅睡,要想学得好,多帮师傅搓搓澡,别人师徒都是男人,开开玩笑也就罢了,我一个女人,他也这样说,我都懒得搭理他。”
最终,江大军也没答应秦淮茹的请求。